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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6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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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妻 
   
  王小美一直在郁磊的房间坐到晚上十二点还不走。夜晚的校园,真是安静啊。远处校长家的自鸣钟,当当当当地敲了十二下。郁磊和王小美,两个人一起竖起耳朵听自鸣钟的声音。他们能听到夜里所有的声音。当——当——当,“当”与“当”的间隙中,自鸣钟发条松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郁磊说,过了十二点,就是又一天了。你还不回去休息呀?你已经在我这儿坐了两天了,从昨天,坐到了今天。 
  王小美动了一下身体,竹床又嘎嘎了一下。她说,我不回去。你不告诉我蒋志冲去了哪里,我是不会回去的! 
  郁磊有点急了,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听不进去话?我们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么,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是不听。你坐在这里,就是坐到天亮,就是坐到下礼拜、下个月,我们也没办法告诉你他去了哪里! 
  王小美说,那我就一直坐下去! 
  郁磊说,你在我房间里过夜,人家会怎么想?我不知要被别人说成什么样呢! 
  王小美说,我不管。我偏不走! 
  郁磊站起来,说,那就只能我走了。我到华觉民那儿去轧铺,你就在我床上睡吧! 
  王小美也站起来,拉住郁磊的手臂,说,我不让你走! 
  郁磊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王小美说,我偏这样! 
  郁磊说,你放开,不要拉着我嘛! 
  王小美说,我不放!我一放,你就走掉了! 
  这下是郁磊坐到了床上,竹床猛地“嘎嘎”了一阵,好像是对床的主人表示欢迎。郁磊坐下来说,好好好,我不走。但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不回家? 
  王小美说,我已经说过了,你不告诉我蒋志冲去了哪里,我就不回去。 
  郁磊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呀!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我确实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只知道他是出去避祸的。 
  王小美说,他应该带我一起走。 
  郁磊说,我也这么认为。 
  王小美突然哭了,说,我知道他是故意逃走的,他是要躲掉我。 
  郁磊说,不会吧? 
  王小美说,会的会的,就是的!他就是不要我了,否则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的,郁磊认为。好像被王小美点中穴道的不是蒋志冲,而是他郁磊——他一时语塞。 
  沉默之中,听到隔壁华觉民的房间,已经传出了很像样的呼噜声。郁磊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说,唉,困死了,我想睡觉了。 
  王小美说,你睡好了。 
  郁磊说,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王小美说,你睡你的,我坐在椅子上好了。 
  郁磊说,那跟你睡在我床上有什么两样?人家怎么会相信你是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王小美说,那你说怎么办? 
  郁磊说,你快回你住的地方去吧! 
  王小美说,现在是深夜,你让我一个人走,我不怕啊?芽 
  这话说得又是有道理的,郁磊认为。他说,那么,我送你回去吧。 
  郁磊拿出钥匙,把房门锁了,和王小美一起走进黑夜之中。 
  有依稀的月光。那是真正的寒光,照射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打寒噤。郁磊抖了两下,他眼睛的余光看到,王小美也抖了几抖。郁磊想,要是出门的时候,穿上一件衣服就好了。其实,想要衣服,回去拿不就行了么?但郁磊不想回去拿。拿了衣服来,不还是要给王小美穿?他此刻有点恨这个姑娘,她神经兮兮地来骚扰他,让他这么晚了还不能睡觉。她是他的什么人呀?自己真是个冤大头! 
  黑暗之中,王小美的手,轻轻地将郁磊的手臂挽住了。令郁磊感到奇怪的是,她的举动,他竟然一点儿都不反感。他突然感到了冰凉寒夜的诗意。他的心一下子飘忽起来,辽阔起来,柔软起来。他希望她的小手,能一直这样将他挽着,挽得更紧一些。如果她的头,能向他的肩膀上靠过来,那就更好啦。但是,在他的内心,仿佛还清醒严谨地站着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有一副道学家的面孔,严肃地命令他将姑娘拒绝。 
  王小美松开了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了她的目光,在依稀的月光下,在她乱蓬蓬的头发底下,很晶莹,很清澈很明亮的。同时,她的目光也是哀怨的。 
  他突然有些觉得对不起她。接着,心里感到空落落的。 
  到了王小美的住处门口,郁磊就站着不动了。他僵硬地站着,看王小美摸出钥匙,低下头去辨认钥匙。她终于找到了钥匙,她把钥匙插进锁孔,却并不旋转。她捏着钥匙,转过头来说,进去坐坐吧! 
  郁磊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啦,要回去睡觉啦。 
  王小美把钥匙拔了出来,说,那我送你一段。 
  郁磊说,你不要送我了,你送了我,我又要送你回来。 
  王小美说,那我就再送你。 
  郁磊说,开什么玩笑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送你,你一个人回来好了。 
  王小美的手,又将郁磊的手臂挽住了。她说,走吧,我送你一段,我再回来。 
  这一回,郁磊没有听从他内心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的命令,他没有将王小美的手拿开。他听任她挽着他,在微弱的月光下缓慢地走着。 
  走了一段,郁磊说,我一个人走,你也回去吧。 
  王小美放掉了郁磊的手臂,幽幽地说,那好吧。 
  郁磊说,走吧,我看你一段,你往回走。 
  王小美说,可是,我不敢。我还是怕。 
  郁磊说,我说的吧,这么麻烦!走走走,我再送你回去。你再不要送我了,知道么? 
  王小美可怜地点了点头,挽住郁磊的手臂,两人再一次向她的住处走去。 
  到了住处,王小美又低头找钥匙,将钥匙插进锁孔,这回将门开了。打开了屋子里的电灯,电灯光从屋子里向外泻,光很强,很刺眼。 
  你用的是一百瓦的灯泡?郁磊问。 
  王小美说,我也不知道。 
  郁磊说,好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王小美却一把将郁磊拖了进去,说,你坐一会儿嘛! 
  郁磊竟然在王小美的房间里坐了下来。这屋子里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里,郁磊感到更困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睡觉。他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说,你的房子不错嘛。我真的要走了,现在一定是子夜都过了。 
  王小美突然出手,把郁磊抱住了。她柔软的前胸,向郁磊的脸压过来。热乎乎的芳香的气息,把他淹没了。郁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也将王小美回搂住了。他抱紧她的腰,他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劲,好像要把她的腰勒断了。他听到她哼哼起来,他就以为,她是受不了他这么大的劲,他于是将她放松,放松,再放松,最终松开了她。 
  王小美就坐到了他的身上。她圈住他的脖子,她头发蓬乱的脑袋,在他的头上磨着,蹭着。她像一个孩子,任性,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郁磊无法确定她是在哭,还是在哼哼。 
  他感觉到,她的泪水,她的唾沫,都涂到了他的脸上,还有脖子里。他突然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发生这样的事,真是他所始料未及。要是皇甫卫星和华觉民知道了,会怎样鄙视他呢?要是蒋志冲知道了,会不会与他拔拳相向?其实不用他们,就是郁磊自己,都会鄙视自己,他会伸出巴掌来,甩自己几个耳光。 
  他把身上的女孩端开了。他的双手,托起她小巧而结实的臀,把她搬离了他的怀抱。他把她放下来,放在地上。而她,也就真像是一件物品,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随他处置。他把她搬开,放在地上。她的双脚并不像飞机的着陆轮一样打开,她就让他把她放在地上。她就在地上坐下了。 
  好了,郁磊说,你快点休息吧,我真的要回去了! 
  他做好了她会来拉他的准备。他准备好了,要是她来拉他,他就猛地甩掉她,然后扑进黑夜里,一路狂奔回校。 
  但她没有拉他。她让他走。他走到门口,开了门,却听见她说,再见! 
  她幽幽地说,就像一个女鬼在说话。她的语气,阴森森的,十分吓人。他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看到,她瘫坐在地上,首如飞蓬,衣衫不整,她看上去是那么可怜。令他惊诧的是,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把刀子。一把虽然小巧,但看上去很尖锐很闪亮的刀子。她抓着它,似乎还在笑。他真是吃惊不小。他立即反身,要去夺她手上的刀子。她却命令他,把门关上! 
  他顺从地把门关了。 
  她捏着刀子,要他扶她起来。说是扶她,还不如说是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因为,她根本不用力,像一摊软泥,让他把她抱起,从地上抱起来,最后放在了她的床上。她一个人,睡一张双人床。这床在郁磊看来,是那么宽大。枕头只有一个,放在这张大床上,枕头显得很小,并且是孤零零的。 
  “好了,把刀子给我吧!”郁磊装着很温柔的样子,要把她的刀子骗到手。 
  王小美仰躺在床上,依然紧握着刀子。郁磊从刀子的形状,看出了它的锋利。他不敢惹她,他只能采取诱骗的方式,才能取过她的刀子。现在郁磊所担心的,已经不是她的自杀,而是怕自己被她的刀子一不小心刺中了。 
  “你告诉我,蒋志冲到底去哪儿了?”她像是在说梦话。 
  郁磊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早就告诉你了。” 
  “他还会回来么?”她继续像是自言自语。 
  郁磊说:“会,一定会回来。” 
  “你骗人!他肯定不会回来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郁磊像是被人揭穿了谎言,无言以对。 
  “你告诉我,他还爱我么?”她又躺下去,梦呓般地问。 
  郁磊讨好地说:“爱,肯定爱。他走的时候,说他自从认识你之后,就决定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他正是为了你,才远走高飞的。他说了,他一定要回来,和你结婚,与你白头到老。他让我们照顾你,他非常担心你。他说这些的时候,都掉眼泪了。” 
  郁磊看到,眼泪从王小美的眼角流出来了。她的眼泪流动着,流到脸上某一个地方,就反射出灯光。“所以,你一定要等他,等他回来。要是他回来了,见不到你,他会多么伤心啊!”他说。 
  “我恨他!”她咬牙切齿地说。她虽然说得很轻,但是,她的语气,却冷飕飕的,像蛇芯子一样蹿动着,让他不寒而栗。 
  她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很快就把床单洇湿了。 
  当——他听到刀子落到地上的声音。那么清脆!他飞步过去,要抢过刀子来。但是地上没有刀子。他钻到床底下去找,还是找不到刀子。他从床底下钻出来,顶着一头蜘蛛网,弯腰去看床上的王小美。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泪水似乎已经干了。她头发零乱,仰面躺着。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水汪汪的。她绽开了笑容。“刀子呢?给我!”郁磊说。 
  她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的头,再低下去,几乎已经要碰到她的面孔了。她就把他抱住。她抱紧了他的头颈,再也不肯松开。他想挣脱,但因为听到她又哭了起来,所以就放弃了挣脱的念头。他不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他把自己放到了她的身上。他觉得她的哭虽然无声,却是人间至悲。他真是没有想到,无声的哭泣,会是这样的打动人,让他的心,也彻底沉浸到了一种无比悲伤的情绪中了。他没有听到过杜鹃鸟的鸣声,但他知道“杜鹃啼血”这个典故。现在他想,杜鹃啼血,是杜鹃的喉咙口有了血呢,还是杜鹃的鸣声之悲,让听到它叫声的人心里流出了血?现在的情形是,王小美的哭泣,真的让郁磊的心有了淌血的感觉。心里的血,像一缕缕红色的轻烟,从心底袅袅而起,在拉熄了电灯的屋子里弥漫。 
  从王小美柔软的怀里醒来的时候,郁磊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伤心何必泪如麻 
   
  郁磊感到后悔极了,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事情,禽兽都不如。王小美是蒋志冲的女朋友,他落难外逃,特意来学校请求他们要多多照顾王小美。原来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呀!这难道就叫“照顾”么?这叫乘人之危,这叫吃豆腐。如果这也叫照顾,那么强奸都可以算是学雷锋做好事了。做出这样的事,不要说蒋志冲知道了会把他恨出一个洞来,就是普通的人,不相干的人知道了,也会瞧不起他郁磊。他就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一个低级趣味的人。尽管郁磊可以把责任往王小美身上推。也许事实正是如此,这一切都是王小美造成的。如果不是王小美寻死觅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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