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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寂闭闭眼,才缓缓摆手道:“不妨事,只是有些头晕。老三扶我去吧。”章敞忙劝道:“您身子要紧,还出什么门呢?广安王回来了?是在哪里?让儿子去吧?”
“你去能管什么用?!”章寂脸色一沉,便又要硬挺着站起身,这回眼前是彻底一黑,整个人往后倒下去了。明鸾与章敞慌忙用力搀住,扶着他走到床边睡下,后者说:“我去请大夫。”明鸾也道:“祖父,您别着急,我去把这件事告诉广安王,有什么话您就交给我去转告得了。您现在这样也没法上山哪!”
章寂虽盼着能尽快见朱翰之一面,也知道自己的情形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吩咐孙女:“把你二伯父说的事告诉他,问问可会对北边的形势有所影响。再来,便是问太孙的安危,若他知道些什么,哪怕不是准信呢,好歹给我们一句话,让我们能安心些,然后问他打算几时动身离开,是否需要我们帮忙准备些什么。别的就没了,明儿等我好些了,再亲自去见他。”
明鸾一一应下,章寂又催她去准备吃食给朱翰之,她只得将他交给章敞,自行去了厨房。当她提着篮子出来时,章敞才在院子里又与宫氏小声吵了一场,匆匆出门请大夫去了。
朱翰之听了明鸾传达的话,皱了皱眉头。明鸾忙问:“怎么?是不是会对燕王那边有影响?”
朱翰之微笑道:“影响是有,倒不算大,甚至还能算是好事。有安南战事牵制,建文帝手里的兵力多少会打些折扣。只是具体如何,还要等京巄城最新消息来了才能知道。”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讲得太多,只说:“二表叔的打算很好,若真能立下军功,搏个前程,倒也是个出路。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连朝廷大军的主将都中了箭,二表叔还得小心谨慎些,千万要平安归来才好。”
明鸾道:“这是当然的了。祖父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是否需要我们帮忙预备些东西?他身体不好,实在支撑不住,今天来不了,还说要明天来。但我看他的情形真的不太好,索性……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都让我转达好了。我实在不想看着他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要勉强自己。”
朱翰之施施然坐下来,冲她眨了眨眼:“你是担心姨祖父的身子么?果然是个孝顺的孙女儿。”
明鸾扭开头:“废话少提,你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吧!”这死小龘子又放什么电?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
朱翰之微微一笑:“不必着急。明日……我亲自去见姨祖父,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也是一样的。”
第九章 邀请
朱翰之站在窗边,远远看着明鸾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暗暗叹了口气。
明鸾的态度比先前又疏远了半分,也许面上不大看得出来,但他就是能感觉到。若在平时,她传完了话,必会陪着他吃完饭,又将东西收拾好,然后整理一下屋子,与他闲聊片刻,才会告辞离开。可今日她传完了话,把饭菜放下就走了,仿佛半刻钟都不想多待。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在昨日初重逢时,两人之间还带着几分亲近。他喜欢她用那种不大客气又带着些小亲昵的语气跟他说话,更喜欢她在他调笑时,反调笑回来的狡黠。可今天他却完全享受不到这种乐趣,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很直率,不曾带上让人心冷的恭敬与疏远。
难不成他昨天晚上真的太心急了些?把她吓着了吧?胆子再大,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家。
可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随从乙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公子,碗筷都安置好了,您先用饭吧?”
朱翰之回过头:“安南战事生变,你怎么想?北平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吧?为何没有传过来?”
随从乙低头道:“小的不知,兴许是王府也不曾料到朝廷会决定从两广调兵,以为此事与公子、章家不会有什么关系,因此便没有将消息传过来。”
朱翰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得也是,若是吕先生在的话,兴许还会有情报送过来,但吕先生已经离开了,我一个半大孩子,能懂得什么?没得虚耗人力。”
随从乙没有吭声。既然朱翰之自己搭了个台阶下,他自然没必要多嘴。
但朱翰之又道:“可惜了,若是能早些知道这个消息,说不定还能在德庆做些手脚呢。北平离这里太远鞭长莫及,更无法在朝廷大军里安插人手,但在两广驻军中却未必不能想办法。安南之战虽是建文帝下令要打的,但事关我大明国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等庸才葬送了我大明将士,若能派上几个能干的将领,早日将战局稳定下来就好了。”
随从乙眼中一亮,抬头看了看朱翰之,但朱翰之却没理会,径自坐到桌边吃饭去了,他不好横加打扰心里痒痒的,想了想,便明白了朱翰之的暗示,顿时冷静下来:“公子说得是。小的立刻上报,看能不能赶在两广驻军开拔前做点什么。”
朱翰之没有回应,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放下碗筷,喝了口茶才道:“这些事你们看着办就是,与我不相干。”
随从乙怎会顺着他的口风应声?原本或许是这样的,但朱翰之嘴皮子一碰就给他们出了个好主意燕王府或许能有机会插手西南大军,进一步钳制建文帝与冯家的势力,功劳可不小。而且这位小王爷年纪轻轻就如此聪明,绝不是能轻视的对象。
朱翰之发现了随从脸上表情的变化,顿了顿,轻声笑道:“说起来,那朝廷大军的主将也太无能了些,怎会还未开战就被人掳了安南王孙去?自个儿还中了一箭,至今仍昏迷不醒。朝廷这回是既没了里子也没了面子,那主将今后也别想有什么好前程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想必建文帝不久就会派新人来接替他了吧?只是不知会派谁人前来。”
随从乙这回倒是坦白了许多:“小的不知,想来朝廷本就没几个大将了,即便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建文帝也舍不得派他们出征的。剩下的人里,原也有几个新秀,只是经安南一役只怕他们不敢毛遂自荐,建文帝也未必敢用他们。如此一来,冯家或许又要掺和进去了,此前他们就一直想要独领一军,搏个军功,只是未能成事罢了。”
朱翰之笑道:“我倒巴不得冯家派个人来安南打仗呢,不过不是冯兆南那等草包,最好是冯兆东。冯家兄弟里头,也就数他还有些本事,想来对付安南小国的逆臣已是尽够了,省得朝廷还要打败仗,连累得我大明将士也要受苦。况且冯兆东在他兄弟几个当中本就是个出挑的,他出来了,冯家在京城大营里就没了能独挡一面之人,剩下冯兆南他们几个,只要别让他们有机会插守军务,根本不足为虑。”
随从乙听得心中一动:“冯家除了冯兆南因连连犯错闲赋在家外,还有个老三冯兆西在兵部当差,才干平平,又是庶出,另有个嫡出的小儿子冯兆中是在锦衣卫,若是冯兆东出征安南,冯家还真没什么人能有足够的资历出掌京西大营了,他们手底下虽有几个不错的武官,那盯着那位子的又何止冯家?到时候恐怕又是一番争夺……”
朱翰之抚掌一笑:“可惜了,谁叫建文帝不得人心呢?但除了冯兆东,又有谁能领兵出征安南?即便会有一时混乱,也是不得已啊,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要在他出征期间,京城别出大乱子就行了。”
随从乙会意地微笑退了下去。冯兆东一定要去安南的,京城也一定要出乱子,而出征安南的军队,也一定要由燕王府的人掌控。时间紧迫,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且不说朱翰之如何算计建文帝与冯家等人,晚间章放从城中回来,带回了最新消息。德庆一地的千户所,已经确定了要由江达生带领四百精兵加入到援军中去,八月中旬前就要开拔。这四百精兵,江达生已经挑选好了,也知会过本地的官员,端得是高效率,只是随行的小军官们却未能确定名单。本来是要从每个百户所的一名百户与两名总旗当中择一人,再加上千户所里的副千户与镇抚等辅官,从中再择其优者,选四人随行,但许多军官都退缩了。远赴安南参战,可比不得在德庆本地剿匪平乱,危险性更高。何况本地施行抚瑶之策已久,许多军户都耽于安乐,没了雄心,也就只有几个一心要立功出头的武官报了名算算人数,只有七个。
章放对章寂报说:“儿子已经向千户大人递过话了,大人也点了头,过两日征召令就能下来。而且听说这回愿意随行的武官多数品阶不高,大人有心要提拔我们,也是奖赏的意思。张百户告病多日,百户之位虚悬,儿子兴许能赶在出征前坐上那个位置。”
章寂有些意外,但他没露出多少喜色:“既然去了,就要用心把仗打好同时好生保全自己,官职尚在其次。你并不是领兵去的,既然要跟在江千户身边,就要记得事事听从上官号令,不可擅作主张,更不可贪功冒进。你需得记住,家里还有许多人在等你呢。”
章放连忙肃然应是。
章敞在旁看着,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从小他们兄弟四人当中,就数长兄最为出色,小弟也 个能干的他倒也没多少嫉妒之意,只是觉得兄弟中还有个二哥与自己一般无甚成就,倒也不算孤单,没想到一转眼,二哥就成了章家的顶梁柱了,若二哥能在安南立功回来,不但自身前程似锦,章家也能从此摆脱困境,扬眉吐气。可这么一比较,他这个弟弟不是显得太无能了么?
章敞心里虽不好受但人还没糊涂,倒也没在脸上露出什么痕迹,只是一直说着担心兄长的话。又有明鸾将今天朱翰之交待的话转述给章放,于是几个人便议论起太孙的安危与北平接下来要面对的困境来。
章放参战,章家人大都默默接受了,担心他安危之余也盼着他能给全家带来转机,唯有宫氏闹得厉害。她不能接受丈夫将要去打仗的事实,从丈夫回房开始,就一直哭着要他改主意,还说:“你若有个好歹,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儿子死了,女儿还不曾说亲事,家里人都厌着我,我已经没了娘家,若连你都没了,这辈子还活着做什么呀?!”
章放烦得不行:“胡说!我早就入了军籍,迟早要打仗的,若都似你这般想,谁去保家卫国?赶紧住口吧,叫父亲听见了,又是一顿好骂,别人也要笑话你,你不烦,我都烦了!”
宫氏嘤嘤哭道:“我知道别人都是个什么心思,不就嫌如今的日子清苦,盼着你能搏个前程回来,好做回风光的官家老太爷、官家少爷少奶奶么?谁会想到你要冒多大的风险?!我宁可一辈子象如今这样受穷,也不愿意做寡妇!”
章放听得不耐烦,索性摔了门出去。玉翟在房间里听见动静,无奈地跑过来劝道:“母亲明知道这些话不吉利,人人都不爱听的,又何必非要说出口去惹父亲生气?”
宫氏顿时恼怒地将手边的针线篮子摔到女儿身上:“那是你亲爹!难道你也只顾着自个的富贵前程,宁可叫你爹丢了性命不成!”
针线篮子里有针有线有剪子,玉翟一时防备不及,叫几个针头戳了一下,手背顿时就出了血。她委屈得不行,哭着跑回自个房间里,把明鸾吓了一跳。
明鸾见她流血了,连忙寻了金创药来替她敷上,道:“二伯娘也太心狠了些,怎么就把你给伤着了?!”
玉翟哽咽道:“她也是随手丢了东西,本是无心的,我只是委屈,我自问一向对父母孝敬恭顺,为何她还要把我想成那样……我也不想父亲去打仗,可父亲都拿定了主意,我又能说什么?祖父、父亲与三叔都定了的,她再闹又能如何?只会叫别人笑话。我怎么就这般命苦……”说到这里,已经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明鸾只得安抚她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二伯娘是什么性子,咱们都清楚,她只不过是一时气头上,就口不择言罢了,未必真是那个意思。反正事情已经定了,她爱闹就闹去,大不了咱们今晚都别睡,等她闹得累了,自然会消停……”
这时院门外传来叫门的声音,明鸾心里奇怪天都黑了会是谁来,起身去开了门,却是金花婶。
金花婶是来找玉翟的:“我的好姑娘,今日说好了要把活送过去的,你怎么忘了?却叫我在柳太太面前尴尬得紧。明儿可再不能误了!”看得玉翟脸上带着泪痕,她又尴尬起来:“哟,可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实在对不住,因柳太太催得急,我刚从城里回来,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过来了……”
明鸾皱眉道:“二姐,你又接柳家的活了?我早说过了,家里不等那几个钱吃饭,你就别再操劳了。”
金花婶也道:“可不是吗?你们家如今好歹也有个总旗,大小是个官,城里象你们这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