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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位黑鹰锐士跟在他们身后,就是先前出现在悬瓮山的那六位甲士,这次都穿上了铠甲,全副武装,背上还有一面黑鹰铁盾。这铁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背的,首先它增加了负重量,仅此一项在选拔锐士的时候就把一大批悍卒淘汰了;其次它代表了一种荣耀,能够被选拔为锐士背上这面黑鹰盾牌,那是无数大秦勇士的梦想;最后,它是一个传奇,有资格参加黑鹰锐士选拔的悍卒,都曾在战场上斩首百级。斩首一百而不死那是奇迹,但不死并不代表他还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勇士,如果残了废了你还能继续打仗吗?还有,这年代奇迹太多,有些奇迹是用鲜血和生命创造的,但也有奇迹是撞大运,甚至是伪造的,所以还要选拔淘汰。
真金不怕火炼,只有真正的传奇才能享受到无上的荣耀,而大秦黑鹰锐士的选拔制度就是这个无上荣耀的保护神。
当六位甲士走进馆驿的时候,暴龙和他的十二位兄弟震惊不已,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就差没有顶礼膜拜了。这个时代的人崇拜武勇猛士,斩首一千的传奇在同一时间同一地方出现六个,给人的震撼太强烈了。
蒙恬停下脚步,目光从暴龙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暴龙脸上。六位黑鹰锐士中的一位大步走到暴龙,递给他一根泥封铜管,一个铜制令牌。
“凭此令牌可过关穿城,直达离石要塞。”蒙恬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此处距离离石要塞四百余里,每三十里有驿站,换马不换人,明天入暮之前必须到达要塞。四天后的入暮时分,我要在晋阳看到公子的苍头短兵。”
暴龙不敢马上答应,在蒙恬话音刚落的时候,目光迅速望向宝鼎。宝鼎微笑颔首。蒙恬的霸道他已经见识了,现在自动无视。再说报讯离石的事本在谋划之内,而宝鼎自始至终都是棋子,对整个谋划一无所知,这个命令当然由蒙恬下达。
“诺!”暴龙扯着嗓子大声吼道。他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对军队里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这声吼倒是有模有样。
蒙恬用力一挥手,“即刻起程。”
暴龙再度望向宝鼎。宝鼎用力点了一下头,“快去快回。”暴龙躬身向宝鼎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走上台阶,蒙恬注意到堂屋没门,但他没在意,跟着宝鼎进了屋子,目光四顾,发现站在门边的黑衣小僮长得眉清目秀,不由多看了一眼。
两人分宾主坐下。
“我这里简陋,也没有巴蜀的好茶,怠慢了。”宝鼎笑着问道,“要不要来一点甘醪?”
“那东西也能喝?”蒙恬不屑地撇撇嘴,“晚上给公子接风洗尘,喝楚国的兰陵酒。”
楚国的兰陵酒?宝鼎知道这酒,后世也一样有名,其历史就和青铜器的历史一样久远。
“那就叨扰左庶长了。”
蒙恬客气了几句,然后问道:“公子,赵国公主可有妥善安置之处?”
这次蒙恬没有越俎代庖了,不过听得出来,他已有安置之策,这句话,只是客气一下罢了,下一句话就要直接带人走路了。
赵仪骇然心惊,睁大一双恐惧的眼睛望向宝鼎,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宝鼎的脸色顿时放了下来。蒙恬太霸道了,咄咄逼人啦。你以为我是谁?你当真以为我是砧板上的肉,任你宰割啊。
宝鼎没有犹豫,一跃而起,大步走向了赵仪。先前他已经下了决心,这辈子不能再委屈自己,绝不再窝囊地活着,绝不忍气吞声,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生,所以他现在的原则就是,不要惹我,否则灭了你,大不了你我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宝鼎抓住了赵仪的手。仅仅数息时间,赵仪已经面色苍白,小手冰冷,整个人就象掉进了冰窟一般,眼神更是绝望到了极点。
蒙恬很奇怪,不知道宝鼎突然跳起来干什么,等到他看到宝鼎走向赵仪,目光顺势望去,顿时恍然,原来那个小僮就是赵国公主。
宝鼎把赵仪搂进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以生命兑现诺言。”
赵仪的心已经冷透了,但宝鼎这句话却如烈火一般突然融化了她的心,她想哭,但她忍住了,这一刻,所有的仇恨都消失了,只剩下心里那团火。
宝鼎拉着赵仪回到席上,一起坐在了蒙恬对面。
蒙恬面带笑容,兴致盎然地望着他们。公子的反应很强烈啊,看样子,这事有麻烦。
“这是赵国公主。”宝鼎说完松开赵仪的手,从腰间解下剑,放在了案几上,淡然说道:“这是烈日秋霜。”然后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望着蒙恬,一言不发。
蒙恬犹豫了。当宝鼎把代北的故事全部告诉他之后,赵国公主虽然被他直接无视,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麻烦,很大的麻烦,必须及时处理掉。
苍头回到咸阳后必定如实禀报,而黑冰肯定要搞清楚宝鼎所救女子的身份。宝鼎救出赵仪的时候,黑衣正要杀她。李牧不是残忍之徒,公主也没有任何价值,但黑衣为什么要杀她?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假如黑冰探查到了这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不利于宝鼎,那将来必定影响到整个计策的实施。
“这是个麻烦,是个潜在的隐患。”蒙恬正色说道。
宝鼎笑而不语。
蒙恬皱皱眉,又说道:“咸阳的态度如果非常坚决,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没有麻烦,也没有隐患。”宝鼎从容说道,“你禀奏咸阳,如果我没有绝对把握,我绝不会走出乌氏。”
蒙恬沉默了。宝鼎非常自信,这种自信因为有代北的传奇故事而让蒙恬不得不重视。宝鼎太强悍了,那一身伤痕就是铁一般的证据。这个少年不能以常人度之,他的爆发太过震撼,假如他下一次的爆发还是如此震撼,那咸阳的大风暴或许就可以被大王所操控。
宝鼎的自信源于对历史的了解,他知道秦王政肯定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而楚系外戚将在八年后败出咸阳,他只要为秦王政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那就没有麻烦,也没有隐患,赵仪的事根本不值一哂。
“善!”蒙恬退让了。
整个计策的核心就是公子宝鼎,如果公子宝鼎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根本就不足以承担大任。既然他坚持,那就把这个麻烦或者隐患当作对他的一次考验吧。其实,如果事事都安排妥当了,他还怎么成长?
注释:
感谢血色珊瑚虫找到先秦时期用“诺”的证据,感激不尽。
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战国策//赵策四》
孟尝君不说,曰:“诺,先生休矣。——《战国策//齐策》
第五十五章琴氏大匠
在咸阳圣旨没有下达之前,宝鼎还是流配公子的身份,理所当然要保持低调,所以蒙恬只是带来了十几匹马,让宝鼎一行混在虎翼卫中间飞马出城。
一行人到了城门附近,忽然听到城外传来车马飞驰的“隆隆”轰鸣声,由远及近,直奔城门而来,接着号鼓响起,震耳欲聋。
守城卫卒立时紧张起来,站在城墙上面的急忙鸣号回应,城墙下面的则纷纷列队,进出城门的行人则四散避开。转眼之间,大道之上空无一人。
虎翼卫立时减速,迅速转入一条侧巷,让开了大道。
宝鼎好奇地四下张望,心想这是谁来了,好大的架势啊,不会是上将军王翦吧?宝鼎转头去找蒙恬,却见蒙恬远在巷子深处,似乎刻意躲避。宝鼎愈发肯定了,能让霸道的蒙恬躲到巷子里的大概只有上将军王翦了。
“公子……”一个黑鹰锐士恭敬地喊道,“左庶长有请。”
有热闹看,宝鼎当然不愿躲到后面,所以他摇摇手,笑道:“我就在这里看看。这是上将军的车驾吗?”
黑鹰锐士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辎重将军。”
一个辎重将军就有这么大的派头?辎重将军多大的官?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后勤部长而已,相比起来还不如一个掌兵的实职师长。宝鼎诧异了,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向蒙恬,这主儿太过了吧,你好歹也是个裨将军,正职师长,你还怕一个辎重将军?让个路也就算了,人家的官确实比你大一级,但你也没必要躲那么远吧?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宝鼎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车队进城了。前面是开道甲士,四人一排,高头大马、盔甲鲜明、大旗招展。接着是卫队,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然后就看到一辆青铜轺(yao)车,轺车上坐着一位玄衣高冠的中年人,神情冷峻,正襟危坐。在他旁边是一位白衣玉冠的年轻人,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神态看上去很嚣张
紧随轺车之后是一辆豪华的四马辒(wen)车,紫红色的厢体如缎似玉,色泽耀眼逼人,沉穆典雅,雍容华贵。辒车之后,一队黄氅剑士紧紧相随。
宝鼎的目光紧紧盯着那辆辒车,倒不是因为辒车的豪华,而是辒车的材质让他想起了后世的紫檀木。
紫檀在红木家具中仅比黄花犁差一些,后世的黄花犁已经炒到了天价,而紫檀家具也是上等的奢侈品。宝鼎在大学时期对文物收藏产生过一些兴趣,曾在博物馆里亲眼看到过黄花犁和紫檀家具,所以当他看到那紫红色的车厢马上就想到了紫檀。这时他故态复萌,又想到钱上去了,假如这辆辒车是用紫檀做的,那拿到前世去拍卖,估计是个天文数字。
“巴蜀琴氏……”宝鼎的耳畔突然传来黑鹰锐士的惊呼。
巴蜀琴氏?寡妇清?宝鼎惊讶地望向那位黑鹰锐士。
“公子,我曾在咸阳见过这辆辒车。”黑鹰锐士面露惊喜之色,指着远去的车队兴奋地说道。
“你肯定?”宝鼎有些怀疑。凭一辆辒车就确定里面的人来自巴蜀琴氏,这个理由未免不足。难道秦国就这么一辆豪华辒车?即使它是紫檀做的,紫檀又产于东南亚一带,但秦国早已兼并了巴蜀,想办法从遥远的南部蛮荒之地搞点紫檀做几辆马车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这名黑鹰锐士已经知道宝鼎来自北疆蛮荒,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非常耐心解释道,“公子,琴氏本楚人,楚人尚黄衣,琴氏的劲督卫在坚甲之外一律罩黄氅,所以不会认错。另外,这种紫红色的辒车在咸阳只有三辆,一辆在咸阳宫,一辆在相国府,还有一辆在兰房。兰房是琴氏在咸阳的府邸,琴氏家主出行一般就用此车。”
宝鼎立即想到了寡妇清,不假思索地问道:“车里坐的是琴氏家主?”
“应该是琴氏大匠。”
“琴氏大匠是谁?”宝鼎追问道。
“大匠琴唐。”黑鹰锐士目露敬佩之色,“大匠天纵奇才,威力无比的十二石蹶张弩就是由他所造,军中皆以唐弩称之。”
宝鼎恍然大悟。上午他就听蒙恬说到过巴蜀琴氏,还特意提到琴唐这个人,只是当时自己没在意,巧合的是,下午就在晋阳城里看到了琴唐的车驾。这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宝鼎的脑海。上午自己与蒙恬见面之初,不过随意提了一下巴蜀巨贾,结果蒙恬劈哩啪啦说了一大通,不但给自己介绍了巴蜀琴氏,还着重提到了琴氏劲弩,显然蒙恬知道琴氏大匠要来晋阳,因此一时兴起,多说了两句。以蒙恬的性格,应该不是喜欢闲扯的人,他是不是心里有心事,而这个心事恰恰又和巴蜀琴氏有关?
黄氅剑士之后又是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足有一百多人。大秦军方以如此隆重的方式迎接琴氏大匠,可见对他的尊敬和重视。
车队轰隆隆的过去了,城门处的卫卒很快撤去,大道两旁的行人商旅一边窃窃私语,猜测辒车里的神秘人物,一边纷纷散去,该出城的出城,该进城办事的继续办事,转眼就恢复了正常。
虎翼卫重上大道。宝鼎等到蒙恬出了巷口,拍马与其并辔而行。
“左庶长,你躲那么远干什么?”宝鼎难得有机会打击蒙恬,故意调侃道。
蒙恬浓眉紧锁,脸色阴沉,半晌才说了一句话,“看到辎重将军了?”
宝鼎看看他,听出来语气不善,估计和那位辎重将军有矛盾,而且好象还不是一般的小矛盾。
“不认识。”宝鼎答非所问。
“他叫魏缚,穰侯魏冉的嫡孙,中更爵,现为假上将军桓齮(qi)的辎重将军。”
宝鼎一听就明白了,魏缚是楚系外戚,蒙恬是关东外系,两人分属不同阵营。从蒙恬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和魏缚的矛盾很深。
桓齮现在是北路军统帅。北路军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桓齮从南线带来的十五万大军,一部分是王翦的五万北疆军。这个魏缚既然是桓齮帐下的辎重将军,那就是负责整个北线军队的辎重,位高权重,即使是王翦,恐怕也不敢对其颐气指使吧?
宝鼎擅长察言观色,在揣摩人的心理方面也有独到之处。这与他前世的职业有关,穿越重生后,处境尤其艰难,他不得不打足十二分精神,把自己这个特长发挥到极致。他从蒙恬和魏缚的矛盾联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