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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道:“还好,不是恶梦,只是梦见自己从高处跌了下来。”郑妻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看你这个探长还是别做了,我可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都快支持不住了。”郑鲍笑了笑,道:“不做探长做什么?我都已一把年纪,难不成还去学人家改行么?”郑妻道:“我老家还有几间铺子,我兄弟也总说缺人手,想让我们过去。我兄弟人老实,也好相处,不如……”郑鲍挥手打断她,道:“叫我去做生意?这可做不来!”郑妻这话题曾说了不下十多次,每次都被郑鲍这般顶回来,她也没有办法,依旧长叹一声,然后低着头走出房去。
郑鲍一人靠在床上,回想方才的梦境,其过程历历在目,犹如真实发生过的一般。他从不信什么死者托梦之事,但在往日探案经历中,也确有不少因为做了一梦而得到灵感,从而发现缺口堪破谜局的事情。这梦中似乎透露了一些死者生前的故事,而巡捕房确实不曾在这方面上下足功夫,这也正是当前勘察的一个盲点。想到这里,郑鲍不禁有些如坐针毡,暗骂自己怎么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连忙下床披了衣服,想去定康路的凶案现场再查问一番。
他刚出大门,忽然想起了梦中那个戴黑纱、穿旗袍的女人与一个长衫男子谈话的情境,不由放慢了脚步,心中思绪不断,暗想:“我今早为了追查那签条的来路而查到了水神娘娘庙,恰巧在娘娘庙中看到这么一个戴黑纱的女人,但是庙中的庙祝却极力否认,虽然眼下不能说这个女人就与凶案有什么关系,可这一点却很是让人起疑。既然我明日要去那水神娘娘庙查探,不妨今日先顺着这条线走下去,摸摸这个女人的底。”他主意已定,立刻回屋给巡捕房打了一个电话,吩咐他的手下仔细追问一下死者生前的情况,自己则转去查那个黑纱女人的来历。
郑鲍出了门,走在马路上,才发现要查那个黑纱女人其实很不容易,自己手中并没有任何线索,也忍不住暗笑自己居然会因为梦境所见而特意去查一件事情。但每当他回想起那庙祝刻意隐瞒这个女人时的神情,就总也放不下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今早吃面的那个地方转转,说不定能碰出什么消息,于是他叫了一部黄包车,直去八桥街。
当郑鲍到了八桥街,街上的命馆相坊都已开门,又有小贩当街吆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他随兴所至,东走西看,不时与黄包车夫、或是走街串巷的贩子这些消息灵通人士聊天打听,但可惜都没探出什么消息,最后他又来到了早晨吃面的摊子。难得那面老板还认得他,招呼道:“先生,内又来哉!阿要来乌面啊?”(先生,你又来了,要不要来碗面啊?)
郑鲍一来也是腹肌,他自从早晨吃了一碗面后,再也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此时腹中正在雷鸣,二来也有些嘴馋,于是坐了下来,叫了一碗面。面老板很快将面送上,郑鲍迫不及待的拿筷子吃了起来,三两下就将一碗热面吃下。他满意的靠在椅子上,摸着吃饱的肚子,吹着街上的冷风,好不舒服。
突然,一道灵光在郑鲍的脑中闪现,他心中暗想:“今早城隍庙那个扫地的许伯不是讲过一个给活人做超度的女人么?那个女人的打扮是‘头戴黑纱、身穿旗袍’。而我看到的那个女人,也是‘头戴黑纱、身穿旗袍’。会不会……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刚想到这里,郑鲍就不由暗笑这想法实是有些天马行空,如此不相干的两件事,都能被自己给串在一起,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并非不能。若不是如此,何以会在同一片地方连续出现两个打扮如此相近的女人?单说是因为巧合,始终不能让人完全信服。
郑鲍觉得于其继续在这八桥街无头乱撞,倒不如去城隍庙再找许伯聊聊,如果能确认这两个女人并不是不是同一人,那也正好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免得在这上面多浪费时间;若果然如自己推测的一般,那可真是地上拣到了宝、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到此处,立刻起身付了面钱,向城隍庙方向走去。
郑鲍在街道中一番东绕西拐,不多久便来到了城隍庙前。此时已近黄昏,香客渐少。庙内的道士正在打理桌椅器具,准备做晚课。郑鲍左右打量,并不见许伯。他未免节外生枝,泄露了自己查案之实,装作是一般来进香的香客,在门外买了一把香,恭敬的给城隍老爷点上,接着两手负在身后,踱着步子走进庙内参观起来。
城隍庙大殿内供着本境城隍爷,那塑像高大威猛,让人肃穆而敬。城隍爷两旁的力士孔武有力,各自拿着兵器铁链,威风凛凛。郑鲍在殿内走来走去,眼睛总在周围人的身上瞟来瞟去,但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许伯,于是继续向后殿走去。城隍庙的后殿与前殿之间有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左右供着六十甲子神。郑鲍边走边看,未出几步,忽然瞧见一个老头坐在通道一旁发呆。这老头一身灰衣,头发花白,不正是那多嘴的许伯么?郑鲍连忙笑着上前招呼道:“老伯,可好啊?”那许伯也认得郑鲍,笑着回道:“好好好,先生不是那左先生的朋友么,怎么又来了?”郑鲍心想若是单刀直入的问,恐怕引起这许伯猜疑,于是说道:“今早和许伯聊天,觉得很是投机。恰好我刚才到周围的商号内有些公干,就顺道再来看看许伯。”这一番话将许伯哄得很是高兴,他顺手从旁边拖了一张椅子过来,让郑鲍坐下。
郑鲍刚想要坐,却记起自己要谈的话题在庙中是个忌讳,只怕这许伯不敢说,脑中略微一转,立刻有了办法,说道:“眼下已近黄昏,我也有些饿了。如果许伯不嫌弃,不如由小弟做东,请许伯去吃些点心吧?”那许伯听了,只觉受宠若惊,笑得都合不拢嘴,赶忙答应。
两人一同出了城隍庙,向左转去,走不多远,进了一家有名的点心铺子坐定。郑鲍为探消息,故意叫了不少名点茶水。那许伯嘴上吃的开心,口中更是没有遮拦。郑鲍又在一边旁敲侧击,慢慢引导,终于将整件事情合盘套出。但是当郑鲍知晓这其中详细之后,只惊得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两人究竟在席间聊了些什么?
郑鲍身为探长,各种怪异之事早已见得许多,又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如此吃惊呢?
第十七回 圣玛丽医院
左秋明这一喊,只将林姨吓得放脱了手中的饭菜。她僵立当场,一脸的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更怕陈久生因此而责备自己。但此时能让陈久生挂心的唯有那诗谜的结果,他一方面对此满是期盼,另一方面又唯恐又是一个更糟糕的结论,矛盾之情在脸上凸显分明。林姨也是个知趣的人,见了这情形,连忙收拾了地上的碗筷和饭菜,退了出去,并将书房大门关紧。
左秋明抬起头,笑着对陈久生说道:“陈兄,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陈久生听了这话,不由眼前一亮,问道:“那左老弟的意思是……”左秋明将答案递给陈久生,道:“陈兄自己看吧。”陈久生接过纸条,只见第一行是左秋明先前破解出的答案:“久生血光大灾难避”,第二行则是刚才新写的一句,他边看边念道:“客求解方去寻陈医。”左秋明点了点头,道:“没错!根据这诗谜的内容,眼下能救陈兄的,应该是一个姓陈的医生。我们虽然还不知道这个陈医在哪里,但总算是有了踪迹,也好有的放矢。不再似先前一般,如同身在云里雾中,寻不到方向了。”陈久生听了这话,心中顿时大安,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那左老弟是怎么将这后半句给破解出来的?”
左秋明一直在等陈久生问这句话,此时听他说出,不由故意长笑一番,先卖卖关子,然后才开始解释道:“其实我一开始破解出第一句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但可惜当时兴奋过了头,以致将问题想的复杂了,可着实绕了不少弯子。”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当时以为既然第一句是隐藏在诗句首字之中,那后面的内容应该不会用一样的方法来设置。就分别试了交叉、互换、还有拆字等方法,但是这些都失败了。于是我又换了一套思路,从含义角度出发,研究每一句蕴含的意思,推敲是否有虚指,或者是隐义等手法。不过,除了把自己越搞越乱之外,并没有任何进展。在没有法子的情况下,我只好重新回到这本诗谜书中找点灵感。我随意翻着,忽然发现刚才破解第一句的方法竟然在书中也有记载!原来这个法子叫‘藏头诗’,意思是把谜底藏在了诗头。按书中的原文说,就是:‘取其头,而其意现。’当我看到‘藏头’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禁一个成语涌了上来。陈兄可知道是什么成语?”
陈久生略一思索,试问道:“你说的成语是不是‘藏头露尾’?”左秋明“哈哈”一笑,道:“陈兄果然聪明,正是这个‘藏头露尾’!我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这个成语却自己跳了出来。我当时就想,那‘藏头’已经有了,会不会其他的含义与这‘露尾’有关呢?既然每句的首字可以组成一句话,那我就把每句最后一字也单独挑出来,看看会是怎么样。结果,就得到了这个答案。”说完,他满意的靠在沙发上,看着陈久生的反应。
陈久生听完左秋明的一番解释,已经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拿过原诗一对照,果然发现第二段的每一个字都和诗文中最后一个字相同,不禁连连感叹:“妙!妙!妙!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安排,左老弟你还真不愧对你的名字,的的确确是‘明察秋毫’啊!”
虽然左秋明看着陈久生的意思,就是在等他的赞扬,不过当陈久生真的将这话说出口时,左秋明又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道:“陈兄过奖了!其实更让我佩服的是写下这诗的人,他不仅可以在这诗的头尾处按插进这样的谜底,还能在如此的限制下依旧将两次预言都准确表达出来,当真是神来之笔。这人外貌虽是一个乞丐,但难保不是一个藏身市井的异人,小弟我真想与他结识结识。”
陈久生摇头道:“这个恐怕可难了,那乞丐行踪不定,愚兄至今为止也只见过他两次。”左秋明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小弟能有这个机缘吧!”陈久生笑了一笑,问道,“那依左老弟之见,这个姓陈的医生会在什么地方呢?”左秋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既然你两次都是在圣玛丽医院的门口遇见的那个乞丐,我想那个姓陈的医生,自然也应该是圣玛丽医院里的吧!”陈久生听了,不由连连点头,道:“左老弟分析的有理!”
两人因为破解了诗谜,都大受激励,虽然已是一夜未睡,此刻却是分毫不倦,匆匆吃了几口午饭之后,便出门上车,直驶圣玛丽医院。
那圣玛丽医院成立于清末,乃是由英人出资建造的教会医院,其中的器械药品也都是从英国漂洋过海而来。初时只是为了服务在沪的西洋人,但自从清廷倒台、民国成立之后,就逐渐成了一间大众医院。院内医护人员原本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现在则是国人占多,洋人渐渐退出了日常工作,只留下了些许管理行政和财务的董事。
陈久生与左秋明下了汽车,径直走入医院大堂。医院大堂的装修用的是典型的欧式风格,朴素而典雅,正面墙上还镶嵌了一个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白石雕像。院内的护士也都穿着类似教堂修女的服饰,她们在走道内来来去去,很有些异域情调。两人走到大堂内的询问台,陈久生开口问道:“请问,医院内有没有一位姓陈的医生?”
询问台内坐了一位小护士,她抬头看了陈久生一眼,道:“姓陈的医生?你们是来看什么病的?”这护士年纪不大,大约也就十七、八岁,但是说起话来却好似刀片一般锋利。陈久生被这小护士冲了一下,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转眼望望左秋明。左秋明咳嗽一声,道:“我们……我们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找人的。我们想找一位医生,他姓陈。不知道……”他话还未说完,那小护士便抢先道:“找人?你们连找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来找的什么人?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左秋明同样被这个小护士一句打闷,不晓得该怎么接口问下去。两人面面相觑,都料不到这个小护士竟然这么厉害。
这时,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护士走过来,说道:“段蕾,你怎么可以这么和别人说话呢?这太没礼貌了。”那小护士段蕾辩解道:“根本是他们都弄不清来做什么,怎么变成我没有礼貌了?”那年长的护士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她,转头对陈、左二人道:“真是对不起,我们医院里姓陈的医生有两位,不知道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