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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过?
华觉民说,难过。
七红突然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华觉民说,是蒋志冲告诉我的。
尽管光线很暗,但是,华觉民还是注意到了,七红的脸腾地红了一下。听到说蒋志冲,听说这地方是蒋志冲告诉他的,她就脸红了,这是为什么?华觉民的心里,很委屈地酸了一下。
七红好像是感觉到了华觉民的内心,她停下手里的编织,看着华觉民,说,你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么?
华觉民说,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七红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嘛,是不是?
华觉民说,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
七红低下头,结她的绒线。两个人都不说话,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到偶尔有七红的竹针打在她衣服上的声音。
华觉民的眼睛,始终盯着七红的手。看她的双手,灵巧地动着,然后把一个绒线团,都打没了。七红于是在床上取过一绞绒线,对华觉民说,来,你帮我绷一下线吧!她把线架在华觉民的双手上,开始绕线。线团开始出现在七红的手上,由小渐大。
绒线在华觉民这里打起了结,绕不动了,七红就过来整理。七红理了一下,理通顺了,于是接着绕。七红在整理的时候,与华觉民靠得很近,她的头发,都撩着了他的脸颊。他还闻到了她头发上的气味,那是一种熟悉的气味,是面条的气味。
绕完绒线,七红又开始结毛衣。七红认真地结,华觉民仔细地看。就这样一个结,一个看,大约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华觉民开始感到尿急。尿急这种事情,是不能被人感觉到的,不感觉到的时候,人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只膀胱。但是,一旦感觉到尿急了,就不行了,尿会变得越来越急,膀胱又酸又胀。华觉民在心里怪自己下午不该喝那么多茶,又后悔来七红这儿之前,没有小一次便,好好清理一下膀胱。唉!现在怎么想都是没用的了,尿急得华觉民腿都不敢多动。他是个老实人。其实,这样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就不算个事儿了。那有什么呢?不就是尿急么?那就去方便一下嘛!只要对七红说,我想去方便一下,请指示一个地方。但华觉民做不到。我们已经知道,他是个在课堂上跟女学生说话都会脸红的人,脸皮特别薄。单独与七红在一起,气氛又是这么沉闷,他是绝对不敢提出“方便”这种下半身的事来的。他只有熬着。
最后,估计再熬下去,就熬不住了,要尿在身上了,华觉民于是说,七红,天不早了,我回去了!
七红忙碌的双手停了下来,她看着华觉民,说,你不是要我做你的女朋友么?我还没有答应,没有说肯,也没有说不肯,你怎么就要走了呢?
华觉民说,我明天早上第一节还有课,时间不早了。
七红把手上的绒线放到床上,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对华觉民说,华老师,我对你说,我是配不上你的,我年龄比你大,我的工作也不好,是一个下面的,身上,特别是头发上,一天到晚都是面腥气,还有油抹布的气味。我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好,我父母一共生了九个女儿,现在又都老了。而你呢,是中学里一个教师,大学毕业生,又有画图的特长。我们两个,是不相配的。
华觉民不知道七红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他此刻,不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只希望她快点儿说完,说完了,他就可以走了。他决定,一走到七红的屋子外头,就要随地小便。随便找一个阴暗的角落,把一泡热尿解决了再说。当然,万一七红坚持要送他,并一直把他送出长长的小弄堂,那他就惨了。但他希望不是这样。因为弄堂又细又长又黑,七红如果送他出来,就必得一个人再走回去。这样是不安全的。如果弄堂里躲了一个人,就很容易对七红不利。七红如果害怕被强奸,她就一定不会把华觉民送出弄堂口。
华觉民尿急得快要憋不住了,他因此连想象都不愿意进行了,他甚至怪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哪有时间和精力来想象七红是不是会送他出弄堂,是不是会被强奸,还是把时间和精力留着保住自己的一泡尿吧。他命令自己不思不想,让大脑一片空白,希望这样做了,膀胱的压力就会适当减轻些。
七红说,华老师,我真的是配不上你的,我比你大四岁,大得太多了吧?要是倒过来,男的大四岁,倒是合适。女的大,是不合适的。女人一过三十,就老得快了,而男人呢,四十还是一朵花呢。如果我们撮了对,到你四十岁的时候,你还是一朵花,而我呢,已经是四十四岁的老太婆了。
华觉民真是感到意外,原来七红是一个废话这么多的姑娘呀!怎么刚才一点儿没看出来呢?刚才她一直闭着嘴,埋头结她的绒线。华觉民是个老实人,他的麻子母亲给他的评价是:三拳头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他自己也不满意自己,为什么这么老实。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够油嘴滑舌一点。但是滑不起来。他因此希望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是能说会道的,他可不希望别人也像他一样三拳头打不出一个闷屁。孤身挺进,到了七红这儿,七红一直像他一样,不说话,曾一度让他感到无趣。他希望七红能多说话,这样他就不至于太过尴尬,也许就会一点儿都不尴尬了。但是七红一直沉默着,甚至比他还要话少。天哪,现在他为尿所困,一点都不希望她说话了,她却说起来了,废话说个不停。华觉民看她嘴巴一张一翕的,洁白整齐的牙齿若隐若现,有点恍惚自己是不是在一场梦里。华觉民经常在梦里感到尿急,找到厕所,撒了长长一场尿,还是尿急。原来是梦。急醒了,起床,酣畅地撒一场,然后倒头再睡,那是多么舒服!华觉民真希望现在也是一个梦。
七红还在滔滔不绝:其实呀,我是喜欢大一点的男人的,我说的是结婚呀,我要是结婚,会跟比我大的男人结婚,跟比自己小的男人结婚,我觉得很滑稽的。比我大十岁都没有关系。但要是比我小,小一岁我都觉得滑稽的。华老师,你比我小四岁呢!嘻嘻——七红很厉害地笑了起来。
她这么说,对华觉民来讲,是不无打击的。虽然他现在正一心一意地对付着自己的尿急,但他听她这么说,还是觉得受了挫。他因此更不想再在这儿坐下去了,他决定,只要她的话一停,他就站起身来告辞。
但七红的话不断。她在说了一通男大女大的理论之后,话题开始切入较为实质的内容。她问华觉民,是不是见过粮管所的魏英。七红看来并不要华觉民回答,她不等他回答,就说,魏英才二十一岁,长得又不丑,单位也好,粮管所这样的单位,还不好么?华老师,七红说,我把魏英介绍给你吧,好不好?你们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呢!
华觉民虽然尿急,但思维还没停止。听七红说到魏英,他想起了一张圆圆的面孔,眼睛大大的,他在粮管所见过她。魏英的眼睛很大,但是没神,看上去好像一对牛眼,华觉民的印象是这样。现在七红提到了魏英,并说要把她介绍给他,他一回想,把魏英的形象给想起来了,他不由得心里一动。
七红说,华老师,你不反对?那好啊,那什么时候我约你过来,跟魏英见个面,你们谈谈看吧。如果成了,你别忘了给我十八只蹄啊!
华觉民站起来了,他实在憋不住了,他说,好吧,我要走了!他说走就走,小心翼翼地迈开腿——因为怕动作幅度过大,尿就出来了——走到门口。七红却走过来,一把将华觉民的手拉住了,说,华老师,怎么说走就走了?再坐一会儿么!华觉民怕自己一挣扎,尿就出来了,因此只得顺从了她,让她拖着走。她把他一拖,就拖到床边上,让他在床上坐下。
华觉民老实,但不笨,他立刻明白了将会发生什么事。他因为老实,不善讲话,在这时刻,倒是只说了一句老实话,他几乎是喊道:我要小便!
七红笑得身子都弯了。她打开门,把华觉民推出门外,说,随便在哪儿吧!
由于七红没有把门关上,华觉民老担心她在后头看他,因此小便并不畅快。因为小便多,又不畅快,所以费时很久。费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把一场热尿给排泄掉了。反身进屋,七红说,华老师一场牛尿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华觉民在以后的两三天里,神情都是恍恍惚惚的。
冬至狗肉香
七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华觉民实在搞不明白。在华觉民心目中,七红的形象,突然发生了变化。她与从前不一样了。华觉民觉得,他在她面前,完全是受着她的摆布。但是不管怎么样,华觉民还是打心眼里感激她的。因为在华觉民看来,魏英确实要比七红好。如果要给这两个女人打分的话,他会给魏英打八十分,而七红呢,七十分,或者是只有六十八分。七红居然把比自己高出十多分的姑娘介绍给华觉民,思想境界不可谓不高。不仅如此,她在做媒的同时,还非常及时地教了他几手。七红果然像蒋志冲所说的那样,把华觉民的鸡巴抓到她柔软的手掌里搓啊搓,一下子就把他搓硬了。在七红面前,华觉民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是七红阿姨教,手把手地教,结果把什么都教会了。华觉民敢肯定,要不是遇上七红这样一个好老师,他的麻烦还在后头呢。她一教,就把他的文盲帽子给脱掉了。
但是,与魏英在一起,华觉民一点都不感到快乐。华觉民是个老实人,这个魏英,竟然比华觉民还要老实,她坐在华觉民的宿舍里,从坐下来,到走人,两三个小时,你不问她话,她能做到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结她带过来的绒线。偶然抬起头来,用她那对牛眼,看一眼华觉民。她常常是水都不喝一口,好像她是来华觉民这里上班似的,她的工作就是结绒线,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开始,华觉民以为,她不说话,是因为结绒线。她结得过于认真了,以致再没心思说话。华觉民就劝她,不要再结了。魏英很听话,就放下来不结。但是放下绒线,魏英还是没有话。她干坐了一阵,就又拿起绒线,结了起来。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华觉民挖空心思没话找话,但他实在是缺乏这方面的才能,说了几句,再搜肠索肚,也没话了。后来郁磊给出了个点子不错,凡魏英来,华觉民就把他的收音机打开,听听里面的文艺节目。虽然话不是他们两个人说的,但总算有人说话了,气氛比较热闹,两个人坐在那儿,不再像从前那样沉闷和尴尬了。收音机里播相声,他们就听相声。听得有趣,两个人都会笑起来。魏英一边忙着手里的编结,一边笑。她的笑声傻傻的,像男孩子。而华觉民笑起来,则像在喝水。听相声是两个人都喜欢的,当时仅有的几个相声,他们不知重复听了多少遍。听到好笑的地方,总会笑。甚至知道好笑的地方快到了,他们会提前笑。重复听过多少遍之后,他们几乎能背出这些相声了。没有相声的时候,他们就听歌。听歌的时候,魏英会跟着收音机哼几句。不过她哼得很轻,以致华觉民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跟着哼。华觉民有一次提出来说,魏英,你唱响一点嘛!魏英扭捏地说,我不会唱,我唱得不好。华觉民说,唱得不好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上台表演!魏英说,我不唱,我怕难为情的。
魏英结绒线,是个快手。她坐在华觉民这儿,一黄昏,能结半件绒线衫。她结得这么快,又不肯歇下来,所以她身上的绒线衫,式样经常换。她把绒线衫拆掉重结,拆拆结结的频率,甚至比洗衣服还要密。认识华觉民之后,她就替他结。他的身上,几天就会出现一件新的绒线衫。结到后来,华觉民都觉得烦了,好端端的绒线衫,穿上身没多久,又要拆了重结,真是吃饱了没事做!由于华觉民反对,魏英就改结其他。她替他结了一顶贝雷帽,顶上还有一个南瓜蒂样的小尾巴,华觉民戴在头上,像一个真正的画家。华觉民戴了这顶帽子进教室,学生们哄堂大笑。华觉民就决定不戴它了。但是,郁磊皇甫卫星都觉得好,说这帽子洋气,戴了风度好,农村学生少见多怪,所以笑,那是他们不懂,审美观差。他们劝他还是要把这顶帽子戴起来,除了好看,这样也对得起魏英。华觉民说,你们觉得好,你们拿去戴好了!郁磊皇甫卫星二位说,你的我们不要,你让魏英帮我们各结一顶吧。魏英就真替皇甫和郁磊二位各结了一顶,不仅颜色不一样,款式也不一样。这样,三个艺术家就各有了一顶帽子,他们戴着帽子在校园里招摇,戴着帽子早晨前往镇上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