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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是“中海”,两翼,还环侍着大、小猎潜舰各一艘,炮艇两艘。其右翼
的防御相对薄弱。张逸民下达命令:一中队攻击“台生”,二中队攻击“中
海”,展开冲击队形,从敌舰右翼突袭!
敌我舰距急速缩短。
30 链。敌舰仍未发现鱼雷艇队。
15 链。敌人显然已经发现,但仍未作出“这是敌人”的判断,竟打开
信号灯发出“询问”信号。张逸民笑了,真想用信号灯给以答复:笨蛋,连
共军鱼雷艇都不认识!他知道,成功已经摸在自己的手掌之中了。
4 链。敌舰终于恍然大悟,从酣睡中骤醒,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舰上
40 毫米、20 毫米速射炮慌乱开火,把海面打起无数水柱。但,晚矣,它连
一个转向规避的动作也来不及做了。
2 链。“台生”庞大的黑色舰体小山一样横亘在眼前,张逸民迎着弹雨,
对着话筒,吼出了那个凝聚了多少奋斗、忍受了多少煎熬终于得以一吼为快
的字:放!
数枚鱼雷像矫燕出巢;从发射管中翩翩飞出,以极优美的泳姿轻灵入
海。这些身材修长活泼可爱的小家伙,它们一旦和海水接触,似乎就变成了
有意志有生命的精灵,海脉嬉水般快乐地掀动浪花,心急火燎争先恐后地向
前奔跑,去实现它在这世界上所以诞生、存在的全部价值。
数秒之后,先是两个把大海照同白昼的闪电,然后是两声欲把天空撕
裂的响雷,犹如海底火山猛烈爆发,又如红日溅落洋面,眨眼间,“台生”
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美丽燃烧。
一中队3 条鱼雷艇擦着垂死挣扎的“台生”,呼啸着打一个潇洒的旋,
检阅一下自己所创造的胜利,掉头而去。侧目观看,可见二中队也正把他们
的“宝贝”奉献给加速开溜的“中海”。
奇景再现:电闪。雷鸣。火球。
回眸一瞥,“台生”已无踪影。
※※※※※
事情过去了很久,台湾书刊才逐渐披露,“台生”、“中海”两船上除水
手外,装载的都是好不容易从炮火下救运出来的数百重伤兵,还有六十几个
男女康乐队(文工团)队员和几十位医生、护士:长程的敌炮,经过高高的
抛物线,翻过了山头,落角已接近九十度,几乎是垂直的落下。炮弹炸开,
肩负战地救伤疗患重任的医护人员,就这样,有的死去,有的重伤。
防卫部希望将所有的重伤患,都后送台湾继续治疗。另外还有军部所
属康乐队男女队员六十余人,因无必要留置战地,决定一并后送台湾。
一百余位重伤患,每人都必须躺在担架上被抬走。敌人炮火蹂躏所致
的重伤患,现在又暴露在敌人炮火蹂躏下。重伤患不保,护送他们的人也不
保。
后送的路途,危险而漫长。胡司令极为关心,他命令代理参谋长常持
琇督导后送作业。常持珐到达料罗湾时,两艘船正在昏暗夜色中抢滩。
敌炮说来就来,常持琇决定分秒必争,将伤患迅速抬送船上,舰艇迅
速退滩。
现场正好有二十余位成功队队员,他们凭着矫健的身手,袍泽的豪情,
不待命令,自动前来支援抬送。康乐队男队员也参加搬运和搀扶,女队员充
当临时护士。
不到二十分钟,岸上人员车辆已清理完毕,舰艇砍断锚链,即行退滩。
约玉分钟后,舰艇已驶过了鱼港突出部,敌人疯狂炮击接着开始,刚
才的备战地区,密集的落了弹。
船舰驶远,重伤患多难的命运,却还没结束。
负责载运重伤患的,是“台生轮”和海军二○一号舰(中海)。
两船到了料罗湾外海,敌炮追踪射击四百多发,二○一舰四周弹痕累
累,舰长郑本基的脸上也被破片击伤。友眼几乎看不到东西。
晚上八点左右,二○一舰已离开了敌炮射程,台生轮在二○一的左侧。
突然二○一舰雷达报传警告:“快速目标正向我方两舰伏击围攻!”郑
本基舰长正要采取行动,台生轮已被击中要害。郑舰长下令二○一舰航靠台
生轮,全力营救船上所搭载的金门重伤患,另一方面和敌鱼雷快艇展开激战。
台生轮沉没,未几,六艘敌艇转移集中目标,环攻二○一舰,先后进
袭五次,发射鱼雷八枚,二○一舰技巧的闪避了七枚,最后一枚在夹攻雷群
的状况下,击中二○一舰舰尾,后段严重受损,车舵、电机也故障失灵,电
力全部中止,海水已冲入后段底舱。
官兵死伤枕藉,舰体重伤。原搭载的是陆军重伤患,现在增加了海军
重伤患。伤舰载伤兵,二○一舰一方面发出求救信号,一方面以密集炮火击
沉敌艇一艘,重创一艘。
在距离左前方一万二十码的海面上,我海军二四七号舰接到二○一舰
的求救信号。二四七舰很快赶来。
一阵左冲右突,二四七舰驱散敌人,靠近重伤的友舰,要将二○一舰
拖回澎湖。小舰拖大舰,负担超过了二四七舰的能力。而且,二四七舰的任
务是战斗、运补,不拖船,舰上没有拖船专用设备。
不管有无能力,冯舰长一心一意拖二○一舰脱险。一大一小,一前一
后,两舰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一缆相联,共苦同难。敌人更不放过它们,鱼
雷快艇三十余艘、炮艇十余艘、机炮艇四十余艘,轮番攻击二四七舰五、六
次(注:此情节已经太离谱,如是,两舰焉能生还?)。
二四七舰的八寸麻缆拖断了,换成钢缆。钢缆再断,最后以后锚的锚
链取代。
从五十三后方医院到料罗,到台生轮沉没,转二○一舰。二○一舰重
伤,转二四七舰。医护人员成了重伤患。伤患人数增加。转移一次又一次,
陆军伤患再加上海军伤患。在敌人炮火追击下,在敌人舰艇袭扰下,在汹涌
波涛颠簸下,重伤患一增再增,伤情火上加油,凡幸免于难的,二十一个钟
头以后,才到了澎湖,才真正获救。
郑本基舰长说:“我带着无限悲痛的心情,携着刻字的铜质精制香炉,
一一前往遗属家中向他们慰唁并吊祭死者。遗属们第一句话就问我‘舰长,
这骨灰有没有弄错?’我即肯定回答‘不会的,焚化是我们亲手点的火,也
是我亲手捡的骨灰,错不了的。’对一个为国捐躯,壮烈成仁烈士的家属,
我只有用一句最实在的话来回答,因为它更代表千万句安慰的语言。”“台生”
和“中海”上到底有多少人“壮烈成仁”?不知道。从来就没有一个准确的
统计数字。“中海”的郑舰长还能携带“烈士骨灰”去慰问遗属,“台生”的
舰长跑哪去了?他和他的弟兄们没有骨灰,同舰体一起沉入了海底,作了料
罗湾的永久“居民”,无一生还。
保守的估计,两船死亡者起码二百,大概还远不止此数。
“八·二四”海战早已成为历史的旧章,当我怀着渴望窥见真实的好奇
心抖落三十载积尘、翻开披阅它时,眼前倏然浮出这样的画面:撕碎一切的
炸响过后,舷壁被凿出可怕的巨洞;海水原子弹冲击波般涌进船舱;死尸横
陈;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们惊吓哭嚎,任凭巨浪将他们一口一口吞噬;头脑四
肢尚健全者来不及取救生器具,下饺子般投入大海,作徒劳、绝望的挣扎。。
地狱搬到了海上,海上上演着一出血淋淋的“世界末日”。
我承认,尽管死的都是“敌人”,但仍为如此众多的性命于一瞬间化为
冥魂而感到了精神上的震撼。他们在跌入死亡深渊时的种种痛苦一点也没有
使我产生将他们全部干净彻底歼灭之的快意,毕竟,他们和你一样都是中国
人,毕竟,他们也都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数百人的一去不还将导致数千人的
永恒哀恸。
战争的另一个名字叫“残酷”。
古来,中国的统一无一不是依赖战争得以实现。为了大一统,有一个
观念根深蒂固:无论怎样的“残酷”都值得。
如果有一天,中国人找到了战争以外的方式把分裂的国土重新粘合在
一起,不再有兵戎相见的“残酷”,却能头顶同一块蓝天脚踩同一方土地而
和睦共处之,所有想来离间插足的洋鬼子都滚他娘的蛋,那么,这无疑标志,
伴随时代前进的脚步这个民族理性的进化和文明的提升。
有关统一的史书每一页都值得后人珍惜。但并不等于每一页上的故事,
都值得后人复制和重演。
※※※※※
19 时30 分,张逸民率鱼雷艇队返航。
鱼雷放尽,这些叫人望之生畏的小艇便成了拔去尾针的蜜蜂,对任何
天敌都不再具有威慑。清醒过来的敌舰开始同他们“秋后算账”,曳光弹瓢
泼雨般紧紧追逐它们,使它们付出微小但同等“残酷”的代价。
5
原新华社海军分社社长陆其明老人说:1958 年“八·二四”海战的海
上指挥员张逸民,是鱼雷六支队一大队的参谋长,副营级,军衔好像是上尉。
此人在海军里边算得上是能打的啦海军一共打沉了多少敌舰?反正里边有他
们三条半。前边一条是1955 年在大陈水域击沉的“洞庭号”。中间一条半就
是1958 年在料罗湾击沉击伤的“台生”、“中海”号。后面一条是1964 年在
崇武以东水域击沉的“永昌”号大型扫雷舰。张对海军是有大功的人。就说
打“洞庭”号那次吧,他是在夜间、单艇、独雷、六级风浪、按规定不能出
海的情况下打掉的,我写3 篇报道登在苏联的《红星报》上,苏联海军很佩
服,说二次大战也没有这样的战例呀,把他捧上了天。我们自己有人不服气,
认为张逸民是瞎猫碰死耗子碰上的。我说打胜仗确实有运气,但科学看里面
又有必然性的基础,张逸民碰上了能打掉,换个别人可能就打不掉。张逸民
训练严格,勇敢胆儿大,加上动脑子、聪明点子多,又积累了一定的海上作
战经验,是块很好的海军材料。
刘建廷老人说:张逸民这个小子,打仗行!我一生就爱两样人,一是
有才的,再一个就是能打的,关键时刻能冲得上去拿得下山头的。在海军讲
战功,谁能超过张逸民?
“八·二四”海战前开作战会议,我说海上张逸民指挥,陆上我指挥。
一大队副大队长尹大法是1938 年的老兵,还有意见,闹了点情绪,我
说,你意见个啥嘛,说实话,咱俩到了海上,都比不上张逸民这小子,海上
他比谁都精通我是党委书记,当时就这么拍板定了。我只相信一条,能打就
是好家伙。海上叫张逸民指挥!
※※※※※
1993 年8 月的一天,我在南京海军干休所找到了正师级离休干部张逸
民老人。
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通过握手获得的,他的厚而硬的大手像钳子握得我
虎口隐隐作痛,一种内在力量的信息立即传递给我。这是一位体魄魁梧强健
的老人,助黑发光的四方脸,凸隆结实的胸肌臂肌,中气十足的嗓音,像几
笔粗粗的线条,勾勒出一尊东北汉子铁铮铮的形象来。我觉得,如果来一场
友谊拳击或摔跤赛,我这个四十出头的“书生”恐怕不是眼前六十五岁长者
的对手。
“别看我六十多了,全身零件从大到小没一点毛病哩。”老人不无几分自
豪地笑道。
每天坚持跑、跳、单双杠、门球等体育锻炼,是老人当海军后养成的
习惯,几十年风雨无阻,乐此不疲。
老人健康乐观,我自然高兴。但温热的高兴中也掺入了些许寒凉的感
伤。如果有人告诉你,眼前这位体力精力旺盛、对国家有过很大贡献的人已
整整二十几年没有工作了,像一台状态良好的设备,被长久地锁在仓库里形
同废铁,默默地锈蚀氧化,你会作何想?我用眼下颇为时髦的方式提问:您
一生最得意的事?当海军,打掉了三条半。
您一生最糟心的事?下半辈子没为海军做任何贡献,光领俸禄不出力,
心里有愧啊。
您现在最想干的事?为海军再做点什么。做什么都行。
我是1946 年7 月在东北参的军,四野六纵,43 军。在团部当过书记,
师部当过作战参谋,参加过打长春、四平、辽阳、鞍山,辽西会战,然后入
关,一直打到海南岛。
全国解放,建设海军,从陆军中选人。我当时算有点文化的,首长都
不愿放我。但我心里乐意当海军,因为打海南渡海时吃了敌人军舰的亏,我
们的木船被狗日的军舰打沉了好几条,那时就想,我坐的如果也是兵舰,一
定好好治治那些王八蛋。
在苏联,敢上鱼雷艇的就算半个英雄,因为鱼雷艇被比喻是“海上爆
破手”,“海上送炸药包的”,近距作战,危险性很大。我说,我愿到青岛三
海校学鱼雷,危险我不怕,只要有仗打,能到第一线。
三海校,我是同期中第一个放的单航,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