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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夫人半晌才点头。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樊老太太的声音。“十奶奶在哪里?”
杨茉抬起头就看到樊大太太扶着樊老太太进门。樊大太太眼睛通红。樊老太太却目光清澈,看起来十分地镇定。
紧接着身后是童家、朱家、傅家、胡家的几位夫人。
杨茉上前道:“老太太,我在这里。”
樊老太太看着杨茉脸上露出些欣慰的笑容。“回来就好,”说着向屋子里望去,“我们家老将军可还好?”
杨茉点头,“樊老将军伤到了胳膊,我们已经止了血,现在正准备让济子篆先生给樊老将军缝合伤口。”
樊老将军虽然伤的轻些,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不如董昭又失血太多,也是很危险。
樊老太太点点头,“那就好。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
杨茉颌首,魏卯上来道:“都准备好了,就等师父了。”
樊老太太立即松开杨茉的手,“快去,快去,不用管我们。”樊大太太想要多问几句,却还没有开口立即就被樊老太太攥住。
杨茉向周围人点点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尤其是樊老太太,即便是心里焦急也没有问她太多话,生怕会让她紧张。
樊老将军伤成这样,樊家人却还顾及她的情绪。
杨茉就觉得眼睛发热。
“魏卯,”杨茉轻声吩咐,“樊老将军那边有什么消息你要出来告诉樊老太太。”
魏卯应下来。
樊大太太听得这话才算松了口气。
董夫人如同置身冰窖,全身上下不停止地颤抖,正死死地咬着牙,手立即感觉到一阵暖和,樊老太太上前握住董夫人的手,看向樊大太太,“快将我的氅衣给董夫人穿上。”说着慈祥的目光落在董夫人身上,“你这孩子,怎么冷成这样,别急别急,你看这么多人都在等好消息,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胡夫人上前道,“夫人别急,世子爷上次生病就是十奶奶治好的,既然十奶奶说能手术,定然就会有把握治好,我家的老爷上次回来腰上受了伤,御医都说站不起来了,我们家哭的不行,哪知道我们老爷的伤不但养好了,还能再去打仗。”
董夫人抬起头看着胡夫人,仿佛受到了些许安慰,在大家注视下点头。
昭儿,你一定要醒过来。
一定要好起来。
母亲就在这里等着你。
想到董绩的无情,董夫人的眼泪又淌下来,不要伤心,不要为不关心自己的人伤心,因为无论你怎么做都不能让那些人动容。
你已经让母亲骄傲。
……
杨茉用手术刀将董昭的伤口扩大,张戈低头看过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伤口已经感染,现在看清楚是左半结肠坏死,要切除左半结肠然后做肠吻合术,这样的手术她和济子篆先生一起做过,只是当时病患感染的不重没有切除结肠。
杨茉抬起头看看水晶灯,“将灯放低。”
立即就有人将灯摇下来一些,这样看的更加清楚了。
“清创。”
梅香立即递过盐水。
清洗之后,杨茉抬起头看向张戈,“清创之后我们就要将坏死的肠切除。”
张戈只觉得浑身发热,汗水沿着脊背淌下来,真的要进京肠切除,切掉这么多的肠子人还能安然无恙?
杨茉从梅香手里接过深拉钩递给张戈,“一会儿我要扩开大网膜。好将结肠全都显露出来,你要拿着深拉钩千万不能太用力,要适当暴露手术位置,我要先结扎血管。”
张戈点头。手心却已经出了汗。
要一动不动地拉着这个钩子,说起来容易,可是眼睛要紧紧地盯着不放松,稍微有一丁点的挪动都可能会影响到师父。
杨茉看向张戈,“能不能做好?”
张戈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头,“师父放心,我能做好。”这个深拉钩他很熟悉,因为上次用牲畜练习的时候他就因为过度用力才造成伤口出血,然后他怔愣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连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帮师父。
这一次,不是练习。他一定要做好。
杨茉向张戈点点头。“开始吧!”
杨茉这边开始手术。那边济子篆也开始清创。
“布巾,快。”
声音开始在手术室里响起来。
梅香只记得不停地将布巾压在伤口上,布巾被血湿透又要换一块新的。很多的血,很多的血,沾在她的手上,衣服上。
那些血好像比她身体里流淌的要烫,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梅香慌乱地看向杨茉。
杨茉头上满是汗珠,“输血。”
秦冲立即挂上血浆。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的紧张,连张戈的手都开始抖动。
杨茉也觉得手指说不出的疼,汗落在她眼睛里,又痒又疼,这时候她要镇定。
“你们知道董将军被鞑靼围困了多久?”
“京里接到战报到现在已经有近一个月。你们知道董将军怎么活下来的?”杨茉摇摇头,“我不知道,因为现在我们已经打开他的身体,我看不到一粒米。”
“医学上来讲,人只要三天不喝水七天不吃饭就会面临生命的危险,更何况还要带着兵将一起抵御鞑靼大军。”
“这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他坚持下来,现在他坚持到了朝廷的援军,坚持到了京城,我们不能让他死在手术床上,我们要将他救活,所以无论怎么害怕,想想躺在这里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人应该活着,应该长命百岁。
都说医生不能给关心的人治病,可是她觉得就是这份关切才能更好的治病救人。
……
董夫人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希望那扇门打开的时候能从里面传出好消息。
时间过的缓慢,沙漏仿佛一动不动,董夫人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樊大太太紧紧地握着她,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终于那扇门打开了。
董夫人立即站起身,她不知道怎么走到张戈面前,她只是哆嗦着嘴唇紧紧地看着张戈。
“手术顺利,师父现在里面缝合。”
张戈声音清晰。
董夫人豁然睁大了眼睛,手术顺利,她想要多问张戈几句,张戈却推开人群快速地向后院跑去。
紧接着出来的萧全弄不清楚情形急忙跟过去。
张戈在后院打转,双手仍旧提在胸前,保持着消毒后的姿势。
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因为手术中受了惊吓。
萧全想着上前去拉张戈的手,“张师弟这是怎么了?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找什么,他要找什么,张戈一时也想不出来,他到底要找什么,他帮师父完成手术,然后出来找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
张戈茫然地看着萧全,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五官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皱在一起,羞愧又尴尬,仿佛所有的血液冲上头,脸颊也涨的通红。
紧接着萧全问道一股奇怪的味道,低下头来看,只见张戈的裤子和鞋已经湿透,还有源源不断的水沿着他的裤腿淌下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清醒
他从懂事之后就没尿过裤子,现在却把裤裆尿湿了,那种又湿又热的感觉,让他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
张戈开始四处找地方躲藏。
“藏什么,”萧全一把拉住张戈,眼睛里冒着光,“跟着师父治病救人尿裤子没什么好丢人的,我们想要尿还没机会呢,只要将病患治好尿裤子怎么了?”说着去解自己的裤带,“来,来,来,把我的裤子给你,下次师父做手术,你将对面的位置让给我。”
张戈听得这话一把捂住裤子,“不给,不给,你想得美。”
萧全哈哈大笑。
为了一个手术尿裤子,宁愿尿裤子也要争抢着做一件事,这样的事可笑吗?如果人这辈子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才可笑。
萧全羡慕地看着张戈,“用深拉钩会了吧?打结缝合也跟着师父又学了一遍,你还想怎么样?”
张戈只觉得身上的羞臊去的干干净净,变成了说不出的自豪,从此之后他就真的能帮师父了。
说完这话,萧全忽然想起什么,“你去换裤子,我去帮师父。”说着转头急匆匆地向前走。
张戈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他多想要追上萧全和萧全一起重新走进那间屋子。
可是他不能带着尿骚味冲进去。
张戈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一滩尿,从上面看出自己的影子,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哈哈,他疯了。真是疯了。
但是,他愿意一辈子这样疯疯癫癫。
……
杨茉仔细地缝合,又将引流管固定好,然后才直起腰。
术中董昭皱着眉头哼了几声。杨茉就让梅香用了少量的乙醚,她不想董昭再受苦。用乙醚就代表着接下来一段时间要一直检测董昭的呼吸。
没有仪器的古代,只能动用人力,杨茉看向秦冲,“保合堂学会急救的郎中不多,大家要轮换着一直看护到董昭醒过来。”
秦冲立即应下来。
杨茉看向董昭略显得苍白的脸。
第一次见到董昭就是在病床上,不知怎么的,董昭躺在床上的模样就一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后来无论再怎么见面,她第一感觉董昭都是她的病患,她在古代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病患。
她虽然也给周成陵治病。可是周成陵却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也许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能用准确的言语表达的。
她心里一直信任董昭。一直将董昭当做个朋友来看待。
杨茉刚想到这里。只听外面传来董绩的声音,“世子呢?可醒过来了?”
董绩的声音很高,屋子里能听得清清楚楚。杨茉立即吩咐梅香,“将世子爷挪到里屋去歇着,要用上盐水。”
梅香点了点头。
“朱善呢?朱善有没有将药拿过来。”杨茉进京就让朱善去看有多少青霉素,朱善和她一起去保定,新药的事就交给了裴度。
屋子里的人互相看看,那边已经给樊老将军缝合好伤口的魏卯道:“还没有过来。”
这么长时间没有将青霉素拿来。
杨茉有些担忧。
以董昭和樊老将军的伤情一定要用青霉素抗感染,战场上耽搁了太长时间给了细菌繁殖的机会,她带去保定的青霉素早就给伤兵用完了。
“快去催催。”杨茉吩咐魏卯,然后过去看樊老将军。
济子篆道:“已经止了血,要看一两日。若是伤情没有好转,就要截肢。”
对武将来说,截肢就代表着永远不能上战场,虽然樊老将军年纪已经大了,可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杨茉点点头,“保命要紧。”济先生将樊老将军的伤口缝合的很好,让这条伤臂也有了血色,这就证明这条手臂现在和身体血脉相通没有坏死。
“济先生缝合的好,下一步就是控制住感染。”
济子篆长长地舒了口气,“十奶奶说行我才放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没有十奶奶他就不踏实。
就算做的再好,他觉得也是比不上十奶奶。
缝合完了他本来觉得很是完美,可是再转头看十奶奶打结的动作,又觉得自己的结打的太死,可能会破坏血管。
如果这是十奶奶来做,一定会更加好。
他行医这么多年算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外科大夫,可是在十奶奶身边久了,就会觉得畏惧,还有多少东西是他没有见过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从前之所以胸有成竹,那是因为没有见识到更加高超的医术。
他虽然一辈子行医,却仍旧还是一头初生的牛犊。
杨茉和济子篆从屋子里走出来。
董夫人先一步迎上来,“十奶奶我们昭儿怎么样?可醒过来了?”
杨茉展开一个笑容,“我已经做好了手术。”
十奶奶这个笑容就如同第一次给昭儿治病时一样,这样明亮的笑容仿佛要将董夫人的脸烤化了,多少次她心里对十奶奶又爱又恨,十奶奶救了昭儿的命,却也在她家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可是如今十奶奶又一次救了昭儿,她不敢去看十奶奶的眼睛,她怕从十奶奶眼睛里看出自己的羞愧。
真是臊,对救了昭儿的恩人就那般看待,昭儿被救活时她千恩万谢,渡过难关之后她立即将恩情放在了脑后。
甚至在十奶奶去保定开养乐堂的时候,她还觉得十奶奶带着保合堂的人闹的有点过头,一个女子若是开粥棚还算说得过去,跟着那么多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