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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总校长带了一个队伍庞大的调查组来到姚荃所在的村校”姚荃装着不
知何事,立即前往接洽。
谁知,总校长却不要他参与此事。
总校长首先找来年仅七岁的姚江河,和颜悦色地问道:、“娃娃,你上期考试
成绩是多少?”
姚江河抠了抠圆圆的脑袋,如实答道。
“语文98,算术100。”
“李老师对你很关心,是吗?”
“是的。”
“怎么个关心法?”
“我们做不来的题,他就给我们讲,讲一百遍也讲。只要班上有一个人不会做,
他饭也不吃,也要给他讲通。”
总校长沉吟片刻,继续问道:
“要是你们考试题做不来呢?”
“他也讲。”
总校长笑了笑,说:“你下去吧。这娃儿口齿伶俐,要好好学习。”
姚江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出了办公室。
这些话,姚荃在窗子外面完全听到了。他对自己儿子异常满意。
姚江河跑出去一会儿,姚奎便把一些山里的水果送到了总校长所在的办公室;
那时候,总校长正和他的一干人商议着什么,见姚荃进来,便襟了声。
“吃水果吃水果!”姚荃殷勤地说。
“不用了,”总校长平静地说,“我们得马上赶回去。李富(李老师的名字)
是个好同志,你作为校长,要好好团结这样的同志,共同把工作做好。”
说完,总校长就带着他的人马出了校门。
姚荃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搞不清楚的是,儿子分明说了考试题李富也要讲,总校长为什么还说他是一
个好同志呢?他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呢?
对这一切,李老师全然不知,他一如既往地干好他的工作。
可是,气急败坏的姚荃却处处给他找麻烦。他水平没有李老师高,但资格比他
老,家境比他富裕,于是从这两个方面入手。
以前,姚荃对自己这两个方面的优势认识是不足的,现在,他要好好用一用。
况且,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水平比不上李老师。他要玩一点新花洋给他看看。
“李老师,今天我想搞个全校作文竞赛。”
“好好好,姚校长这个点子好。”李老师谦恭他说,“只是,一至五年级学生
的层次不一样,命题不能统一吧?”
“完全能够!你小看那些娃娃了。”
李教师还是不解:“怎么搞法?”
“他们集中在大教室里,给他们一个题目,让他们写一个小时,再让他们念给
大家听。”
“这……行吗?”
“怎么不行?这学校的学生作文水平为啥有这么高?还不是我几十年这样培养
的结果?”
李老师不言声了。
第二天,便按姚荃所说如法炮制。
事实上,这样的活动也是第一次进行,并不是姚荃说的几十年场合,父亲从未
叫她来喝过一碗汤;更重要的,是他不忍心看见李老师女儿的模样。
在姚江河幼小的心灵里,他就意识到父亲身上有许多劣性。
姚江河十二岁那年的秋天,母亲死了。念初中的他跌跌撞撞地从学校跑回家去,
竟然看见父亲正与人酗酒,置母亲冰冷的尸体于不顾。
他认为:父亲身上还有这样的劣性,简直就是卑鄙了!
姚江河从未看到过爷爷奶奶,据说,他们在父亲姚荃十多岁的时候,就双双去
世了。因此,姚江河无法直接感知父亲对他双亲的态度。使他疑惑地是:一个心里
没有爱的人,怎么会崇拜蒋佛爷呢?
怎么好意思去讲孝道呢?
就是这样一个人,五年前退休之后,却到真佛山去当了和尚!
两年之后,他就在寺门前悬梁自尽了。
姚江河在外求学的时候,是很少想起他父亲的,放了假,宁愿申请守校,也不
愿回去看他。若是放暑假还无所谓,四处一片花团锦簇,随便到一个去处,也有不
少的景致可供欣赏,稍不留心,一天半天也就过去了;最难熬的是放寒假,校园里
沓无人烟,地上铺满了败叶,被朔风一阵驱赶,败叶随尘沙而行,像鬼影的脚步。
每到这时候,姚江河就孤独得想哭。
即使如此,他也不愿回去看父亲。
他就这么挺着,小小年纪,就变得形单影只了。
关于父亲的消息,也有人带到学校来,传到姚江河的耳朵里。
说在大年三十的中午,父亲摆了满桌的菜,先独自饮泣一阵,就到村里去拉小
孩来吃。好不容易凑了七八个碎蛋子娃娃围坐在方桌上,父亲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来
。正要取筷,不知哪一个捣蛋鬼发一声喊:“我回家去吃妈妈炖的鸡!”率先爬下
桌来。别的孩子跟着跳下桌,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伯被这个形容枯槁的老爷爷抓
住似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劝阻,小娃娃们就早已消散在爆竹的青烟里了。
于是,他才去当了和尚。
凡俗的心是无法宁静的,他虽头上烧了戒疤,身上披了袈裟,可那一颗心,还
牵挂着人世间的情感。
他成天少于念经,而是沉溺于回忆。他的一生,至少欠了三个人的债:一是李
富老师,一是他妻子,一是他儿子。
李富老师的女儿,品貌和学习成绩都是相当出众的,遗憾的是,她染上了偷的
恶习。上初中的时候,她先是偷了同寝室同学散放在枕头边的角角分分钱。同学集
体到班主任老师处报案,班主任老师作了详细清查,结果终是束手无策。在她们的
寝室里,唯一没报案的是李老师的女儿,可是,班主任老师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
这么一个文静、漂亮、成绩优异的孩子身上去。而且,她的父亲已是全公社有名的
老师,老师的女儿是不会干这种见不得天日的勾当的。
从此,同学们聪明了,都把钱放到了木箱子里。
这个文静的孩子,并非缺吃缺穿,与别的农家子弟比起来,她父亲每月毕竟有
二十多元的固定收入,日子应算好过的了。但是,她却无法克制那小学时期就养成
的恶习,终于开始撬同学的箱子了。
撬第一口箱子就被发现。发现的人正是她的班主任。
开除!
在那个年月,偷是极不光彩极其卑污极其恶劣的行为,绝不像现在,随便搭乘
一辆公共汽车,都可能遇上小偷。
班主任毕竟是舍不得她的,在开除她之前,把她请到办公室,避开闲人,问她
为什么要偷。
她的回答让班主任陷入深深的沉思——在她读小学的时候,常常看见姚荃们吃
香喷喷的狗肉羊肉,而父亲没有钱,顿顿只能吃青菜稀饭。从那时候起,她就懂得
了一个浅显的道理:钱能改变人的生活。
挣不来钱,唯一的办法就是偷!?
女儿被开除之后,李富老师自然无脸见人,自动辞职回家务农,从此一蹶不振,
生活过得愈发的艰难了。
对妻子,姚荃从未尽到过丈夫的责任。准确地说,妻子只是他的终身仆人。
对唯一的儿子姚江河,他除了打骂和利用,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呢?
鸟之将死,其声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姚荃知道,他无论多么善良的
语言,这一带的人也是不相信他的。几十年来,这一带的人完完全全把他看穿了。
他的儿子也是不相信的,他已经把他儿子的心伤透了。
于是,他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死在了寺门外,也就是他崇拜的蒋佛爷的像
前。
以前,姚江河几乎不愿想他的父亲。与顾莲结婚之后,他也从来不提家皇的事
。顾莲自然是要问起的,他都说:“早不在了。”
其实,他父亲那时候还在真佛山上。
顾莲给他的爱,除了妻子的,还有母亲的。这与姚江河所说的父母早不在人间
有重要原因。
闻教授找他的三个研究生到中文系办公室长谈的那天,当姚江河看到闻教授眼
神里深埋着的寂寞的生命之后,就突然想起他的父亲来了。
父亲长已矣!他的后事,真佛山的主持已按照寺规给他操持了,只留下母亲,
躲在一座孤零零的坟里,让乱草在坟头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今年暑假,一定到母亲坟旁插几柱香。”姚江河对自己说。
首要的,是要去拜望一下闻教授。闻教授一世独身,这是学术界的人都知道的
。一个正常人能一世独身,必然有超凡脱俗之处。
悲观主义哲学家叔本华之所以终身不娶,是因为他生命的本质就是厌弃生命。
而闻教授是不一样的。在经过一生的拼杀之后,他疲惫的灵魂需要慰藉了。说不定,
他早就希望他们能到他家里去坐坐。
事实证明,姚江河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
他们三人吃了晚饭,便到后校门外去买礼品。他们先买了十来斤水果,正商议
再买什么,姚江河发现店里有宣汉的土特产——牛肉干(宣汉县的黄牛被列入世界
名牛录,在中国及东南亚甚至欧美都是颇富盛名的),就要了两盒,夏兄买了他家
乡特制的豆瓣,唯明月找不到川西的特产,禁不住着急起来。服务员是一个头脑灵
活的少妇,问道:“你们是自己吃么?”
“不,送人。”
“送什么人?”
“送我们导师。”
“那就买一瓶‘尊师酒’吧!”
“有这牌子?”
“有!通州酒厂产的,度数很低,味道醇厚,包装精美,正好送老师。”
明月高高兴兴地买下了。
走到途中一看,所谓的“尊师酒”,无非是普普通通的香槟酒。
再一看,包装上根本就没有酒厂的标志,亦无出厂日期,是正宗的假货无疑了
。
其实,通州酒厂根本就没产这种酒,只是后校门的老板因地制宜,投学生之所
好,擅自做了这么一个招牌,往酒瓶上一贴,就放心大胆理直气壮地赚取纯洁的学
生的钱财。
三人禁不住感叹一回。明月想回去找老板算帐,让她重新换一瓶,姚江河说:
“闻教授并不计较酒的质量,只要我们有这份心意就行了。”一直少言寡语的夏兄
也表示赞同姚江河的意见,明月才罢。
闻教授所住的教授楼前,是一个不大的长方形花园,花园里。
栽种着高大的梧桐和台湾相思树。花园中心,有一座假山,养着假山的水池里,
游动着鲜红色的鱼儿。
敲开闻教授的门,见他客厅的茶几上正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闻教授,您好!”三人同声说。
闻教授吃惊不小,先是愣了片刻,立即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拉进屋去。
“不慌,我还没换鞋子呢!”明月说。
“换什么鞋呢?我这里又没铺地毯!”闻教授说着,把明月一拽,明月就笑盈
盈地进屋去了。
闻教授高兴得直搓手。
“你们坐一会儿,我来给你们下面!”
“不用了,闻教授,我们刚刚吃过。”
“即使吃过,年轻人再多吃两碗也不碍事的。”
说着,闻教授就系了围裙要下厨房。
三个研究生都嘻嘻地笑。系了花布围裙的闻教授,全没有了课堂上的威严,完
完全全像一个家庭妇男了!
他们又推辞了一回,闻教授依然坚持要煮,说稀客临门,按照中国的传统礼节,
不吃点东西是不应该的。
“那我们自己来吧。”明月抢上去,把闻教授的围裙解下来,系在了自己身上
。
“也行也行。”闻教授说。他高兴得喜笑颜开,平时少见的皱纹,因这一笑,
便增多起来。也只有在这一刻,他的三个学生都在内心里发出深长的叹息:我们这
可亲的导师,真正老下去了。
明月煮面去了,姚江河与夏兄把他们三人买的礼品—一呈给闻教授,闻教授说
:“花这些钱干嘛?我每月的工资怎么用都用不完,你们还担心我吃不上这些?”
话虽这么说,他的眼里却有了泪花。
明月煮了三碗面来,把新煮的一碗给了闻教授,自己就端了茶几上那碗面吃。
这一次,闻教授却没有过多推辞,只是专专心心地吃那碗学生煮给他的面,让腾腾
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这种温馨到骨髓里的感觉,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在闻教授的一生里,是极少
有过的。他本来有这样的机会,那就是好女人高秀倾慕他并偷偷与他共同厮守的日
子,遗憾的是,在当时,他却轻率地将这浓烈的情感扔到一边了。
吃过饭,自然又是明月去洗了碗,闻教授便领他们走进他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