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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的呢!”郑鲍不由一阵激动,但还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沈家阿婆道:“你要问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可有些难了。人上了年纪脑子就不行了,记不太清楚。我只看到过一次,好像也不是很久,差不多也就是两、三个礼拜前吧!”郑鲍暗想:“这时间倒也对得上。”口中问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个黑纱女人真的是去找李金凤的么?”沈家阿婆道:“我当然看清楚了!那天我正在楼上窗边缝衣服,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戴黑纱、穿旗袍的女人急匆匆的向我们这里走过来,她身边还跟了个穷瘪三。”郑鲍奇道:“那瘪三是做什么的?”沈家阿婆道:“你怎么笨的脑子不转弯啊?那瘪三么当然是穷的没饭吃,问那女人要钱的咯,那女人不肯给,那瘪三赖皮就跟着磨着……哎呦!”她忽然想起郑鲍是探长,不好这么和他说话的,不然要被抓的,连忙赔笑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长官不要见怪啊。”
郑鲍一笑,道:“没关系,阿婆你继续说下去。”沈家阿婆见郑鲍没生气,自己也不会被抓,心下顿时一松,继续说道:“其实也多亏了这个穷瘪三,要不是他在那里赖皮讨钱惹得那黑纱女人在开口骂他,我还真注意不到这么一个女人呐!那个黑纱女人骂完后再不理那瘪三,那瘪三自讨没趣,也就不缠着她了。接着那黑纱女人就走到对面门口,先是鬼鬼祟祟地东看西看,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推门进去。但是她不知道,我就在对面楼上,都瞧在眼里呢!”说完,她脸上很是得意。
郑鲍听到这里,不禁长吐了一口气,心道:“看来这起凶案的各个头绪都开始慢慢对上了,脉络也渐渐清晰起来。”他心中忽然一动,想起另外一件事情,问道:“沈家阿婆,你可知道那李金凤拜不拜佛的?”沈家阿婆听郑鲍问起这个,更是兴奋,连忙道:“拜的,拜的,怎么会不拜呢?那周家女人最信佛了,不光是她,我们这里的女人都信的。这信佛好啊,佛祖菩萨能保佑我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还能保佑我们发大财呢!长官,你是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个王阿婆,年纪一大把,身体又不好,总是生病。去医院看了很多次,都不见好。后来我们带着她去拜佛,她一开始还不肯去呢。结果去了没几回,腰腿都好了,各种毛病也渐渐小了,现在不让她去拜都不行。周家女人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和我们一道去的。”
郑鲍连忙问道:“你们都是去什么庙拜的?”沈家阿婆道:“都是去玉佛寺呀!那个庙很灵的,有求必应。”郑鲍又问:“那这玉佛寺中,有没有求签的?”沈家阿婆连连点头,道:“当然有的,那个签别说有多准了,有时候为了求一支签,还要排很久的队呢!周家女人每次去都要去求一支,我问她都是求什么的,她却小气的很,从来不肯讲。”郑鲍今早专门为了那签条去水神娘娘庙一探,可惜事与愿违,在娘娘庙中并无斩获,此时却听说那李金凤生前常去玉佛寺求签,这事似乎又有了着落,但是心中还是犹豫了一下,暗想:“不对,不对!据左老弟说,那签条上的文字并非佛寺常用。那个玉佛寺在上海很有些名望,差不多是已是尽人皆知。而左老弟常去求签,他的那番话应当是不会说错的。”可心中一个转念,又想,“不过……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左老弟托大记错、又或是那玉佛寺就是恰巧在最近换了签条的纸张与文字,那我岂不是平白错过了一条大好的线索?也不管它是与不是,先去看看再说。”
这时,沈家阿婆忽然问道:“长官,我看你刚才一直在问那个黑纱女人的情况,是不是这个人很重要啊?难道她就是凶手啊?哎哟哟,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心狠手辣的呢,连杀人这种事情的做得出的!”她自问自答,而且马上就把自己猜测的结论当成了真的。郑鲍听了,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是也不想把实际情况透露出去,于是说道:“沈家阿婆,你自己不要乱讲,我只是照例问问而已,现在谁是凶手我们还在查。如果你还想到什么或是又看到什么,可要立刻和我们巡捕房的人说。”沈家阿婆忙不迭的点头道:“那是肯定!会说的,一定会说的。”
郑鲍见该问的都已经问了,又打定了主意要去玉佛寺走一趟,于是谢过那沈家阿婆,站起身来,走出门去。就在此时,忽然迎面碰上一人。这人穿了一条背带裤,头带方格鸭舌帽,大约二十多岁模样,眉宇间很有些神采,正是那个与巡逻警一同发现李金凤尸体的卓四海。这卓四海就住在沈家阿婆的隔壁,两家共用一楼和天井,在这里与他碰面,郑鲍也并不感到奇怪。卓四海见了郑鲍,抢先打起了招呼,笑道:“呵呵……原来是郑大探长!我不知道今天探长要来,反而为了几篇稿子的事情在报馆磨得许久,真是怠慢了!郑探长尊驾光临,必然是有些指教的!来来来,到我屋里去,我们细细的讲。”说罢就要请郑鲍上楼。
郑鲍在案发那日已经与卓四海详谈了三、四个小时,眼下倒还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要问的,于是照实说道:“卓先生客气了,我今天只是来随意走访一下,目的是了解一下那死者李金凤生前的情况。刚才已经与沈家阿婆聊了许久,得到了不少消息,眼下正要去别处查访。”卓四海听了,不由显得有些失望,道:“原来是这样……我本来倒有些事情想和郑探长聊一聊的,既然郑探长没有时间,那只好改天了。”郑鲍晓得这卓四海在耍文人吊胃口的手段,但是为了能侦破凶案,宁愿主动上钩,问道:“哦?难道卓先生有些什么新的发现?”卓四海谨慎的看看四周,小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楼上续谈。”说完,带着郑鲍登上狭小的楼梯,来到自己住的房间内。
卓四海的家中装饰简朴,总共只有两间房,里面一小间是卧室,唯有一盏电灯和一张小床,外面一间稍大,近窗的角落处摆了一张书桌,旁边还有几书架的书,另有一个大大的“悟”字挂在墙上,那字笔角遒劲有力,很有些功底。卓四海请郑鲍坐下,又倒了两杯茶。郑鲍接过,喝了一口,问道:“不知卓先生对此案有些什么想法,还请不吝赐教?”卓四海摆手道:“郑大探长太客气了,我不过一个穷酸文人,哪里谈的上什么赐教?其实嘛……也没什么……只是想就案发当夜的情形,与郑探长交换一下意见而已。”郑鲍道:“哦?还请先生详细说说。”卓四海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难道郑探长不觉得……那夜的情形相当的诡异么?”
郑鲍自然知道这卓四海指的是什么,点头说道:“确实如先生所说,那女人的喊声、还有凶手的凭空消失都有些不合常理。”卓四海打探道:“郑探长可在这方面下过功夫?又或是取得了什么进展?”郑鲍心想他是当事人之一,也没有必要故意隐瞒,摇头道:“我们现在正全力寻找那凶手,倒还没有查过先生所说的事情。莫非……卓先生对此有什么见解?”卓四海看着郑鲍,用了一种极为神秘的语气说道:“难道郑探长不认为,这许多怪事……正是那死去的李金凤在喊冤么?”
第二十八回 庙前女人
卓四海这话若是对着左秋明说起,那简直如鱼得水,两人必然聊得投机,说不定还要当场结拜起来;若是对陈久生说起,恐怕也少不得一番震惊与感叹,也不虚了他这一番噱头。但可惜的是,卓四海却是对着最不信邪的郑鲍说了这一段话,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果然,郑鲍不屑的笑了一笑,道:“先生也太会开玩笑了吧?我们这是在探案,可不是在字林西报写神怪小说。”卓四海也是一笑,说道:“我就知道郑探长是一定不信的,但是除此之外,可还有更好的解释么?”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试问,何以那女人叫喊的那么大声,却只有我和两位巡警听见?何以我们推开门的一刹那,那喊声就消失无踪,而喊的人已经倒地身亡?那李金凤又何以头上遭到重击,却滴血不流?这种种疑问,恐怕都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郑鲍道:“那喊声可以理解成其他人都在睡梦之中,所以并没有听见;开门刹那喊声消失,可以说是巧合;至于击头无血,死后血液即告凝固也并非没有先例可寻。卓先生你瞧,片刻之间,这些谜题我就能给出几种假设,同先生方才所说的‘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可有些差距。”
卓四海听了大不以为然,道:“郑探长这些假设未免也牵强了一些吧?”郑鲍道:“牵强与否并非我等可以判断,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便是这样奇,在真相未白之前,最好不要做那些庸人自扰之事,不然只会坏了正常的推理与判断。至于那等佛道神怪之事,游动在笔下纸间,作为茶余饭后一乐还是可以的。但若拿来作为断案的工具,这恐怕才是真正的牵强了。”郑鲍这几句话说的是相当不客气的,刚才的那一番假设更是有些狡辩的味道,他并非不知自己这话的轻重,而是故意为之,若不将这话头给掐了,只怕卓四海这神怪的调子唱的更是高亢。最要命的是楼下还有沈家阿婆之流,这些街坊老太传这些奇闻怪谈最是迅捷。这样的消息若是给捅出去,那后面的案子可怎么查?
卓四海吃了一瘪,不知该如何接郑鲍的话,只得感叹道:“唉……世人终究不信鬼神之事,也是无可奈何啊!”郑鲍与卓四海话不投机,他又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于是将话题兜回来,打了个圆场,维护了一下卓四海的面子,接着就起身告辞。卓四海见郑鲍并不信他,也就不再强留,客气的将郑鲍送出门去。
郑鲍重又回到定康路上,抬腕看了一下表,见尚有些时间,于是雇了一部黄包车,直去玉佛寺。那玉佛寺建于光绪中叶,寺中有玉佛两尊,一座一卧,是普陀山慧根上人所留,寺庙常年香火旺盛,颇有几位高僧在内修行。
那黄包车大约跑了二十多分钟,便将郑鲍拉到了寺前。郑鲍在庙门外就闻到那浓重的烟火之气,他付了车钱,踱步其中,只见玉佛寺殿宇古朴,殿中供的佛像法相庄严,不时还有内殿和尚们的唱经之声传出。他先如普通香客一般,点了三注清香给佛祖供上,然后就在各个殿宇之间穿梭,寻找那可以求签的所在。这玉佛寺并不太大,除了正殿之外,只在左右两边各有三、两小殿,郑鲍很容易的就发现在慈航殿内站了几个人,并且不时的有摇签筒的声音传出来。他走了过去,心中却不由好笑,暗想:“我从来就不信这神佛之事,但是这几天却是天天往庙观里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改了性子。”虽然如此,却也不得不作出一脸的肃穆,恭敬的排在那队伍的最后。好在等的时间并不长,求到签的会将签筒交给下一位,然后自己拿了签板去殿旁的一角,找一位老和尚解签。郑鲍也就等了一支烟的时间,便轮到了他。
郑鲍接过前一人递来的签筒,学着别人的样子先跪下去,给观音菩萨扣了个头,心中还是问那凶案之事,然后开始摇动签筒,很快就有一支签板掉了出来。他将签板拾起,跑到那老和尚那里去。那老和尚说了一声“阿弥陀佛”,看了看郑鲍摇出来的签板,从一排签条内挑了一张给他。郑鲍接过,只见上面写道:“扁舟虽过千重山,奈遇险滩难不还,岭上盘根纠结树,不若弃舟攀枝缘。”那老和尚见郑鲍对这签诗似懂非懂,于是解释道:“此签中所写的,是说施主虽然已小有所得,但若继续下去却难再有成,须得重选道路,方才得见真性。阿弥陀佛!”郑鲍笑着谢过了这老和尚,他对那签中所写其实并不在意,只是见了这签条的纸质与文字之后,便知道自己又白走了一趟,于是退出了慈航殿,直往庙门而去。
此时在那庙门口正聚了三五人,当中一人似乎在说着什么,旁边几人听得是津津有味,还不时的点头。郑鲍忍不住也凑上去,听听那人在讲些什么。
那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只听她说道:“那人从庙里出来之后就回家了,把大和尚给他的钱分成了几份。一份还了以前的赌债,还有一份帮他老婆孩子看病,第三份就是用来支了个小货摊,天天出去摆摊做生意。他老婆孩子的病经过大夫一诊治,吃了几幅药,就大有好转了。他自己的小货摊生意也不错,除了能把日常吃用开销赚出来以外,还能小有积累。”旁边一个人插话道:“看来那大和尚说的真是灵验啊,果然这人的麻烦就都解决了。这个和尚真是慈悲啊,简直是观世音菩萨再世啊!阿弥驼佛,阿弥驼佛!”这话一说完,旁边的人也赶紧双手合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