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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或者说是挑战似地盯着鸟。忍住满眼夺眶欲出的泪水,努力浮现出微笑,嘲笑地说:
“让植物人似的婴儿勉强生存下去,是鸟新获得的人道主义吗?”
“我只是不想做一个兜圈子逃避责任的男人。”鸟不屈服地说。
“那么,我们去非洲旅行的约定怎么办呢?”火见子激烈地抽泣着。
“火见子,太不体面了。快别哭了!鸟只顾自己,别人的哭声是听不见的哟。”菊比古
说。
鸟看见菊比古象山羊般湿润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猛的憎恶的光芒。不过菊比古的呼唤,却
给了火见子恢复平静的机会。她又恢复了几天前的自己。几天前,鸟提着一瓶威士忌陷入最
恶状况下来找她,她迎接了他表现出了无限的宽容、亲切和温和。
“行啊,鸟,没有你,我也要卖了房子和土地去非洲。同伴吗,就和那个偷了我的车轮
胎的少年一起去。想一想,我也做了很对不起那孩子的事。”
火见子没有让泪流出来,她已经确实地超越了歇斯底里的危机。
“火见子已经不要紧了。”菊比古催促着鸟。
“谢谢!”鸟对火见子,也对菊比古感情真挚地说。“鸟,你还得忍耐各种各样的困难
啊!”火见子鼓励着鸟说:“再见啦,鸟!”
鸟点了点头,走出酒吧。他坐上出租车,以迅猛的速度在被雨水濡湿的柏油路上疾驰。
鸟想,如果在我救出婴儿之前出了交通事故死了的话,我至今为止的二十七年的生活都成了
无意义的了。一种未曾体味过的深重的恐怖感把鸟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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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鸟从脑外科主任那儿告辞后回来时,在特儿病室前,围在妻子身边的岳父岳母正
微笑等着他,妻子抱着婴儿。“祝贺你,鸟,真像你啊!”岳父说道。
“是啊。”鸟客气地说。婴儿手术后过了一周,有点人样了,又过了一周,看得出长得
像鸟。
“我把头部透视的照片借来了,回去之后再给您看。头盖骨的欠损直径只有几厘米长,
现在据说正在愈合。脑里的东西并没有出来,并且也不是脑疝,仅仅是个肉瘤,据说切下来
的肉瘤里有两个像乒乓球那么大的又白又硬的东西。”“手术成功,真不错。”岳父打断了
鸟的喋喋不休。
“手术花了很长时间,反复输血时,鸟也输了好几次血,终于就像被吸血鬼咬住了的公
主那样脸色苍白了。”岳母心情挺不错用少有的幽默说:“鸟哇,像狮子那样速猛活跃。”
婴儿对突然变化的环境有些害怕、一直畏缩地闭着嘴,用他那按理说几乎还没有视力的眼睛
望着大人们的情形。鸟和教授反复地看着婴儿,他们边走边谈,一会就走到那些女人前面去
了。
“你敢于面对这个不幸,打赢了这一仗。”教授说。“哪里,我多次想逃掉,似乎几乎
就要逃掉了。”鸟说。然后想不到像是压掉怨气似的说:“可在现实生活中生活,最终只能
被正统的生存方式所强制的。即使想落入欺瞒的圈套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只能拒绝它。
就是那样吧。”
“并不是那样,在现实生活中人也能生存。鸟,也有从欺骗到欺骗一直作青蛙跳,一直
跳到死的人。”教授说。
鸟微微闭上眼睛,几天前,去非洲的桑给巴尔的货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杀死了婴儿的
鸟代替了那个坐在船上火见子身旁的少年男子乘坐在那只船上,用力地眺望着诱惑的地狱。
在火见子所说的另一个宇宙上,照理说不定也会有如此的现实展开呢。然后,鸟又回到了他
自身所选择的这一宇宙的问题上来。他睁开了眼睛这样说。
“孩子正常成长的可能性也有,可是像智能极低的孩子那样的可能性,同样也存在。我
必须为孩子将来的生活而工作。当然,并没有考虑请先生帮助我介绍工作。我想在那次失败
之后,先生一方也好,我这方面也好,都超过了可以原谅容许的限度。我打算从此和补习学
校和大学的讲师以及高级公务员合格者绝缘。我想给外国旅客当导游。我还想上非洲旅行,
雇当地人导游呢,反过来再为来日本的外国人担当本地的导游。
教授想回答鸟,可这时走廊对面过来一群年轻人,他们必须让过年轻人。年轻人围着一
个伙伴搭着肩,完全无视鸟们似地走了过去。他们都穿着旧而脏的、刺绣着龙的图案的衬
衫。因此,鸟觉得那些年轻人们就像在婴儿出生的初夏的深夜中和他搏斗的那伙人。
“我认识刚才这帮家伙,为什么呢,他们好像对我完全没有注意。”鸟说。
“你这几个星期好像完全变了,是因为这事吧。”
“也许是吧。”
“你变了。”教授语气中有几分爱惜,像亲戚似地温和亲切地说:“你和你那有点孩子
气的外号鸟已经不相称了。”鸟等着围着婴儿热心地边走边谈的女人们跟上来,他朝妻子怀
抱着的儿子的脸望去,鸟想在婴儿的瞳孔里看到映照在上面的自己的面影。婴儿的瞳孔澄清
的深灰色镜面上,映现出了鸟的影子。可是婴儿的瞳孔太微细了,鸟无法细微地辨识自己的
新面容。回到家后,我要先照照镜子,鸟想。然后,鸟想翻开被遣送回国的戴尔契夫赠送给
他的那本扉页上题写着“希望”一词的巴尔干半岛小国的辞典,首先查一查“忍耐”这个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