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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院使的声音仿佛离杨茉越来越远,半晌杨茉才抬起头,“只要和怀大公主一样歇着,就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看着杨茉迷茫的目光,丁院使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沉,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却顿了顿才敢开口,“只要好好休养,过了这一两个月就会安然无恙。”
杨茉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花斛上。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难道她在这里的生活已经到了尽头?
这里的一切终究成空,她会忘记所有回到她从前的生活里,不会记得这里的点点滴滴,连周成陵和孩子都会忘记。
或者这里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梦。
杨茉忽然打了个寒战。
不要,不要在这时候,千万不要,周成陵不在她身边,她又怀着孩子,她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老天不要在这时候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想到这里杨茉心窝顿时疼起来。
丁院使道:“娘娘身上不舒坦,千万不要思虑过重。”
就这样静静地养着,说不定能撑到周成陵回来。
杨茉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手指却紧紧地捏起,半晌才看向床边的嬷嬷,“将大公主抱来我想看看大公主。”
等着嬷嬷将宣华带来,看着宣华的笑脸,忽然有股酸涩的滋味冲向杨茉的鼻子。
孩子,她的孩子,她的家,都在这里,为什么她要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
她和周成陵会相伴到老,子孙满堂,他们甚至连后面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她不要走,她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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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宣华坐了一会儿,杨茉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宣华安稳地睡在她怀里,就像平日里一样。
嬷嬷在一旁道:“娘娘该歇着了,大公主给奴婢吧!”
杨茉这才将宣华交给嬷嬷,这样简单的动作不知道牵扯到了哪里,杨茉顿时觉得后腰一阵酸疼。
这一胎真的和宣华时不一样,到底为什么她也不明白,按理说生过宣华之后她的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怎么才怀孕就被压垮了。
杨茉躺了一会儿,春和上前道:“娘娘,家里来人了。”
杨茉点点头,等在殿外的陆姨娘这才被带进来,“皇后娘娘有了身子,要安心在床上歇着,”陆姨娘脸色难看,“可将我吓坏了,娘娘这一昏就是一日,”说到这里陆姨娘眼睛中泛出了泪光。
原来她昏迷了一日,她还以为只是眨眼的功夫。
杨茉露出一丝笑容,“姨娘不用担心,没事的,太医来看说养养就好了。”
“娘娘心里该清楚,论医术谁也及不上娘娘,”陆姨娘拉起杨茉的手,“皇上又不在京里,万一有个差池可怎么得了。”
是啊,周成陵又不在京城。
周成陵一定要打个胜仗快些回来,见到周成陵她可能才会觉得那不过是个噩梦,噩梦醒来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等到皇上得胜归来,听说这个喜讯一定会高兴,”杨茉安慰陆姨娘,“哪个母亲怀孕的时候不吃苦,姨娘不要听他们小题大做。”
要等到周成陵得胜回京,要将孩子顺利生下来,这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
转眼过了两个月,杨茉觉得已经受尽了所有妊娠反应的辛苦。早晨呕吐不止,到了晚上就是烧心反酸,睡不安稳。半夜里惊醒就是一头冷汗,女官和内侍们不敢阖眼。只要她有一点声响春和都会来询问。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终于听到大捷的消息,周成陵平了西北,彪悍的西北可汗带着臣民向周成陵臣服。
大捷就证明周成陵要回来了,杨茉压在心头的包袱终于放下,那天真的就只是做了个梦,什么回到现代。都是她的胡思乱想。
杨茉让春和将地图找来,开始盘算回京的大军走到了哪里,听了一会儿就开始头昏眼花,事到如今杨茉只能承认。她这胎怀相是不好。
只要睡着杨茉就会梦到现代的事,不是反反复复重复一个梦,每次都是接着上次的梦境向下发展。
加上周成陵迟迟没有回来,焦虑、怀疑、恐惧就这样将杨茉整个人塞满,她足不出户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她了解周成陵,班师回朝应该格外快,不可能走到哪里连一封信也不捎给她。
本来是打了胜仗,整个大周朝却没有半点的喜气。
献王妃、醇郡王妃轮番进宫里来,却很少提及周成陵的胜仗。而是让她安心养胎。
杨茉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终于按捺不住,吩咐春和将蒋平叫进来,“给皇上带封书信,就说我有了身孕,急于知道他的近况,让他亲手写封回信给我。”
除了周成陵亲手写的信,那些由文官写的信函,她从今天开始扔在一旁看也不看。
下面的蒋平动也没动,好像连话也不敢说了。
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凝结住。
不知道是谁咳嗽了一声,蒋平才回过神来。
见到这样的情形,杨茉的心倒一片平静,这几天的焦躁、惧怕通通去的无影无踪,皇帝要回朝宫里不可能这样安宁,“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可能永远不知晓。”
蒋平头也不抬,“皇后娘娘,一切都安好,没事……”
杨茉皱起眉头,“蒋平,”声音高了许多,“抬起头看着我说,皇上安好。”
蒋平的头缓缓地抬起来,一双眼睛里带着些许懦弱和担忧,全都收入杨茉眼底,“传翰林院修撰常亦宁进宫。”
杨茉声音低沉,春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杨茉盯着蒋平,“蒋平,你一直跟着皇上,我亲手为你操办了婚事,按理说我最信任的人应该是你,现在这个时候你们却将我圈禁在这里,我只能想方设法地去打听消息,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却这样做,你们对我的了解甚至不如常亦宁,将常亦宁叫来,他一定会将外面的消息跟我说,因为他知道,我是瞒不住的,早知道一刻我可能更有办法去应对,我这辈子活就要活个明白。”
这话虽是跟蒋平说的,却让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听了清清楚楚。
蒋平先跪下来,然后是春和、梅香,这样一来大殿里所有人都站不住了。
“皇后娘娘,”蒋平终于忍不住,“微臣是担忧您的凤体,皇上知晓了,定然……定然……”
“我的身体我自己做主,你们管不了,你管不着,”杨茉从床上起身,春和要上前搀扶,却被杨茉一手推开,“你们不说不要紧,我自己出宫去。”
“是皇上的病,”蒋平几乎将额头磕在地上,“皇上回京的路上呕吐不止,回京的时间才一拖再拖,皇上听说娘娘怀着身孕,三番两次晕倒,吩咐我们定然不能和娘娘提起,保合堂的魏卯、萧全已经出京去给皇上诊治……”
杨茉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一刻她如此心静如水,“什么时候的事?魏卯他们走几日了?”
“两三日。”蒋平道。
杨茉声音很平淡,“两天还是三天?”
“三天,算上今天已经三天,应该快赶到了。”
离京多远她不知道,快马三天能赶到也不是不可能,生大公主之前她怕周成陵那时旧疾复发,就将怎么抢救、治疗颅内压增高的所有方法都教给了魏卯、萧全和丁院使,并且写成文字记录下来,她要清楚地知道,就算她不在这里。魏卯几个也能为周成陵治病。
这三年,她不能整日坐在保合堂里为病患诊治,就将所有的心血放在制药和研究周成陵病情上。三年时间匆匆过去,除了做出了甘露醇和补钾的药物。她也没有什么成就。从周成陵上次发病到现在已经快五年了。
她依靠着现代医学,现在又无比愤恨现代医学,所有一切都在医学书上讲的清清楚楚,就仿佛已经为他们谱写好了结局。
“备马车,我要去迎圣驾,”杨茉站起身来,春和立即扑到杨茉跟前。“皇后娘娘万万使不得,您不为身子着想,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小皇子。”
杨茉向外看着,“你觉得以我现在的怀相。如果知晓皇上有个什么不测,我的孩子还能保住吗?”
周成陵是她在这里的一切,如果他有个闪失,她不可能不悲伤,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面对生离死别她有她痛的权利。
“我不走远,车也不必走的太快,哪怕早半刻让我们一家团圆,那也值得。”
只要早一些和他见面。什么都值得。
趁着周成陵还情形,她应该到他身边分享他平西北的喜悦,分享他伤病的痛苦,他活着她会陪着他一起喜怒哀乐,他死了,她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让他死在她怀里。
这句话她不是随便说的。
所以她要赶过去,她不能让他觉得孤独。
不能明明有她在这里,他还要忍受孤独。
只要想着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她的心就如同被烫熟了一般。
……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车里的痰盂换了又换,杨茉吃什么就会吐什么,可是为了能支撑下去,杨茉咬着牙不停地吃东西。
“到了。”梅香的声音传过来,杨茉几乎没有半点的停顿一下子从车厢里坐起来,然后是一阵马蹄声响,杨茉眯起眼睛,想要马蹄扬起的灰尘中看清楚被车马裹得严严实实的那辆车。
“药怎么用的?”
“都是按照娘娘从前告诉我们的法子,新药每天三次。”
杨茉点点头,“有没有好转?”
“好些了,今天一早皇上还醒来问娘娘……”
这时候他还惦记着她。
杨茉看着周成陵手上被针扎过的痕迹,又青又肿,她带着人改造输液管,却还没有改造成功,如果有能控制速度的输液器,就不会这样,幸亏甘露醇就是要快速滴注的药。
杨茉快速检查着,没有插尿管,这男人得多倔啊。
不知不觉一滴两滴泪落在周成陵的手背上,他的手掌里都是坚硬的茧子,他的江山来之不易,才几年时间他就让大周朝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他让整个朝廷改头换面,她身边也不乏支持她的人,她心里清楚,她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周成陵才是依靠自己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不公平。
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夺走他少时的欢乐,夺走他的双亲,夺走他的自由,还要夺走什么?
如果非要在这时候夺走他的性命,那她一定会陪在他身边,让他知道至少还有她在。
周成陵的手动了动,杨茉擦干眼泪转过头去。
周成陵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他的目光中满是喜悦,嘴唇嗡动着,半晌才发出声音,“来了。”
杨茉点头,“来了。”
更多的话无需再说。
杨茉将脸缓缓地贴在周成陵脸上,伸出双臂抱住周成陵的脖子,“我来了,我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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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戏我纠结了好久,其实一直想写,不过因为情节冲淡了不少,番外就让我尽情地发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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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又足足走了两天才到京中。
进了宫,杨茉亲手安排宫中的事宜,周成陵每天还会觉得恶心,杨茉的孕吐倒是好了许多,只是悲伤将她压的透不过气来,心脏总是会不舒坦。
从前周成陵总是害怕她会不会有心疾,难不成真的被他料准了,她就是和现代一样心脏不好。
这些杨茉已经来不及细想。
“娘娘说过,如果皇上的头疾再犯,就要开刀……”
杨茉点头,钻开颅骨开窗降低颅内压现在看来是最好的方法,有多少把握杨茉也说不准,在这里她能做到的事还是有限,不能找到颅内占位一切都等于是空谈。
她和济子篆不能没试过给病患开颅,可效果都不是很好。
不能定位,找不到病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不可能无休止地钻洞找下去,那不是治病救人,那是酷刑折磨。
现在要做好一切的准备,到时候只能奋力一搏。
手术室、器械将会用到的血和药物都一一备齐,杨茉多数时间都陪在周成陵身边,对周成陵和她来说明明都是煎熬,可是当他们互相对望的时候,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深深的眷恋。
他们一起携手走过那么长的路,他们从对彼此一无所知到敞开心扉,一步步,带着多少人的质疑走到现在。
献王太妃的病越来越重,奇怪的是献王太妃记得最清楚的事却是前两年她的事,每次只要抱起宣华,献王太妃总是和宣华讲她的事,讲她怎么从常家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