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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翰之无奈,只得老实跟她说:“真的没事,如今天下承平。国泰民安的,皇上也终于顺利让位了,连日后要居住的行宫都打点好了。王叔已经定了下月初二龙抬头,就举行登基大典。我只是心里有些郁闷,不想留在京中看他得意,才躲出来罢了。”
明鸾闻言松了口气。又安慰他:“这是迟早的事,你也是一心盼着的,怎么事到临头,反而不高兴了?可是他又做了些什么?”
“他没做什么。”朱翰之道,“正相反,这几年他真是做得再好不过了,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儿来,皇上、文臣、武将、宗室、皇亲、勋贵,还有老百姓,个个都只会说他的好话。若不是我偶尔劝皇上下旨,颁布些惠民的举措,还能稍稍挽回点声名,只怕天下人早就盼着皇上退位让贤了呢!我如今总算明白,为什么他非要推三推四地,等到如今才肯接位了,还不都是为了造势么?当年反对他的人何尝少了?可如今,那些人又在哪里?不是早早因各种各样的理由投置闲散,就是改了立场。若我还要再使什么法子拖延他登基,反而于国无益了呢!”
明鸾见他一脸郁闷,反而笑了:“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又摆这张脸给谁看?我倒觉得,他肯这么煞费苦心地忍了几年,非得给自己挣回个好名声才肯上位,将来必定也会为了名声,好好对你们兄弟的,只要你们不挑什么事儿,也没有不长眼的野心家要利用你们挑事儿,不引起他的猜忌,你们兄弟还是很安全的。”
朱翰之不以为然地道:“就算真有人想挑事儿,皇上也成不了,我更是没那功夫。他要对付什么人,也别把我们拉下水去!”又长叹一声,“罢了,就随他去吧。这几年,若不是有他用心施政,天下也没那么容易安稳下来。只看如今这太平年景,百姓安居乐业的,他这皇帝倒也做得称职。就冲他这一点,我便敬他几分,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那椅子上,又能如何?”
明鸾笑道:“瞧你说的,倒象是为了天下人委屈了自己似的。你别怪我拆你的台,就算你不乐意,又能怎么着?难道他还怕了你不成?”
朱翰之瞥了她一眼,得意地笑了笑,却没说话。明鸾不乐意了,推他一把:“这是怎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朱翰之低头咳了一声,小声嘀咕,“你也太小看我了,难不成这几年我竟连一点长进都没有?京里的人都夸我来着……”
明鸾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朱翰之又咳了两声,正色道,“倒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咱们的婚事定在新皇登基后,宗人府已经有章程下来了,虽说不上从简,却也不算风光,有些委屈你了。而且……婚后咱们可能要长住北平。”
“长住北平?为什么?”明鸾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是要安新皇的心?”
朱翰之笑了笑:“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等他坐稳了皇位,咱们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其实北平也没什么不好,我在那里置了不少产业,比如你提过的温泉庄子,还有香山上的别院,西海边上我也叫人建了个宅子,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咱们夏天就到西海避暑去,秋天去赏红叶,冬天就住温泉庄子!闲了,咱们可以琴棋书画轮着耍,若是不耐烦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就商量商量做什么生意能挣钱。咱们又不用管朝廷上的事儿,也用不着跟人往来交际。北平的新皇宫已建了一半,估计用不了十年,迁都一事就得提上日程了。到时候咱们正好也住腻了,就上别处玩儿去。”
明鸾听他说得有趣,笑了:“似乎是挺美好的日子,那我就等着了!”
他们两人对未来的美好生活都有几分期待,只是现实总让人感到意外。
元宵过后不久,新皇就要准备登基了,连章寂都得了消息,命家人收拾行李,返回京城去参加大典。由于新皇是昭宣帝一力主张上位的,老人家心里嘀咕几句,也不好多说什么。到了京城后,安国侯府派来迎接主人的下人又带了喜讯过来,说是文龙的新婚妻子赵氏被诊出了喜脉,章寂知道自己年底前就能看到重孙子了,更是欢喜不已,连声催着文龙回府去看妻子,心里对即将登基的燕王也少了几分厌恶。
接着,李家那边,武陵伯夫人也托了娘家姐姐辗转给章家捎了个口信,指明年李玖出孝后,希望能及早娶妻。只是届时他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了,为了给娘娘挣个好名声,不打算大肆操办婚事,请章家这边有个准备。
章寂对此有些冷淡,但想到李家总算没有变卦,也有几分欣慰。大孙女元凤这两年里一直郁郁寡欢,家人想了无数法子要让她开心些,始终见效不大,如今大概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吧?
章敬也从杭州捎了信回来,还让填房袁氏赶回京城操办女儿的婚礼,虽然婚礼不能大办,但元凤此时满心欢喜,也顾不上别的了。
就在这一片喜气洋洋之中,传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在登基大典前一天晚上,燕王进宫做准备时,遇刺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甘
燕王那天是到皇宫中新建的谨身殿里做登基前的准备的。昭宣帝早已打点好行装,不等大典结束,就已带着皇后李氏与贵妃张氏前往行宫长住了,因此乾清、坤宁两宫是空着的,只是燕王为了显示一下自身的清名,不愿在大典前与妻子入住帝后的正式居所,所以这谨身殿后殿便成了他在登基大典前的临时住处。
谨身殿既是新修的宫殿,殿中当差的内侍与宫人自然也从别处调来。燕王出于某种想法,将原本宫中服侍昭宣帝一家子的人全都打包送给了后者,美其名曰“让他们继续为皇上尽忠”,而他在燕王府里用惯的人,却又事先派去乾清宫里做准备了,因此除了身边两个亲信内侍,谨身殿里的内侍与宫人全都不是他熟悉的人。原本他以为皇上如此诚心请他接位,朝野又都是一片颂扬之声,只是一晚上,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没想到就被人钻了空子。
刺杀他的是一名不起眼的内侍,只是负责谨身殿室外洒扫工作的八名粗使内侍之一,拿着扫帚,低眉顺眼地走到后殿窗外对着的庭院清扫着地面,一举一动毫无异状。只因为燕王命人打开窗子透透气,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内侍已从扫帚柄中抽出利刃,跃过窗子直刺向他。
燕王那两名亲信内侍一人被刺客踢开倒地昏迷,另一人反应迅速地挡在燕王面前,只一个照面就被刺了个透心凉,当场断了气。燕王毕竟是武将出身,立时利用身边的桌椅避开来人的攻击,只是他完全没想过今晚上会遇到危险,因此身边一件真正的武器都没有,来人身手又不凡,且是不要命的架势,等到守在殿外的侍卫听见动静赶过来时,他腹部已中了两剑。身上伤口更是不计其数。
刺客同样也受了很重的伤。完全是个血人了。侍卫迅速格开了他,分出几人去护住燕王,其余人等将刺客死死压在地上。但那刺客却丝毫不在乎指向自己的利刃,反而拼命抬头去看燕王的惨相,见他满身是伤,腹部的血哗哗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便疯狂地笑道:“朱高爔,你灭我满门,杀我妻儿。今日你只差一步就能登基为帝了,可惜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了!你感想如何?是不是想吐血啊?!哈哈哈……”
燕王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无论他怎么使劲儿摁住腹部的伤口,都无法减慢血流的速度,心也凉了,一听这刺客的话,沙哑着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冯兆中!”刺客大声嘶吼着。“你杀我全家,四处追查我的行踪,可你一定想不到,我会躲在皇宫里,一躲就躲了近两年!这两年里,我日日忍受着屈辱,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血恨!只可惜,朱文至早走一步,若不然我连他一块儿干掉了。看你们朱家的江山还不乱成一团?!”
燕王勉强支撑着渐渐虚弱的身体,紧盯着那刺客的脸,果然认出了他:“居然是你……你竟成了太监?!”
冯兆中再度大笑起来,却又让人觉得他是在哭,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侍卫们将他拖下去,地上留下了一道粗粗的血印子,不一会儿,便有人返回报说:“王爷。那人伤势过重。半路上断了气了。”
燕王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冯兆中的生死了,他被一群侍卫与内侍扶到了床上。太医急忙赶到为他治伤,经过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勉强止住了流血,只是他伤势过重,又伤到了要害,太医心知事关重大,也不敢瞒着,支支唔唔地向他暗示:只怕这伤撑不了多久。
燕王躺在床上,满心的不敢置信,他离那个位子是那么的接近,只要过了今天,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九王至尊了!怎么会……怎么会偏偏在这时候……
一时间,他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懊悔,愤怒的是手下人这么多年都未能斩草除根,以至于让冯兆中逃脱,为自己带来这灭顶之灾;懊悔的是自己优柔寡断,为了一个虚名,竟然未能在昭宣帝朱文至第一次提出要退位让贤时,顺水推舟接过大位。若是那时候他就接受了,又怎会有今日之祸?至不济,还能在龙椅上坐上两年呢!
可惜,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无论他有多么愤怒,多么懊悔,都无济于事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位从自己的指尖溜走,而自己的生命也渐渐消逝。
燕王妃闻讯带了一双儿女前来,哭倒在他床前。燕王素日信任的几个属下与幕僚也受召赶来,其中一名武将向侍卫们问明了事情经过,便低声告诉众人:“冯兆中改名换姓潜进宫中,应该一直留在兴庆宫做粗使内侍,兴庆宫早已毁于大火,后来只经过草草重建,不过有几间宫室罢了,也没什么要紧人居住,冯兆中与另外一名内侍负责打理那里的庭院,轻易不许离宫。皇上素日只在几座主殿之间来往起居,冯兆中也就没机会靠近皇上。近日谨身殿完工,因宫中侍候的人要大批更换,一时缺了人手,直殿监就临时从别处调了些内侍过来充作使役,冯兆中杂夹在其中,想必也是伺机而动……”
便有燕王属下的亲信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是谁把他放进宫中的?真真该死!守卫的侍卫居然让这样的人接近了王爷,也是失职!”
周围的侍卫都缩了头,脸色苍白,谁都知道床上躺的这位马上就要登基为皇了,基本上已经是位真龙天子,居然因他们的疏忽遇刺,追究责任下来,还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呢。
幕僚中排名第一的袁先生眉头一皱,轻斥那亲信:“少说两句吧。眼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又走到太医跟前:“难道就真的无法可想了么?!”
太医低头不语。袁先生闭了闭眼,走到燕王床前,跪下道:“皇上,情势危急,还请皇上想想以后!”
燕王睁开了眼,有些怨恨地瞥了瞥他,但同时也看见了床前哭得伤心无比的妻子儿女。他轻轻动了动手,抚摸着儿子稚嫩的脸颊,长长地叹了口气。
袁先生的话固然让他心凉,但他也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绝不能只顾着自己伤心,误了后事。他的嫡长子还不满八周岁,别说他还未正式登基为帝,就算他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朝臣们也不可能甘心辅佐一个小娃娃为君的,更有可能的是将朱文至重新推举到那个位置上。可经过他们一众人多年来的推波助澜,满朝文武皆知朱文至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有了他这个强有力的支持,朱文至还能安然坐在皇位上么?万一宗室中有人趁势而起。取而代之,他这燕王府一脉也绝不可能安然存活下去了。为子孙计,他必须要想出一个稳当的法子。
噩耗很快就传到了昭宣帝耳朵里,他只觉得是晴天霹雳,一再地问前来报信的人:“王叔真的伤重了么?”在赶去皇宫的路上,他还不停地追问:“王叔的伤势是否有了好转?”待来到燕王床前,看见后者脸色青白、奄奄一息。他终于清楚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顿时泪流满面:“怎会如此……王叔,您一定要支撑下去,您不能倒啊!”
燕王虚弱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对他道:“皇上,臣是不行了……请原谅臣……不能再为……皇上……分忧……”
话还未说完,昭宣帝又哭了。
燕王只得耐着性子道:“皇上……大局要紧……今后……还请多多用心,维系我大明江山……稳固……”
“王叔!”昭宣帝伤心欲绝,“若您走了。朕要如何自处?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支持下去!”
燕王见跟他没法说通,心里又是累,又是气,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袁先生在旁见了,忙帮他劝昭宣帝:“皇上,王爷的意思是,还请您为日后朝中大局着想,若王爷真的不在了。您又该如何?王妃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