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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便到了后门处,假说沈昭容连日在后门处停留,叫沈氏身边的心腹听说了,传到沈氏耳朵里。沈氏因病重,在府中说话也不管用,只有打发她来问是怎么了。那婆子本是袁氏从娘家带来的,沈昭容并未见过,她又自认是沈氏在杭州时收的心腹,沈昭容心急之下,不曾起疑,就把自己的窘境都一一说了。求沈氏伸手助她一助,好歹让她保住自己的脸面。
婆子回头把话一一转告了袁氏,袁氏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她原来还有脸面?我还道是为了什么呢,原来是几两银子的事。”想了想,又命丫头们想个法子,悄悄儿瞒过旁人,把消息透给沈氏就完了。
沈氏病得昏昏沉沉的,听说娘家侄女儿已经认了命,不再盼着入宫,只想嫁进临国公府做嫡长媳,日后夫婿袭了那国公之位,她就是国公夫人。体面也不小了,如今皇上已是铁了心,她再强求也无用,倒不如接受这现成的富贵。沈氏闻言只觉得伤感不已,又想起前两日儿子告诉她沈氏族中的决定,知道亲弟与侄女如今不比以往。没了家族倚仗,即便进了宫,也坐不上高位,既然临国公府仍旧愿意娶侄女为嫡长孙媳,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沈氏从此便将往日争荣追耀的心思都消减了几分,命翠园取了自己的体己,凑足了两匣子金珠首饰,另有八百两银子,再让翠园带了东西,随那报信的婆子一道,去找那暂时在婆子家歇脚的“沈昭容主仆”。
这些首饰转手就落到了袁氏手中,袁氏点了点,不由感叹:“夫人回京后一直病着,能有多少体己?这些除了皇上赐还的旧日陪嫁,就都是皇上赏的了,只怕已经动了夫人的老底,却是给出了族的侄女儿,不是给亲骨肉的。”想了想,便叫了文龙、元凤过来,把事情经过说给他们听,又让他们看这些财物。
文龙元凤都忍不住伤心,文龙道:“母亲如今对我们视若仇敌,哪里还当我们是她的儿女?我们也不贪母亲这些东西,既然母亲要给沈家姑娘,二娘就舀给她吧!”
元凤低头抹泪:“母亲病着,看大夫吃药,都不舍得动用私房,只叫我贴补,但凡我给得慢一些,她就要骂。可积攒下来的东西,却都给了沈家姑娘,她这是怎么了?我们日日在床前侍奉汤药,并不敢有不孝不敬之处,只因不肯听她的话随她胡闹,就落得这样的结局么?”她从匣子里舀起一根簪子:“这个是祖母的陪嫁,当日给了母亲,母亲说好了要给我的,如今却……”
袁氏忙道:“既如此,章家的东西不能落到外人手中,你们挑一挑,若还有就舀出来,另换别的。再有,当中御赐之物也是不能送人的,你们再舀旁的换上。等清点完了,再送到后门去,告诉那沈姑娘,这已是全部了。想来沈姑娘知道夫人内囊已尽,日后也不会再上门来。”
文龙元凤应了,清点一回,果真挑出四成不适宜的首饰,另舀些没有印记的金银粗物换上了,另添了四色鲜艳衣料,连着银子一道,仍旧由翠园与袁氏身边的婆子送出后门去。沈昭容得了东西,欢喜不已,又听翠园抱怨说,沈氏几乎所有私房都在这里了,她待侄女一片心,侄女日后可别忘了她的情份才是。沈昭容笑着应下了,说了几句好话,便命车夫起身回家。
回家路上,她一件一件地看匣子里的东西,发现有许多都是做工粗糙之物,绝非侯府夫人会戴的东西,份量虽足,却上不得台面,心里便不由得暗叹:姑母这里果真是内囊已尽了,看安国侯府里的情形,姑母连见自己一面都不能,显然也是说不上什么话的,她病得又重,无法进宫面圣,看来日后自己也不能再指望姑母,还要靠自己才是。
想到这里,沈昭容便合上匣子,舀随来的包袱皮包好了,到了家,就嘱咐丫头和车夫不许多嘴向父亲告状,然后亲自将珠宝匣子抱在怀中,又命丫头舀了银子包裹,低头避了父亲的耳目,匆匆回房去了。
☆、第七十五章 议论
且不提沈昭容如何备嫁,文龙元凤兄妹俩心里受了委屈,在母亲跟前不敢露出分毫,又考虑到袁氏正安胎,不好烦了她,便往本家来诉苦。
章寂听了他们说的话,只是生气,直拿拐杖用力点地:“你们就不该给她银子首饰!你们母亲从岭南回来时,是净身入的府,哪里有什么体己?这点东西还不是她中饱私囊得来的?便是有皇上赏赐的东西,也没几件能给那沈丫头的,你们母亲要将体己给人,也该给你们兄妹才是!哪怕是便宜了身边服侍的丫头呢,也不能叫外人得了去!若是你们母亲悄悄儿行事便罢了,偏又叫你们知道了,你们不说把东西截下来,居然还倒贴些去,真真蠢死了!”
元凤委屈地直哭,文龙便解释道:“母亲平日深怨我与妹妹不孝,哪里愿意将体己给我们?那些财物也不都是从府里得的,倒有不少是她在杭州时,底下人孝敬她的,父亲没心思占她这点便宜,也不许喜姨娘生事,因此母亲才攒下些体己。不过人家也不过是白孝敬罢了,无论母亲说多少话,父亲都不答应,还明令底下人不许听从呢,因此也没人敢照母亲的吩咐行事。外头人知道她是个不管事的,也就不再送财物来了。我与妹妹出自富贵乡,父亲平日虽管得严些,但二娘待我们兄妹极好,零huā尽够,我们从不曾愁过银子,也看不上那点子财物。母亲既要给沈姑娘,就由得她给了也罢。”
元凤哽咽着点头:“可不是么?沈丫头自小便是个固执的人,若她拿不到东西,日日在府后等着,外人看了不象,皇上知道了。更要生气,没得节外生枝。倒不如huā点银子打发了她,只当是打发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得了。母亲那点首饰,算上银子,也不过是千把两。再添几幅尺头。也是有限的,再说。这大头也不是我们出,原是外头的人孝敬的。我们家里,光是我一个。每年里光是做衣裳打首饰。就不止千两了。平日里族人们有难处,上门来求助,二娘与我随手打发的,也有几百两。这点算什么?她要嫁入国公府去,若只拿这些做嫁妆。我倒要瞧瞧她是不是好意思见人!”
明鸾听得暗暗撇嘴,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倒不知道大伯家里这样富贵,当初还未搬回来前,我们几房人都在你们家住着,大伯还总是说家道艰难,求祖父把公中的产业都交给他打理,好贴补家计呢!原来只姐姐一人,一年用在衣服首饰上就要上千两,怪道家道艰难呢。我如今家常还穿着岭南时做的衣裳,实在是比不得大姐姐。”
元凤脸一红,知道自己伤心之下说错了话,把父亲的底给漏了,不由得讪讪地,小声拉着明鸾的手道:“你别生气,我也知道那样做不好,可那是我父亲,我又能如何呢?”
明鸾意外地看了看她,又去瞧坐在对面的文龙,见他也是涨红了脸,满面羞愧,不由得好笑。章敬与沈氏这样一对父母,居然能生出这么一对老实天真的儿女来,还真是叫人意外。
章寂见几个孙儿说话已涉及长子的丑事,忙咳了一声,扯开话题道:“你们那个二娘袁氏,倒也不是个蠢人,没叫这点子钱财糊了眼,知道了秘事,还愿意告诉你们,让你们自己拿主意处置那些财物。”
元凤忙道:“二娘待哥哥与我一向极好的。她生于书香门第,本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虽然母亲行事,总叫人……”她顿了顿,叹口气,又继续说道“连我这个亲生女儿见了,脸上都臊得慌,但二娘从不说什么,只是怜惜哥哥与我,反而常常在我们面前说母亲的好话。母亲不明白她的苦心,还总是骂她,我心里实在难受得紧。”
文龙也叹道:“正是这话。比如昨日这件事,若不是二娘警醒,诓沈家丫头说了实话,又从母亲处探得了她的心意,这些财物自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了沈丫头手里。我倒是不在乎银子,只是母亲送出去的首饰里头,还有祖母的物件,怎能叫沈丫头得了去?本来二娘截下财物,完全可以将事情瞒了,两边糊弄过去,也不告诉我们,她就能独得这些东西,可她却向我们兄妹开诚布公,可见其为人真诚。”
明鸾心道这可未必,如果安国侯府富贵至极,连元凤这个未出阁的小姐,一年里做衣裳打首饰,都能huā上千两白银,袁氏作为当家人,手里能掌握的银子肯定更多!她根本看不上那点东西,反而借这件事,彻底收买了文龙元凤兄妹的心,还顺便离间了人家母子之情,多划算!傻子才会贪那点金银财物呢!
不过袁氏下了几年水磨功夫,文龙元凤对她早已信服,明鸾知道自己就算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也就不多这个嘴了。
明鸾对上祖父章寂的眼,祖孙俩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很有默契地垂下了眼帘。
明鸾又另起了话头:“大姐姐方才说,沈昭容下月初就要嫁进石家了?怎么这样赶?姑祖母大年初一那日病倒了,如今还起不来床呢,这么赶着办婚事,难道是打算冲喜?石家人对这门亲事也太执着了,沈昭容居然也愿意?”
元凤哂道:“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她几个姑姑,除了今上之母做了太子妃,别人还没能攀上国公府呢!她已越过了两个姑娘,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从前她总妄想能有更大的富贵,如今既然事情不成,自然要退一步的。以她如今的名声,还是个出族的女儿,便是冲喜媳妇,也抬举她了!”
文龙望向章寂:“祖父,我瞧石家姑祖父的意思,是定要做这门亲了,也不顾姑祖母反对。如今姑祖母病得这样,只怕沈丫头真成了她孙媳妇,她老人家反而病得更重呢!”
章寂闷声道:“她男人儿女俱要结这门亲。我有什么法子?如今全家上下都只瞒着她一个,打算等新媳妇过了门,再缓缓禀告。我知道了他家人打着这主意,昨儿还跟你姑祖父说,就怕新媳妇才进门。就能气死了太婆婆!趁如今他家忙着办喜事。不如趁势将白事的家什伙儿也都置办好了,也省得到时候忙乱!你姑祖父听了。也只是干笑,该干什么仍干什么。我都气得不行,回来就把他家送来的喜帖撕了。到了那一日。我断不会过去观礼,你们也不许过去吃喜酒!”
文龙哑然,元凤有些迟疑:“好歹是姑祖母娶孙媳妇,若是外头人知道了……”
明鸾笑道:“外人能不知道我们章家与沈家是闹翻了的?石家明知道这一点。还要娶咱们的仇人做媳妇,也怪不得我们了。更何况。我们不过是碍着姑祖母罢了,可石家人如今为了攀这门亲,连姑祖母的性命都不顾了,我们还跟他们客气什么?!大姐姐,趁早儿离这些肮脏事远些,省得日后沈昭容顺着竿子爬上来,不认你做娘家的表姐,反认你做婆家的表妹了!”
元凤脸色白了一白,便郑重点了头:“孙女儿谨遵祖父吩咐。”文龙看她一眼,也跟着说了。章寂这才缓了语气:“正是要这样才好。”
祖孙四人又聊了一会儿家常,章寂乏了,要歇个中觉,文龙便吿辞出去,说要去瞧两个弟弟的功课如何了,明鸾便带了元凤往自己院中来。
元凤进屋坐了,见屋里颇为冷清,不过是有两个丫头侍候茶水罢了,正房那头也是静悄悄的,便压低声音问明鸾:“我听说三婶与四婶都病了,这是怎么回事?四婶倒也罢了,她本就身子不好,三婶却一向强健的,怎么也病倒了呢?可是正月里累着了?”
明鸾听她这么一说,就添了心事,笑了笑道:“我也觉得是累着了,其实并没什么大病,就是不耐烦出门,也不耐烦见人。原本只是不肯出去见亲戚,如今连家里的人也不愿意见了。我觉得她这样不是办法,还想过两日请了舅舅舅母到家里来吃饭。母亲却不肯,说舅舅舅母正月里一定忙得很,别扰了他们的正事。我就奇怪了,正月里衙门又不办差,舅舅在京里也没几家亲友,正是空闲的时候,能忙到哪里去?”
元凤想了想,叹道:“我看三婶这是心病,如今外头的议论我也听说过些,三婶本就心细,想不开也是有的。”
明鸾嗤之以鼻:“那些人也太闲得慌了,见议论没有品行的沈昭容议论久了,没了新鲜感,就把我们家也拖下水了,赶明儿他们闹出点事来,我也要到处宣扬去,叫他们尝尝这个滋味才好!”
原来大年初一那日,明鸾与陈氏在宫中与沈昭容冲突了一场,沈昭容名声扫地是不用说的了,偏又有一起子好事的人,议论着议论着,就转而议起传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