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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香槟瓶,撕开锡箔纸封套,想转开软木塞上的铁丝网,却因为手指颤动得太厉害,怎么都除不掉,反而划伤了手。
鲜红的血珠迸出,她怔望着,楚翊走过来,抽一张面纸,默默替她擦拭。
「我没事。」她连忙抽回手,强笑着。
「我来开。」楚翊接过香槟瓶。
「不用,我来就好。」她想抢回来。
争夺之间,玻璃瓶落了地,敲碎一角,金黄色的液体冒着气泡溢出来。
叶茵茵只觉自己的心房,仿佛也冒着气泡,源源不绝,一颗推一颗,几乎要挤爆胸口。
「我再……再去买一瓶。」她仓皇旋身。
「不用了!」于圣修厉声喊住她。
她凝住。
「我不想喝香槟,也不想吃草莓,蛋糕也没兴趣,你饶了我吧,我拜托你快点离开可以吗?」
她全身发冷,雪花,静静地在她的世界里飘。
「坦白跟你说,你让我很困扰。」一字一句,都是最冰冷的刑具,折磨她。
她命令自己熬下去,踉跄着来到客厅,翻出提袋里的围巾,递给他。「至少,收下这个好吗?」
他不记得她没关系,讨厌她也无所谓,她只希望他能收下这份礼物,这是她的心意,是她一针一针密密织成的柔情。
「我不要。」他冷淡地撇过脸。
围巾,无声地落地。
「我不需要你给我的任何东西,我也讨厌这个颜色,如果你真的爱我,怎么会不晓得我讨厌的颜色?」说着,于圣修蓦地大步踅回房,拿出一条橘黄色的围巾走出来,鲜亮的色调刺痛她的眼。「你看这个,这颜色才适合我,又活泼又显年轻。」
「可是你……你以前不喜欢那么亮的颜色啊。」她怔怔地注视着那围巾,眼神空洞,胸口也空洞。「你以前最喜欢灰蓝色,你说过的,这颜色很有气质。」
「是吗?我忘了。」他冷冷一哂。「老实告诉你吧,这是我女朋友送给我的,你看到这牌子没?是名牌的,她花了很多钱买的。」
「可这是我亲手织的……」
「那又怎样?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以为男人收到亲手织的围巾就会高兴吗?我可不想戴一条新手的习作品上街,多难看!」
原来他并不喜欢亲手织的围巾,原来她送的围巾只会令他丢脸。
叶茵茵木然地想。
「还有,顺便告诉你一声,我跟晓君就快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她悚然一震,笑花在唇畔半萎。
「对,所以拜托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免得破坏我的婚姻!」于圣修绝情地撂话。
叶茵茵闻言,脸色雪白,楚翊则是倒抽一口气。
有必要这么过分吗?就算不想给予任何一分遭人误解的温柔,也无须如此全然地残忍。
他看不下去了,旁观着她让前男友作践,他只觉胸口紧窒,无法呼吸。
为何她还勉强自己笑,为何她还痴傻地期待着死去的爱情复生?为何她甘愿遭人如此凌迟?
她太傻,真的太傻!
「我们走!」他又气又心疼,一把揽住她。「茵茵,我们回去。」
她仓皇摇头。「我不能走,学长,围巾……圣修还没收下……」
「他说他不要!你没听见吗?」他恼怒地拾起围巾。「我们走吧,人家已经那么明白赶你走了,难道你还赖着?」
「可是他……他要结婚了。」她酸楚地低语。再不快点唤回他的记忆,她就会真的完全失去他了!
她强忍哽咽,转头望向一脸不耐烦的男人,鼓起最后的勇气追问:「圣修,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连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吗?」
只要一点点。她祈求地凝望他。哪怕他想起的只是最细微末节的小事,她也能抱着一线希望啊!只要一点点,拜托,就一点点……
「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记得!」
第四章
「你放开我,我求你放开我,学长……」
叶茵茵抗议着、祈求着,拚命想挣脱楚翊,但他臂膀圈锁住她,箝制住她,不让她奔回于圣修的住处。
他一路拖她下楼,来到停在巷口的跑车前,打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车厢,然后迅速来到另一边的驾驶席,坐下,落上车锁。
叶茵茵开不了门,只好懊恼地回眸。「学长,你让我下车!」
他不理她,径自发动引擎。
「学长!」她愤慨地拉高声调。
他也怒了,粗声大气。「让你下车做什么?回去再找圣修吗?他已经不爱你了!他说得那么明白,难道你还不懂吗?」
「我要问清楚……」
「还问什么?他只会继续糟蹋你!妳能不能醒一醒?茵茵,他已经不爱你了,他不要你了!」残酷的咆吼如野兽的利爪,撕裂叶茵茵。
她痛得身子一缩,反射性地屈臂环抱自己,保护自己。
「他只是……忘了而已。」她喃喃低语,与其说是辩驳,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不是故意失去记忆的,不是真的不要我,他只是忘了我们的过去而已,如果他想起来了,他就会——」
「就会怎样?回到你身边吗?你忘了他刚说要结婚吗?他要跟那个女护士结婚了!」
不赞同的目光锐利地割伤她,她别过脸,忍住翻涌而上的泪水。「我知道啊,所以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你还想说什么?」楚翊心一扯,重重叹气,索性停下车,转过身来面对她。「茵茵,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明白的。」她细声细气地反驳。「他只是忘了而已,只是不记得而已,只要他能想起以前的事……」
猿臂猛地攫住她下颔,强迫她转回容颜,她颤颤地扬睫,迎向一双烈火熊熊的眼。
火眸的主人,磨着牙,气恼地发飙。「我真想打你两巴掌,叶茵茵,看你会不会清醒一点!」
「那你打我吧!」她也希望谁来打醒她啊!如果只要几个耳光,便能令她抛却遭爱人遗忘的痛苦,她甘愿领受。「你打我,学长,打我没关系,你打我啊!」
她忘情地吶喊,泪珠盈然落下,拉起他的手,抚上自己颊畔。
碰触到那冰冰凉凉、毫无一丝温度的脸颊,楚翊胸口气血一翻,直想仰天狂啸。
要他怎么打她?怎么舍得打下去?她已是全身伤痕累累,他又怎舍得再添上一笔?
「茵茵。」他哑声唤,抚摸着她的颊,眼神沈郁不忍。「你怎会这么傻?你那么爱圣修吗?真的没有他不行吗?」
她不语,贝齿咬着唇,唇在一腔寒意中颤抖。
「他那样侮辱你、作践你,为什么你都不生气?为什么你还能勉强自己笑,假装不在乎?你是笨蛋吗?」
她依然沈默。
他得不到她的反应,却能从她紧绷的脸部线条猜出她正强忍着啜泣的冲动。
他蓦地展臂,将她拥入怀里。
这既柔弱又刚强的身躯啊!教他心疼不已。「妳醒醒吧!茵茵,不要再撑下去了,你该醒了,早该醒了!」
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没有一种情可以历经风雪折磨,还永远不死——两年了,还不够她凭吊一段逝去的爱情吗?还不够迫使她承认,情已死爱不能复生吗?她还要将自己困在过去多久?她不能永远将时间定格在那一天!
「你应该继续往前走,你必须往前走。」他捧起她脸蛋,温柔又急切地劝慰她,她仍是无语,唯有迷蒙的眼,反照着对这人世的无奈与执着。
他心口一绞,痛不可抑。
「你是傻瓜,叶茵茵,你气死我了。」他语音沙哑,单手撑住她玉颈,方唇,无声地吻上她。
他吻得极轻极慢,仿佛怕吻重了一分,会揉碎了那脆弱的樱瓣,又怕吻急了一秒,会惊飞了春天的玉魂。
他不敢吻太重,更不敢吻太急,他白口知这个吻偷得鲁莽,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但他,还是吓着她了,在最初迷离颠倒的一刻过去后,她推开他,睁着惊惶大眼。
「学长,你这、这是……做什么?」她语不成调。
他凝视她,凝视着她被他吻得水润的红唇,以及两片染上霞色的芙颊,胸口忽地满满地涨着、撞击着。
「你嫁给我吧,茵茵,嫁给我。」
叶茵茵全身冻住。「你说什么?」
「我要你嫁给我!」他热烈地重申。
她惊呆了,霞色瞬间自脸颊褪去。「学长,你这是……求婚吗?」
「没错,我向你求婚巿——*」楚翊忽然顿住,察觉自己话说得太快,心意太急,焦躁地扒发。「不,我太急了,应该先追求你才对,应该先请你当我的女朋友,对,应该这样才对。」他扬起星亮的眸,重新提出请求。「茵茵,忘了圣修,跟我交往吧!」
她瞪他。「学长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
「可是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啊!」
「我已经跟她分手了。」他慎重地解释。「来这里以前,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从此以后各走各的路。」
「你真的跟她分手了?」她迟疑地问。
「对,所以跟我交往吧!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我会把你捧在手心里,像捧着玻璃娃娃那样地疼,你相信我!」他握住她的手,掏心掏肺,宛若要将压抑多年的情感一股脑儿倾诉出来。
她却是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他是学长耶,他们一直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他怎能够莫名其妙跟她求婚?
他一定是弄错了!
「我不能,学长,不能这样。」
「为什么?」她毫不考虑的拒绝伤了他。「我不够好吗?」
「因为……因为你是学长啊!」她苦恼地喊。「我们不可能是情人啊!」
「为什么不可能?」他执意要一个理由。
她却无法说明,只能不住摇头。「就是不可能啊!」
「为什么?」
「因为……」她说不明白,泪眼蒙眬。「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为难我。」
他一怔,满腔澎湃的热血顿时冷却。「我为难你?」
她颤然颔首。
他心一沈。
「学长,你忘了你刚刚说的话吧,好不好?我就当没听见,就当你什么也没说,好不好?」
她急切地请求,一字一句,都像最凌厉的刀锋,割下他心头肉。
她要他,忘了。
她以为他不想吗?如果可以,他宁愿遗忘的人是自己。
「我忘不掉,很抱歉,出车祸的人不是我,我没有失去记忆。」楚翊眼神黯淡,嘴角淡淡地,牵起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自嘲。
叶茵茵一震。
「其实我也想过,如果两年前出车祸的人是我,如果是我失去记忆,对我们三个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吧,你跟圣修能够快快乐乐地结婚,我也可以不再牵挂你。」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还不懂吗?
他冷冷一哂,忽然觉得自己多年的单相思显得很可笑。
他口口声声要她放弃执着,其实他自己呢?不也同样蠢到极点?
「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吗?你真以为我对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像对你这样吗?你真的以为,我只把你当成普通的学妹吗?」他涩涩地掷落连串质问,每一句,都像要问进她心底,不许她逃避。
「不要说了!」她慌乱地闭上眼,摀住耳,不想看也不想听。「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他悠悠地反问。「因为你不想听?因为你爱的人永远是圣修,只把我当成普通的学长?」
「我叫你不要说了!」她气恼地尖喊。
这个男人太过分了!他不是学长,不是那个总爱逗她笑她、却也待她万分体贴的学长,他不是,他不是……
「茵茵,我只要你给我一句话,你真的希望我们只做普通朋友吗?」
「不可以吗?」她张开眼。「学长,我们不可以只当朋友吗?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吗?」
他凝望着那满蕴伤感的水眸,良久,微微颔首。
「当然可以,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冷冽的嗓音宛如由远方传来,听不真切,却确确实实地冰冻了她的耳。「全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她惶然,背脊窜冷,隐隐浮现不祥的预感。
「不过你要记住,这是你的要求,我只是照你说的做。」
有什么东西,崩裂了,那联系着她与他的世界的,某种东西……
她惊惧地凝视他无表情的脸,初次发现,原来总是温暖地对她笑着的学长,也有如此冷漠的一面——
「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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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惩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