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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卫营前锋大约还有两日的路程,许平也不等待亲领到来就和李定国、孙可望一起并肩向襄阳前进。
三人纵马而行时,孙可望突发感慨:“三年前我们并肩向开封前进时,手下不过万余儿郎,西营的人多点,可是操练不精、器械全无,大将军的兵好一些,但是人可是太少了。那时新军出动一营,我们的肝就要颤三下,要权衡再三、要集中手中的所有兵马,才敢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思去与一营新军决战。”孙可望越说越是感慨:“开封虽然最终没能拿下,但是我们从弱到强,各营从无到有,现在便是新军全师而来我们也凛然无惧了。”
“只要侯爷不来就行。”许平轻声跟了一句。
孙可望和李定国对望一眼,他们俩都觉得镇东侯多半是大奸大恶之辈,不然怎么能位极人臣,不过这二人也早就摸透了许平的心思,在他面前绝口不说镇东侯的坏话。
闯军前锋因为要保护着孙可望的大炮部队,所以走得比较缓慢,三西营抵达襄阳前李定国照例向前派出探马侦查官兵的动向。
结果出乎三人意料的是,探马回报襄阳方向不但没有发现明军侦骑,而且还遇到了一批流离失所的百姓。
探子把其中几个百姓带到许平面前,这些从来没有见过闯军的湖南人竟然在闯营的三位将军面前失声痛哭:“左贼洗了襄阳,三天前就跑了。”
“左良玉竟然不守襄阳?”听到这个消息后许平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湖广北部的这座雄城竟然兵不血刃就到手了。
三个人都是胆大包天之人,既然官兵主力已经逃走,许平和李定国立刻就要抛下部队带着一队卫兵前去查看,而孙可望也拒绝继续和大部队一起慢慢磨蹭:“上次说好了要让我第一批进开封,上次大将军食言了,这次又要抛下我么?”
三人带着一队骑兵,由那个探子带路直抵襄阳城下,只见城门洞开,大批百姓像漫无目的地在城郊乱转。许平策马驰到一个白发老者面前,这个老人抬眼看看闯营的这队骑兵,眼睛里空洞洞毫无神采,接着就又把头垂下。
许平客气地问了几声,对面的老人一言不发只是坐在地上摇头,无可奈何之下许平只好从这老者身边经过,纵马进入门户洞开的襄阳城。
未等许平穿过城洞,他就闻到一股股烧焦的气息,等从城门下出来后,映入眼帘的就是破败的房屋,还有飘荡在城市上空的青烟。
听说福宁军惨败,闯军正向襄阳开来后,左良玉立刻纵兵在襄阳大掠,百姓但凡有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然后把抢掠来的财宝和妇女装在船上通过汉水运走,走到河边后,许平看到岸边的水草里还缠绕着一具具无头女尸。
“算起来左良玉的士兵一个人都得抢了好几个女人,逃走的时候船塞得满满的几乎装不下,楚军的兵丁就仔细检查,若是老丑或是看得不顺眼就手起刀落杀了,”一个闯营的骑兵询问过城内的幸存百姓,向三位将军报告道:“或是有的女人因为被抢伤心,向着家园哭泣,楚军士兵嫌她们晦气也都杀了,大将军看到的就是这些可怜人的尸体。”
“都是弱女子,在自己的家边上,在父母兄弟和丈夫的眼里,被杀害了。”许平轻叹一声,襄阳城内外到处都是惨死百姓的尸体,幸存者甚至没有寻找掩埋他们亲人的愿望:“这些百姓已经完全垮了。”
……
“湖广熟,天下足,”在襄阳周围打探一番后,许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左良玉施行焦土政策,凡是带不走的粮食一律、抢不光的财宝一律烧毁,而百姓也被杀得一片凋零:“本来这里应该是人口稠密、物资充足的,可现在当地百姓自己生存都成问题了,更不用说跟在我们后面的闯王大军。”
“长江上本来还有不少渔民,就是靠打渔都能撑下去,可左良玉把他找到的渔船统统用去搬运他财宝妇女,剩下的也都被他烧了,”孙可望苦笑一声,现在别说让闯营就食湖广,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估计还要向闯营讨食:“这左良玉是湖广人么?”
“当然不是,他是辽人,以前是在关宁军里。”
“难怪。”听到许平的回答后,李定国应了一声:“不过他手下可都是楚军吧。”
“楚军又怎么样?川军不也干过这手?”眼见襄阳指望不上,孙可望就提议继续向前,进攻武昌。
“如果左良玉又不战而走呢?他手下可是号称有八十万楚军呐。”许平觉得继续进攻很可能会深陷泥潭,闯营说不定又会陷在一片赤地里苦熬冬季:“左良玉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江西、福建还有南京得到粮草,我们可不行啊,还是返回河南吧,如果要过冬的话,还是河南好一些。”
“然后呢?”孙可望不同意许平的看法:“江西也是粮仓,我就不信湖广、江西这么多人左良玉他杀的过来,我们应该继续南下,把湖广平原和江西统统夺取,这样明年我们就好过了。”
许平不愿意继续南下有一个理由就是和黄石的秘约,他总是想获得足够的粮食然后就北上夺取京师,这样闯营就能获得大片的巩固根据地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苦于生计。而且继续南下闯营就会越来越靠近福建、广东,许平深知这里是黄石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对方绝不会允许自己染指。
在没有后方的情况和黄石正面消耗,对此许平没有太多信心,现在闯营还是弱势,军队一旦被摧毁就很难重建,这也是许平唯一能和黄石讨价还价的资本,他实在不敢孤注一掷。
“怎么说服孙可望和李定国呢?这是个难题。”许平知道这两人不会相信黄石的诺言,而且他们对黄石的可怕也毫无了解,至少不如许平了解:“现在闯营还没有和侯爷抗衡的本钱,一定得先取得北方,这样强弱就逆转了。”
……
刘香灰头土脸地跑回江西,遇上了刚刚大病初愈的施策。
郑芝龙违令出发时,施策正在病重他的亲信不敢告诉他免得加重大帅的病情,等施策好些了总算能起来视事时,福宁军大败的消息传来。情况严重到纸包不住火的地步,亲卫不敢继续隐瞒只好实话实说,刚能下床的施策听说后立刻就又躺回床上去了。
等好不容易第二次能从床上爬起来后,施策也急急忙忙赶来江西收拾残局,正好遇到了被放回来的刘香。
“大帅,”虽然理论上平级,可这么多年来刘香每次见到施策都持下属礼,已经早就习惯了,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末将死罪。”
“你让我怎么和侯爷交代啊,怎么和侯爷交代啊?”施策听说福宁军全军覆灭后,气得很不到一刀砍了郑芝龙和刘香,不过刘香幸运的是施策现在手脚无力,半天没能拔出刀来被卫士们一拥而上抱住了。
接下来就轮到施策感到幸运了,刘香的肇庆兵还完好无损,有这两万多兵加上水师,施策觉得还是有把握保住江西完成镇东侯交代的任务的。
“大帅,末将这些日子一直在收拢残兵……”刘香又报告道,四万福宁军被他找回来了一万多,而且每天都有迷路的福宁军士兵遇到刘香派出去的旗号兵,被引回江西肇庆军大营。
福宁镇的游击姜敏,以前就是江西人,他是在黄石征讨西南时投军的,这次他自己就带回了两千多人,姜敏也连忙过来安慰施策:“大帅,末将已经沿途部署哨探,从湖广到江西的各处险要刘帅和末将都已经安排把守,一定能把闯贼挡在江西之外。”
“还有左贼,”刘香又加了一句:“左良玉这厮比闯贼看起来还像贼。大帅一时不到,末将已经传令全军,左贼的一兵一马都不得放入江西。”
“很好,刘兄你做得很好,姜兄弟也很好,”施策问了一会儿,发现情况比他想像得要好得多,对刘香的称呼都变回来了:“江西的理事会,可来人了么?”
第四节 守夜
“理事会说会全力协助我们防守江西。”自从明廷开始失控以来,理事会在江西地方上已经经营了十多年之久,除了商业以外,理事会的最重要工作就是协助同乡躲避朝廷的威胁。大部分宗族的族长对此更是极为支持,江西的缙绅、地主都视之为积德行善、救人性命的行动。这样朝廷定给江西的赋税由理事会出面想办法凑齐。避免了下面的层层克扣和损耗,对理事会和出力协助的缙绅们来说都算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大批农民因此得以保全家产和妻小。
理事会在江西已经控制了四分之一的村长,很多知县也是通过镇东侯买通朝廷取得的功名,因此现在已经称得上是一呼百应,姜敏报告理事会已经派来了一批民兵,并选拔熟悉地形的人充当向导。
“这些民练打过仗么?”施策心里很不安,闯营来势汹汹,镇东侯交给他的任务是务必不许闯军侵入江西。
“当然没有,不过江西兵也没有,而且听说闯军靠近后,他们都抢先撤走了。”
“也只好如此了。”施策无法可想,这两天刚刚有一批军火运到,都是崭新的燧发火枪,施策命令立刻把这些武器给理事会的民兵送去,至少不能让他们赤手空拳地与闯军作战。
“理事会如此大张旗鼓,江西巡抚那里不会有什么想法吧?”刘香远在广东,那里的理事会已经非常猖狂,基本上囊括了广东所有的知县一级官员,广东巡抚都需要他们的支持,但内地刘香就担心这样太过显眼,会暴露镇东侯的实力。
“不必担心,江西巡抚方大人,是侯爷的故交。”施策告诉刘翔江西巡抚方震儒,是镇东侯几十年的老朋友:“侯爷在广宁发迹的时候,和巡抚大人有着过命的交情,要说那个时候连我都还不在侯爷身边呐。”此外江西兵不堪大用,方巡抚对施策寄予厚望,自打进入江西以来对福宁军的各种要求都百依百顺。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最开始侯爷想见方大人都不可得,广宁之后是见了方大人要磕头,”施策回忆着刚被发配从军,第一次负责驾船送黄石、杨致远和贺宝刀几个人去山海关时的情形,那时方震儒的官威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现在是方大人见了侯爷要磕头,如果不是因为老朋友,一般的巡抚想见侯爷还见不到哩。”
……
负责守夜的两个福宁军士兵在天黑前走到岗位上,远远地就看到还有两个人已经在篝火旁了,正在做着射击练习。
“两位兄弟,辛苦了。”福宁军士兵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个被派来协防的江西民兵,这两人都是一脸的紧张,显然初次上战场让他们感到无比地紧张。
“闯贼还离这里远着呐,我们只是加倍小心罢了,此外就是不让闯军的细作能够轻易通过,”一个福宁军士兵好心宽慰道:“不要太紧张了,悠着点使劲,免得真遇到闯贼时不行了。”
“知道,大哥,”一个江西民兵答应道,但又开始操作起手中的火枪来,按部就班地做着填药、瞄准、扣扳机全套x动作:“以前没用过这东西啊,不好好学怎么杀贼呢?”
两个福宁军士兵坐在火边,不再多劝说,只是在一旁偶尔提醒他们动作的要领。
一直忙到天彻底黑下来,两个满头大汗的江西士兵才坐回到篝火旁,一个人伸手接过福宁军递过来的水壶,仰脖痛饮几口,把水壶交给身边的同伴后问道:“两位大哥是福宁军还是肇庆军?”
“我们是福宁军。”
“啊,两位大哥没有去湖广么?”先喝水的那个江西民兵问道。
“去了,”一个福宁军坦然承认道:“我们两个一起跑回来了,五天前才归队。”
江西民兵犹豫着张张口,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敢做敢当,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还是那个福宁军开口说道:“我们两个都一枪没开,一下子大军就被闯贼冲乱了,我们俩就跑了,摊上郑将军真是晦气啊。”
两个江西民兵对望一眼,脸上显得更紧张了,似乎是觉得这两个同伴太不可靠。
“不过我是不会再跑了,”第一个福宁军士兵是个爽快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江西后面就是福建了,不能让战火烧到我的家乡,我们福宁军就要在这里、在江西保卫福建。”
“不错。”第二个福宁军士兵轻笑了一声,对同伴说的话表示赞同,他问两个江西人道:“你们是理事会给的军饷吗?”
“是的,理事会给每个民兵二十两安家费,此外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第一个江西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错嘛。”
“我可不是为了这点银子来打仗的。”江西人似乎觉得对方的赞美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他立刻解释道:“我家里一百多亩地呢,我是独子。”
“哦,那你怎么想到来给理事会当兵?”听到原来是个富农子弟,那个心里藏不住话的福宁军士兵就问道:“独子?难道你们家同意你为二两银子买命吗?”
“理事会对我们村不错,”富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