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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珊仍漠然的走出客栈,走到街上,缓缓的出城向岳阳而去。她又杀人了,也是奇怪得很,在杨过身边时,她从来都不记得这回事。
但公孙止该杀的。世上坏人很多,多到她杀不过来,但就像杨过说的,犯到她眼前的,就顺便解决了罢。或许她该要去一趟蒙古,将成吉思汗的子女全数杀尽,这样要做大英雄的杨过也就不必为国仇家恨那么为难了——至少他活在世上的几十年里,不必为难了。黄珊这样想着,但她做不到立时就去,她有些累了,想去岳阳,去跟白玉京呆一小会儿。
力量得用之际,她只一昼夜间便快赶到洞庭湖边。土道旁两侧树木丛生,衰草连天,一片杂黄郁绿,随风作响。黄珊飞掠过岔路时忽而听闻一声哭叫,她循声一望,并未瞧见什么。而隔着重重秋木枯藤,一个年轻妇人正被一群劫匪拖进了树丛之后,马车横在路间,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狼狈滚落在地,瑟瑟告饶道:“求好汉饶命,求好汉饶我性命!钱财与那妇人,小可都敬献英雄们,只求英雄们让我过去!”
那年轻妇人已隐隐听到丈夫的话语,悲痛欲绝之下惨然哭叫几声,便放弃挣扎,似乎已认命了,然而身上衣裳还没被褪下,眼角泪光中一个朦胧袅娜的白影倏尔出现在几个劫匪身后,她伸出手臂,一掌一个按上了他们的脊梁,那些凶悍残暴的匪徒们登时无声倒毙。
年轻妇人还未反应过来,木然躺在地上,片刻后却听一个声嘶力竭的惨叫传来。她悚然一惊,认得是她家官人的,登时自地上勉力爬起,踉踉跄跄的跑出树林。几步之后,眼前豁然一开,满地死尸之间,一个白衣绯带的绝色少女孑然而立,她听到声音,便抬睫向她一看,素手微松,将劫匪头子的尸体摔落在地。
黄珊见那个年轻妇人似乎魔怔了一般呆呆站着,心想也许吓到她了,刚要说话,边听方才缩在马车下的书生钻出来,故作镇定的作揖道:“在下赵疆,……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黄珊恍若未闻,只是瞧着那妇人终于醒过神,她向那书生微微迈过一步,轻声唤道:“……官人。”
书生原自惊恐未定的望着黄珊,实是被她的杀人手段吓的魂断,但瞧着瞧着,于美色上的惊艳与爱怜便略略占了上风,他心不在焉的偷偷打量黄珊,又难堪于被她视如无物,此刻被妇人打断的一回神,却见她衣衫不整,发鬓凌乱,一时气愤惊怒羞愤齐齐迸将出来,甚么也忘了,只脸色铁青的甩袖道:“你已是失贞不洁之妇,看在劫匪横出的份上,此事我不会与乡邻提及,但待回到家中,你便拿了休书去罢。”
那妇人便又木呆住了,想了几想,似乎才听明白。而听明白了后,却也不觉得如何伤心,仍是木呆呆的。她这样瞧了眼丈夫,又瞧了眼冷冰冰的白衣少女,这时她家官人又道:“快上车罢!赶紧离了这不祥……!”就在他回身上马车的瞬间,那少女忽而伸手往他背上一点。
这一点似乎猛然唤醒了那妇人,仿佛直叫她眼前天崩地裂,黄珊眼见她几步扑将过来,跪倒在地去瞧已然死了的书生,瞧了几瞧,便枯坐不动了。
黄珊漠然的望着她,道:“他如此对你,你还伤的什么心?”
那妇人长久没有答她,黄珊凝视她片刻,忽觉什么不对,伸手一碰她左肩,却将她碰得翻倒在地。妇人嘴角鲜血汩汩,已然咬舌自尽了。
一阵烈风,吹得路上木叶纷飞。
黄珊怔怔看着倒毙的那双夫妇,想了半晌,终于想通女子为什麽要殉情。她很想冷酷的道一声死不足惜,可却又觉得一阵难言的麻木的悲凉。
漫天黄叶,满地尸首,黄珊漠然四顾,忽而很想笑,她微笑着,笑容越来越深,最后竟笑出声来。她长笑不止,震得林中万叶飒飒,群鸟惊飞,笑的她仿佛什么东西再难压抑,几欲破胸而出,她手掌几番蜷握,终是一掌挥向马车,要将身边碍眼的东西都打的粉碎,却在这时忽而听到一声细微的啼哭。
黄珊的手堪堪停在车壁边缘,她怔怔噤了声,那啼哭声便略微大了些,正是从马车里传来。她听着啼哭声,迟疑许久才掀开帘子去看。一个有些松散的韭绿色襁褓正摔在马车底板上,婴儿哭的不急,反而有些断断续续的,像是哭不太动。黄珊将那襁褓自车上抱下来,见他额上摔出一片青紫,衬着雪白无暇的小胖脸显得有些骇人。他终于觉出有人在抱他,啼哭着胡乱从半散开的襁褓里伸出一只小手,往黄珊胸口摸。黄珊忙娴熟的一让,恰躲过他又不叫他觉着被抱的难受,她反射性的做出这一动作,忽而便回想起曾经在倚天屠龙记里抚养过一个孩子。
婴儿仍在啼哭,又似乎觉察出她不是妈妈。黄珊听着他稚嫩的声音,只呆呆站着,半晌周身一沉,力量再次抽离而出。
她又站了片刻,心想,这孩子饿了。他的头也要看看大夫。不要摔坏了。
这么着,黄珊重新裹好襁褓,将婴儿稳稳抱在怀里,坐上了马车。一声鞭响后,棕马踏过满地死尸,踩着滚滚落叶,带着二人走去岳阳。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杨柳枯瘦,洞庭湖上寒波接天。
黄珊抱着婴儿弃马登船,于湖上水道捡近路而行。渡口夕照如酿,层叠淡向湖心,傍晚水上已袅袅起雾,随风浸人生寒。小舟愈行愈偏,渐渐人迹罕至,落日余晖尚在时,黄珊终于将船泊到渡口,走过竹林秋树,推开精舍篱门。
小园内石径生苔,杏树如故。但园中并无杂草,似乎有人打理,她四下一瞧,忽而若有所觉的向园东一望,雾色中瞧不真切,但那里不远处确实新砌了一座坟。墓碑朝西,仿佛遥望着小园。
黄珊知道这墓是谁的。她静静在院子里站了片刻,这才走进正屋,慢慢将襁褓安放在浅紫罗帐之中,床褥柔软洁净,同她走时一般无二,婴儿小脸雪嫩,正在襁褓中睡得香甜。
黄珊静静坐在床旁看他睡颜,片刻后起身推开屋门,绕到精舍之后的竹林之中。枯叶绵绵一地,风吹过最后一丝霞光,落在绿竹深处的一座石坟上。
她把长生剑埋在了这里。这本是为她难以忍受日夜守剑的伤心,如今再看,反倒像留下了一方归宿。
石碑上没有刻字,已落了一身黄叶尘埃,静静伫在夕照之中。
黄珊走到坟前屈膝坐下,目光反复流连,半晌伸手拂下上面的尘叶,然后慢慢靠在了石碑上。
风更寒,晚露打潮竹叶,沾湿人衣。
黄珊一直这样靠坐着,直到金乌坠山,万籁俱寂,精舍中隐隐传来一声啼哭。她回过神来,这才慢慢站起身,转回屋中。
那婴儿裹在小小襁褓里,一声响似一声的哭啼,黄珊听了也不嫌烦,只想他额上摔伤好了,果然精神了许多。她点亮了蜡烛,又从包袱里找出一纸包的米糊粉,欲烧些水来与他冲开喝,心想过些日子再从城里买一只母羊之类回来,也就应付了。正要去厨房寻一只碗来,窗前倏尔晃过一个人影。
烛火摇曳下,那抹瘦影映在窗纱上,一动不动了。
黄珊不动声色的顿住脚步,与那人影静静相对。片刻后,她终是抬手推开窗,惨淡月色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正痴痴站在外头,再一细看,却又觉她虽面生皱纹,一派阴戾,却并没那么大年纪,隐约还可见年轻时的美貌。那白发女人被烛火晃的一怔,但却也正瞧见了床榻上的襁褓,她周身一颤,似乎被什么往事惹得欢欣悲楚,浑然忘我。
黄珊在窗前这一望,隐约也知她是谁,虽还不能确信,但却能觉出她并无恶意。她正这样想着,那白发女人却忽而开口问:“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黄珊轻声道:“是男孩。”
那人唔了一声,眼神愈见柔和,片刻后才转到黄珊身上,瞧瞧她手上的米糊粉,再瞧瞧她,道:“你怎不喂他奶?”
黄珊沉默一回,道:“我没有。”
那人又唔了一声,似乎并未想到这孩儿不是黄珊亲生的,只道是身体羸弱奶水不足。她又打量黄珊片刻,有些出神般,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别的人,过会儿才冷冷道:“你等着。”说着身影一晃,悄然遁入朦胧夜色之中。
不多时,她便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只梅花母鹿,又自顾自替黄珊拴在了屋外,指挥她将碗拿来。盏茶时候,一碗温热的鹿奶便被递了过来。
黄珊接过奶,道了声谢,这才熟练抱起孩子,取了一只小银勺来喂他。婴儿倭着小嘴,吧嗒吧嗒的将奶咽了,神态模样可爱的紧。黄珊第一次养小孩时正初历千刀万剐之痛,并未真对那孩子动什么真情,如今与以往不同,竟不由微微笑起来。
她笑过一回,才抬起头去望那女人,她孤零零站在烛光中,更显白发苍苍,颇为凄凉,但她凝视着婴孩,眸光中透出一丝丝的满足和酸涩,看着看着,神色又几番变化,衬着她阴戾的容颜,着实有几分可怕。
黄珊现在已差不多确定她是瑛姑。瑛姑本身也是个可怜人,但她心伤过重,性情偏激,此时自怜怜人,才对个陌生孩子好,以后她如何动作却未可知。黄珊此时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愿与她有什么冲突。
思及如此,黄珊又望她一眼,想了想道:“不知姑姑尊姓大名,可是住在这附近么?”说着,婴儿未得到下一勺奶水,不由咿呀叫了一声,引得她又低头去喂他。
那女人被她微微唤回神,闻言沉默片刻道:“你不必问这些个。”
黄珊扇了扇睫毛,垂头道:“我一个人怪孤单的,心想若是姑姑也一个人,不如同我做个伴。我初带孩子,手忙脚乱,也想麻烦姑姑帮忙照看。”
那女人提声道:“你说什麽?!”
黄珊忙道:“姑姑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两人沉默相对,只有婴儿仍吧嗒小嘴咽的香甜。黄珊故意将他抱得不是很好,因而不多时,婴儿便吐了一口奶,引得白发女人不由出声道:“嗳,你不要这样抱他。”黄珊这才反应过来般,在她的吩咐下将婴儿换个姿势抱了抱,果然接下来好了许多。
而那女人也在喂完之际,道:“你叫我瑛姑罢。”她顿了顿,“明日我再来。”
说罢不再理黄珊,身如鬼魅般消失在精舍门外。
往后月余,瑛姑每日过晌都来。不是带些吃食,就是带些软布料,黄珊见了料子,还曾托付她给孩子做件小衣裳,瑛姑闻言一愣,半晌竟应下了。渐渐,她晚间也不再离去,而是在精舍中住了下来。
一日下午,二人对面坐在桌前,守着线筐,给孩子做针线。
婴儿又睡得沉。
瑛姑忽而出声问:“你丈夫死了么。”
黄珊拾着针线,道:“我还没有成过亲。”瑛姑闻言一愣,喃喃道,“原来你的心上人也跑了么?他不要你和孩子了么?”
黄珊沉默片刻,轻声道:“孩子不是我的。”
瑛姑又一惊,冷声问:“什麽?!”
黄珊道:“……他爹娘双双死了,我见他可怜,将他一并抱了回来。”
瑛姑愣了半晌,低声道:“好孩子,你心地善。”她又叹了一声,语气却仍然冷冰冰的,“你一个未婚的姑娘,带着一个孩子躲在林子里,是要一个人孤老到死么?”
黄珊脑中想着瑛姑的一生,不由也问:“姑姑你呢,你怎么一个人住在林子里?”
瑛姑脸色登时一变,她紧握着剪子和布料,嘿嘿冷笑着惨然道:“我孤身一人,孩儿去了,活着实在没甚意思,若有一天能手刃仇人,……再,再见他一面,听他跟我好好说说话儿,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够啦。”
黄珊也不问他是谁,只轻声道:“他怎么不肯见你……?”
瑛姑仍是冷笑,但眸中渐渐湿润,也不知是伤情还是心怀缠绵,只是不发一言。
黄珊见她神色间毫无怨怼,反倒是一片隐忍不发的深情,不由得怔住。她与瑛姑双双呆呆坐着,心中一阵纷乱莫名,又一阵入骨寂寥,正恍惚间,却听瑛姑问:“我看你日日出神,要么就在屋里枯坐,要么就去那坟头前发呆,还道你心上人死了。既不是,你心里到底有甚么难处?说来我或许还能帮你一帮。”她见黄珊一介弱女子,身上又毫无武功,还道她不过寻常人家,这才故作冷淡的开口相问。
黄珊被她一问,杨过的模样便又如这一个月中的日日夜夜般油然浮现,音容笑貌层叠划过,令她又是酸涩又是难忘,怔怔的举针不动。
瑛姑观她神色道:“你有话就说,不要婆婆妈妈的!”
黄珊望着筐中线团,半晌才张口低声说:“我离开了一个人,如今却总想见他。原先没他时,本也这样过,可如今却觉得……不知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瑛姑讶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