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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罗望着神色忧郁的武烈侯,无语以对。
“你明白了?”宝鼎笑笑,嘴角处露出一抹苦涩,“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大势所迫,我身不由己,不得不这么做。”
甘罗微微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我将全力以赴。”
“你知道怎么做了?”
“竭尽全力帮助武烈侯经略北方。”
宝鼎微笑点头,“他们要斗,那就让他们斗,必要的时候加几把火也未尝不可,但遵循一条原则,不要牵扯进去,我们的目的是经略北方,发展北疆。”
“我一个人能力有效,恐怕在咸阳无所作为。”甘罗担心的说道。
“我会陆续让一些人回咸阳,我们在朝堂上也要有自己的声音。”宝鼎叹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总算拥有了一定的实力,而你们也总算积累了足够的功勋,可以回京出任要职甚至进入中枢了。”
“你当初随我来南阳的时候就是上卿,五六年过去了,功绩和资历都够了。现在时机合适,我推你进中枢的阻力应该不大。”宝鼎说道,“关键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
甘罗面露感激之色。
宝鼎和他坦诚沟通到这种地步,可见对甘罗的重视,对他在咸阳的作为更是充满了期待。
过去宝鼎影响或者干涉朝政,都是通过宗室、楚系和老秦人,甚至通过关东冯氏来间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给咸阳宫的感觉就是宝鼎的手伸得太长了,干涉朝政的举动太明显,太嚣张了。不过没办法,他自己没有人,只能靠利益交换来赢得盟友的支持。
现在政局变了,新的政治格局正在形成,他能用来与盟友交换的利益越来越少,甚至与盟友仇怨层生,反目成仇,指望不到盟友的支持了,只能把自己人推进中枢,推上朝堂,但难度之大就连武烈侯自己都没有信心。
“我必须在九卿之中给你谋一个重要位置,咸阳宫必须给我。”宝鼎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第390章熊氏的出路
第390章熊氏的出路
宝鼎去拜会昌文君熊炽。
熊氏和宝鼎的这次会面是必须的,政局变了,熊氏和宝鼎的合作基础变了,需要重新谋划。
到目前为止,熊氏和宝鼎的合作基本上还是依循着华阳太后在世时所定的目标,一是控制王统的归属,把公子扶苏推上储君之位,二是最大程度地保全熊氏外戚的力量,以便将来东山再起。现在这两个目标都没有达到,宝鼎还在继续努力,但熊氏外戚尤其是东南熊氏的一批中坚人物因为遭到禁锢,已经无法直接冲锋陷阵,只能通过间接手段给宝鼎和扶苏以帮助。
熊启和魏起一直在熊炽的府上等候宝鼎的到来。
四人会面,魏起迫不及待,直接询问离石会面的结果。此次东南熊氏“全军覆没”,楚系分裂,都是拜宝鼎所赐,如果宝鼎未能在离石会面中获得熊氏所需要的利益,那么东南熊氏的“牺牲”就太没有价值了,这等于宝鼎欺骗了他们,背弃了当初的盟约。
“决战结束,扶苏回京为储君。”
宝鼎这句话让熊启、熊炽和魏起又惊又喜。熊氏历经千辛万苦,甚至牺牲了本身利益,最终在宝鼎的然诺仗义和持之不懈的努力下,总算在王统的归属上看到了曙光,不过,这也就是一抹曙光而已,公子扶苏的半只脚虽然踏上了储君之位,但能否坐到储君的位置上,还要看中原决战的结果,还要靠宝鼎的最后一击。
“中原决战有几分胜算?”
魏起这句话问得很不客气,也很不礼貌,但熊氏这次在秦王政和宝鼎的联手打击下,不得不忍气吞声,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熊启和熊炽受制于身份,不好当面发作,但魏起没有这么多顾忌。当初宝鼎制造盐铁大案的时候,就和魏氏结下仇怨,不过魏起胸襟气度不凡,把个人仇怨放到一边,与宝鼎密切合作。现在东南熊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他还畏惧什么?
“我保证扶苏问鼎储君。”
宝鼎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屋内陷入沉默。熊启三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宝鼎值得信任,他既然把话说出来了,此事已成定局。王统归属的事可以暂时放下,接下来让他们忧愁的就是自身的命运。
如今楚系分裂为三部分,以巴蜀隗氏为首的楚系势头强劲,后宫怀德夫人和关东熊氏保持低调,与隗氏结盟,而东南熊氏彻底衰落,东南之地的控制权正在易手,假如不是宝鼎强势,用宗室和老秦人控制了东南郡县,那么东南之地的控制权已经被咸阳宫夺走了。
随着形势的发展,宗室和老秦人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他们以强悍的武力为后盾,一面在中央“攻城掠地”,一面肆无忌惮地掠夺地方控制权,可以预见,此次决战如果胜利,东南熊氏必定丧失东南之地的控制权。
不过,同样是随着形势的发展,随着宗室和老秦人的实力飞速膨胀,武烈侯这位大秦第一权贵与宗室诸子和老秦人的联盟越来越脆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武烈侯、宗室诸子和老秦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当矛盾扩大到一定程度,宗室诸子和老秦人对联盟的依赖必然减少,三方势力必然由合作转为对抗。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武烈侯和秦王政的离石会面。秦王政邀请武烈侯会面于离石,有挑拔和分裂以武烈侯为首的利益集团的意思,而武烈侯在离石与秦王政达成妥协,事实上已经在他所属的利益集团里种下了分裂的种子,宗室诸子和老秦人必将因为武烈侯的妥协影响甚至危及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而与武烈侯产生矛盾,并导致分裂。
武烈侯需要盟友,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单打独斗只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放眼看看今日大秦,真正依赖于武烈侯的就是东南熊氏,所以东南熊氏寄希望于武烈侯,希望他能在决战前后给东南熊氏开辟一条新的复兴之路。
这里有个前提,前提就是武烈侯在离石向秦王政做了多少妥协,是否危及到了宗室诸子和老秦人的切身利益。
熊启等三人沉默不语,这种沉默其实就是对武烈侯以武力逼迫他们全面隐退的抗议。你把我们逼到了绝境,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如何兑现当初向华阳太后做出的保护熊氏的承诺?
“我的母亲和夫人马上要返回咸阳。”宝鼎说道,“甘罗也要回咸阳,我要把他推进中枢。”
熊启、熊炽和魏起暗自吃惊,神色顿时严峻。
宝鼎这句话的意思清晰地表达出他要放弃南阳的控制权。宝鼎妥协了什么?是永远放弃分封,还是图谋北疆建国?抑或,明面上放弃分封,暗地里却谋划建国?
宝鼎不会说,即便说了,熊启等人也不会相信。从当前形势来推断,宝鼎选择的无疑是第三条路,在明面上承诺放弃分封,继而赢得咸阳在一定时期内对北疆的财赋支持,让他经略北方,一旦北方稳固,可以甩开咸阳的钳制自力更生了,那么宝鼎肯定要封诸侯,建国称王。
以此推断来分析咸阳和宝鼎所属势力可能会拿出来的对策,不难发现咸阳肯定要以收回南阳控制权来向功臣们传递一个明确的讯息,除了宗室诸子,没有人可以封国,即便是武烈侯也不得不妥协,就此把武烈侯拉到他的一边,把武烈侯推到妄图分封的豪门贵族的对立面,激化武烈侯与豪门贵族之间的矛盾,分裂武烈侯所属的利益集团,继而给咸阳宫赢得各个击破的机会。
武烈侯的这一举动等于在甚嚣尘上的“分封”之议上泼了一盆冷水。当然,大家不会天真地相信武烈侯向秦王政屈服了,在他们看来武烈侯的目标肯定是封诸侯,只不过在他没有与咸阳宫正面抗衡的绝对实力之前,他要蛰伏,要养精蓄锐,而借助中原决战的胜利逼迫咸阳宫完全打开分封的“铁闸”显然有些不现实。
既然武烈侯要徐图大计,那么其他人也会跟进,于是决战后,统一进程进入尾声的时候,朝堂上下的主要精力还是完成统一,最后的“对决”将在统一大业彻底完成的时候爆发,这中间的时间就是大家各自谋发展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大家会在中央抢夺重要位置以影响甚至控制朝政,在地方上则抢占郡县的控制权以到达抢占地盘的目的,也就是说,秦王政和功臣、中央和地方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会白热化,政治风暴会掀起惊涛大浪。
今日的东南熊氏太弱了,禁不起惊涛骇浪的打击,极有可能在风暴中粉身碎骨。
宝鼎目光炯炯地望着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要离开东南。”
熊启三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魏起勃然大怒,“你要我们放弃熊氏的根基?你要置我们于死地?”
宝鼎略略皱眉,摇摇手,示意魏起稍安勿躁。
熊启想了片刻,冷静地问道,“武烈侯可以把离石会面的经过大概说一下吗?”
宝鼎点点头,把自己与秦王政的约定说了出来。
武烈侯放弃分封,秦王政则授其北疆军政大权,支持其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构建。在封国的设立上,秦王政只答应建四个封国,北方已经建立的两个,然后就是江东和西南各建一个。
接着宝鼎把中原决战之后的中土形势发展做了一番推衍,把统一战争的最后几个阶段做了一番预测。
中原决战后,宝鼎回北疆构建北疆防御体系,镇戍长城,确保大秦的统一进程顺利推进,完成统一大业。
中原决战的目标是齐国,齐国灭亡后,整个大河流域完成了统一,接下来秦军要南下,要统一大江流域,也就是说,大秦统一战争的最后几场战斗依次在淮南、江东和西南战场进行。
大江是一道天然险阻。大河有封冻的时候,而大江不会封冻,如何渡江成为难题。另外江东吴越之地对秦军来说非常陌生,北方军队进入南方战场作战,首先就存在一个水土不服的问题,还有其他诸多不利因素,所以灭楚之战非常艰苦,根本不存在摧枯拉朽的可能。
用什么办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代价吞灭楚国?
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在此发挥了重大作用。
秦军主力拿下淮南后,可以从正面渡江作战。秦军东南军队联合水师,从江南的长沙出发,由西向东攻击。秦军偏师翻越南岭,在南岭大渠这道生命线可以确保粮草辎重的情况下,先行开辟西南,然后从南向北攻击。如此一来,秦军对楚国的江东就形成了三路夹击之势,灭楚易如反掌。
当宝鼎把大秦统一大江流域的设想完整讲述之后,熊启等三人总算明白了宝鼎的心思。
宝鼎请他们放弃荆宛这块根基之地,转而进入西南发展。
开辟西南不仅有功勋,不仅距离咸阳有数千里之遥,更重要的是,西南要建封国,这给西南建国称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如果将来大秦分土地封诸侯,那么熊氏肯定可以在西南做个诸侯王。
今日熊氏有旦夕覆灭之祸,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宝鼎的提议。如其在荆宛惨遭咸阳宫的屠戮,倒不如进入西南割据称霸。
放弃经营了几十年的根基之地,转而进入西南蛮荒之地开创新未来,这个决策太大了,不确定因素太多,熊启、熊炽和魏起三人一边被宝鼎这个宏大的策略所震惊,一边也惶惶不安,急切间根本做不了决断。
“西南策略是你拿出来的,但你在江南待得时间很短,实际执行者是长沙侯和武安侯。”熊炽考虑良久后说道,“即便咸阳按照你的预想进行南方战争,在渡江之前先开辟西南战场,那么承担这个重任的也应该是长沙侯和武安侯。”
宝鼎淡然轻笑,“我在洛阳与武成侯、武安侯就此事交换过意见,我也小心试探了一下,实事求是地说,武成侯和武安侯对开辟西南战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南岭大渠的开凿,如果不是咸阳有意借此消耗楚国的国力,也不会坚持下去。”
“西南策略的终极目标是开拓西南,扩张疆土。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咸阳的目标是统一中土,暂时还没有兴趣,也不可能去开拓西南,所以不要说武成侯和武安侯对你的建议不以为然,恐怕咸阳也不会采纳此策。”魏起说道,“西南蛮荒之地,暂时没有开拓的价值,而开拓的风险却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血本无归,否则楚国也不至于几百年来都没有越过南岭。从这一点而言,你说开辟西南有助于迅速攻占江东,有自欺欺人之嫌。在我看来,你实施此策不仅是为了帮助我们熊氏摆脱困境,大概也有拖延统一时间从而给你完成经略北方的用意吧。”
宝鼎不置可否,一笑置之。
魏起的猜测和宝鼎心中所想完全是两回事。不过可以理解,谁能像宝鼎一样先知先觉,知道西南战争是拖垮帝国的元凶之一?不过宝鼎要解释清楚,要坚定熊氏进入西南的决心。
“未来的南北战争决定了中土的命运,大秦的命运。”宝鼎把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