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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着，抿口红酒，慢慢品味。老韩的这番话我何尝不知，这种处境我何尝没有遭遇过，我当然知道对手的厉害，更知道对手的实力，能把好端端的自行车公司摆弄到这种地步，可谓是一桩“群策群力”集体作假的典型案例，它牵动的广度，涉及的领域，是相当厚实的。倘若我盲目出击，势必一开始就出师不利，反遭暗算诬陷……这步棋，是否走；这步棋，怎么走，我并非眼下才想到这些。
“老韩，你的提示我不是不知，这些时间，我一直在想，为啥咱们面前那么多的谬误，那么多露着明显马脚的谋私阴谋，都能大摇大摆地闯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就是因为他们太强大了，关卡里的人又太自私，太明哲保身了，或者干脆跳上贼船入伙了。照这样的态势，这样弄下去，我们的一些领导，要么也跟着上船入伙，要么佯装成盲人、聋人，还有所谓难得糊涂的人，任凭下边一圈子人联手搭肩地哄我们、骗我们，无论是写总结、汇报工作、大会讲话，还是个别谈心、媒体报道、调查报告，就充斥进一堆假话、官话、套话、骗人的鬼话，昧着良心的黑心话。这样弄下去，他们还能弄多久？能在这虚伪的犹如砂器的支点上支撑多少年？”说到这时，我有些激动，端起高脚杯往口里倒下，那小半杯红酒一下肚，老韩赶紧拿起酒瓶，为我又斟上小半杯，说：“俞市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因为对手的强大就放弃进攻，就明哲保身，就绕道行驶。我的意思是，这一场仗在开战之前，就要做到知己知彼，特别是要摸到对方的痛处，要害之处，然后方能有的放矢，击中要害。俞市长，明白了吧？”
“我当然明白。我只是担心，像你我这样的人，在这么强的对手面前，都要知难而退的话，要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和平共处地得过且过的话，那样，咱们的工人兄弟、老百姓们恐怕要忍无可忍了，恐怕那一直压着的火气、怨气、冤气、怒气的‘火山’是要爆发的。所以，我们得知难而进啊，老韩。”
“岂止是知难而进，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既要抓住虎，还不能被虎咬，这才是目的。”
“这就看你的了，俞市长，你是捣鼓政治的，干这活内行；我是摆弄企业的，搞政治不行。我听你的，就是弄到正不压邪的地步，他们赢了，我们输了，我也认。士为知己者死嘛。嘿嘿嘿。”韩鑫一脸的苦笑，但那笑声中不无真挚诚实，同时，他那眼睛射出了两道热辣辣的锋芒。
“你又谦虚了，老韩，要说政府，与企业一样的，也是一种经营。现在不是说，市长要懂得如何经营一个城市嘛。要说政治，我这人并不真行。这些年一直做市长，市长大多是做事的，当然，这些事情都有政治含量。但它不像市委是做人的工作的，那才是政治。所以对我这人，你千万不能过高估计捣鼓政治的水平，咱们得商量着干。我对你有个要求，咱俩再商量什么事，你别把自己放在从属的地位，放在只是服从、只是执行政府决定的位置，你应该以主人的身份与我平起平坐，你也是决策者，是主人，不是客人。”
“俞市长这样高看我，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不是高看，是实事求是。这么多年，我做市长，接触了不少厂长经理，我早就发现，能经营好一个大中型企业的人物，去管理一个城市保准没有问题。真的，老韩。但是，反过来，能做一个市长的人，不一定能捂治好一个大中型企业。所以，我一向很看重厂长们，做好做不好市长，与能不能抓住几个知心的厂长大有关系，你信吧？”
“你是在抬举我们这些捣鼓企业的人吧？”
“真的，老韩，我说的是肺腑之言，来，干！”
两杯红酒一喝而光……
接下来，我与老韩切磋了一个清查自行车公司资金运作的方案。当然，这方案只是我们两个知晓的“绝密文件”。
九 权力的高附加值
在雁鸣市做市长时，无论上班下班总有人跟着服务，也是因为异地做官，距家遥远，一日三餐都由政府安排。不过，按照政府的规定，市长用餐也是要钱的。当然，收取的费用很低，只是象征性的。由于市长们的用餐很不规律，有时候能连续一二十天在各种场合、各类酒店应酬，有时候是一只脚踏进政府餐厅，突然告知有贵客驾到，只得拔脚赶往宾客下榻的酒店设宴了。像这一类的宴席能让市长掏腰包吗？最多只是请市长签单。事实上，市长亲自签单的情况也极少，多是有人出面包办代替这种事情。
至于住宿，当然也不能回在Q市的家了，平时不是住在办公室内侧的卧室，就是到市长的公寓。总之，回家的时间是很少的，即使回去，也是来去匆匆，有时连在家住一宿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市长生活过了几年，与妻子、儿子的感情真的疏远了，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淡化了这种亲情，而且连对Q市的感情，以及生活工作在Q市的亲朋同仁们，距离也是愈来愈疏远了，唯一的沟通多是在传统的春节到来前夕，互致一张贺卡而已。
可是，自我调任Q市市长，情况就发生了微妙变化，先前见面只是点头微笑一下的重量级人物，如今碰到一起，总会主动地伸出大手，紧紧相握，还用那巴掌亲切地拍打着我的肩膀，诚挚地邀请我去参加他们那方王国的什么活动，还要说些关心、厚爱、赞颂的溢美之词。还有那有前瞻眼光的人物，已开始为我明年方大学毕业的儿子的去向作了精心设计……
我开始尝到做一个省会城市市长的风光和效能。到了双休日，就更热闹了，这方面，妻子的体验最深。她说，以往一到大星期天，就觉得特别孤独，丈夫不回家已是家常便饭，儿子虽在本市的Q市大学攻读却也不回家，他愿与同学们一道休闲玩耍，而不与他妈团聚。更没有亲朋好友约妻子出外消遣休闲，当然其中也有因为这种邀请单亲的举动不大方便的缘故。现在的情况大不一样了，这个星期天，事先预约的邀请就有四起：
某主任请我携夫人到Q市东郊高尔夫球场娱乐；某局长请我们到Q市西郊的百鸟园度假村；平市市长邀请我们全家到他们的月亮湖荡舟并品尝大闸蟹；一家公司老板的盛情让我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他为我们一家三人预订了星期五傍晚飞往香港的机票及下星期一清晨的返程票。请柬上写的是：请俞市长携夫人、公子赴购物天堂两日游。我明白，这项活动的内容并非游览，而是购物。当然，老板会特地陪同并对全程购物埋单。他会以无微不至的服务和惊人果断的大方，来赢得我的夫人和儿子的好感。他们这种盛情，一下子就能深入你的家庭，并深得人心。这类老板是很会经营的，在他们的词典里，经营的内容无所不包。
平时多是享用别人的请吃、请玩，或叫请游，像这种专门请购物的并不多，这种请购（暂且这样称呼它吧）的确是很有诱惑力的，特别是对女人们。女人最爱逛商场，之所以称为逛商场，是因为她们本无购物目的，而是在逛之中突然发现钟爱的物品，目光在与商品的撞击中产生了购买欲，这种欲望往往诱导着本无购物准备的女人把身上所有的钱倒个净光，最后还是没把想购的物品全部购来。这位老板相邀的这种购物，它的诱惑其一在于购物地点，那是被誉为全世界的购物天堂，那里云集了各个国家的代表作。其二在于有用之不尽的费用，只要你看中了的商品，那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付款了。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是陪购人希望你能多看中些商品，他甚至要做你的第二导购，帮助导购小姐诱导、说服你去认识那物品的价值，进而促使你喜欢它、爱它，到这时候，这位陪购就达到了为你埋单的目的了。若能为你购的物愈多，花的钱愈多，他就愈高兴、愈舒心，因为他完成了任务，不怕多花钱，怕的是带的钱花不出去。
昨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例行周末团聚，儿子从寄宿的大学回家，妻子亲自下厨烹饪美食，我们一道共进晚餐。这是我调任Q市后方享受到的天伦之乐，在未来Q市之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过年时方有幸团聚，平时哪里能聚起来。仅仅三口之家却是兵分三路，各奔东西，各自忙活自己的事。
昨日晚餐时，我们三口之家针对四家邀请的去向讨论了星期天的活动，结果是四家的邀请全部被我们放弃。我们选择了黄河生态园的乘船游览活动。因为去这里休闲，不用再惊动任何人，不会弄得前呼后拥招摇过市。甚至在休闲之中，预先就埋伏了“问题”，说不定是正在就餐，或是正在品茶时，就有人闯过来向你汇报工作，求你解决问题。这类事多是在正规渠道走不通了，方才求我用从上往下盖帽的手段，以打通本不能打通的关节。俗话说，没有二心不会早起。人家牺牲双休日黄金时间向你发出盛情邀请，那都不是无缘无故的玩耍，倘若人家没有求你办事的企图，才不会做这种又费时光又破费的傻事呢。当然也有例外，但那情况不多。去黄河生态园，是因为我持有那里的金卡，金卡就是通行证，就不必再与什么人物接触。当然，潜仁发的这种金卡，也是有目的的，可以说是有代价的。只不过潜仁早已不是一般的兵卒了，他是个过了河的卒子，你就是不沾他，他也能沾上你，你就是想躲他也躲不过。
早上时，妻子与儿子小晨就坐进汽车。
今天用的汽车不是我的专车，是我借朋友的一辆长安福特。因为那辆奥迪车太刺眼，只要一看车牌号，许多人都知道是市长的车。我没来Q市前，前任市长就坐那辆车，即使换辆新奥迪，车牌还得挂老的。政府的人似乎对车牌号看得很重，那上边的阿拉伯数字就象征着官员的交椅座次。尽管我并不在乎这些，但是政府的“管家”们却十分认真地在算计着，哪个领导应该挂哪个牌号，这是政府管家的分内工作，你能干涉人家吗？这种观念符合多数人，所以，你别动它。
今天出游，由我做司机。我不想惊动司机大张，双休日，他也该与家人团聚。再说，这种短途驾驶，我完全可以胜任，何必再烦劳别人。
大约用了五十分钟，汽车开至生态园。我停好车，小晨拿着金卡在熙熙攘攘的大门口前向门卫亮了一下，立马就有一个小伙子走过来，陪我们一道入园。他很亲切地说：“尊贵的女士、先生，我是生态园服务生小宏，能有机会为您服务很高兴。你们是金卡贵宾，可以享用我园所有的休闲娱乐服务……”因为我是第一次试用这个金卡，原来只是想用这东西不需排队购票，又能随心所欲地选择服务项目，没有想到，一亮金卡，就有专人跟来服务。
小晨告诉服务生小宏，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只准备乘游艇看黄河。
服务生向不远处的马车停留处挥一挥手，就有一辆马车赶了过来，是一匹雪白的高大的骏马，拉着一辆装饰鲜艳华丽的崭新木制坐车，车上有两排座位，可坐下六人。赶马车的人与服务生分坐马车前端两侧，车子四周是用一种绣着花色图案的厚厚的棉布包装的，两边和后侧是透明的玻璃窗子。
我们坐上马车，服务生说，这里距黄河有两三公里，你们如不游其他游乐项目，乘坐这种古朴的马车要好玩得多。这样一是减少疲劳；二是能找回亲近自然、享受自然的感觉；三是可走马观景，饱览一路风光。
尽管是一件很平常很一般的事情，现在的人也能挤弄出点带有理论色彩的玩意儿，目的是引导人们消费罢了。
那白马似乎很通人性，它随着赶车人变化的吆喝声，不时地变化着跑姿和节奏，使乘车的我享受到悠悠自得的惬意。这不是一般的马，而是训练有素的生灵。生态园创建才多久，就配套了这种服务，我由衷地赞叹了两句。
那赶车人说，他们并不是生态园的人，他们是一个马队，这些马都是从内蒙弄来的好马，马队队长专门做马生意，光在Q市就有好几个马队了。他们与生态园是租赁关系，双方定有协议，每季度马队向生态园交租赁费，马队的收入来自游人交来的乘车费。这样，生态园的老板就会旱涝保收，从不赔本了。
服务生则说，现在乘马车和骑马的游客很多，马队也不会赔本，只是赚多赚少的事。
说到这里，两人抬起杠来，一个说赚这钱很不容易；一个说，别不知足，钱这东西永远也赚不完。
我从他们的言谈话语中，觉得这个潜仁真是精明，他把养马、管马这摊子专业技术类的事推了出去，这样就减少了许多风险，自己只是坐收红利。当然，享用金卡的游客，这种项目的费用是需要生态园埋单的。不过，持金卡的人毕竟很少，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