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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强到尼尔基水库工地上任了,工地离嫩江边不远。牛强漫步在嫩江边,俯瞰滔滔江水,浑黄的波涛以雷霆万钧之势,滚滚而来,遇到岩石或暗礁,轰鸣一声,那大团大团的波浪,便粉身碎骨浪花四溅,可江水无惧,眨眼间又相携相聚,遂成更大气势,浩浩荡荡,大江东去也。牛强看着看着,内心便如江水一样涌动起来,他想,人,应如江水,碎而不散,败而不馁,忘掉挫折,一直向前。
离开引三局,牛强和尤晶通过几次话,每次尤晶都说得唯唯诺诺,含混不清,牛强不知尤晶到底在犹豫什么。这些天来,牛强时常失眠,精神恍惚,站不稳坐不安,活了几十年,他平生第一次品咂了思念一个人的心痛与无奈。他奇怪,这半路冲过来的爱,竟让他这个以稳健著称的人,走火入魔般地疯狂起来了,他甚至在上一次通话中大声呼叫:尤晶,你到底爱不爱我?尤晶,难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忘了吗?牛强的心,在滚滚的爱火中被煎烤着。他停下脚步,伫立江边,又一次拨通了尤晶的电话,尤晶吗?电话里传来了尤晶的声音,牛强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问尤晶:咱俩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原本伶牙俐齿的尤晶,和上两次一样,像得了中风,话语不清,舌头打滚,说:牛局,我真的爱你,真的!可是,可是,牛局呀,我,我对不起你,你以后别打电话了,让他知道又得出事。我不能,我,凭你的条件,你找一个比我强的吧,牛强啊,我……牛强的手机里传来了尤晶那悲悲切切的哭泣……不一会,有门铃声开门声寒暄声,是尤晶家来客人了。牛强把耳朵紧贴在手机上,使劲喂喂地喊,使劲地听,听了半天,只听到了天地间死一样的沉寂。这时,一团弥漫天地间的灰土夹着沙石刷下子打在了牛强的脸上——沙尘暴来了。浊风黑浪,遮天蔽日。牛强的心里也刮起了沙尘暴。锥心透骨悲恸欲绝的沙尘暴。
一晃,秋天到了,这是水利施工的黄金季节,有近万人施工的尼尔基水利工地,彩旗招展,机声隆隆,一派繁忙。尼尔基属特大型水利枢纽工程,是国家重点工程,集供水灌溉发电于一体,跨东北四省区,由水利部直管,水利部张副部长每隔一两个月就亲临工地一次,每次来都对牛强的工作大加赞赏,并把牛强找来谈了几次话,有一次竟然问起他的身体家庭以及今后工作打算,牛强一一回答,根本没想别的。可过些天,他回厅里办事,厅长何长兴(冉友已到省政协)告诉他,水利部有意要调他任水利部工管司司长。又告诉他说,省委组织部周部长上几天也找过我,了解你的情况,听话音好像省农业厅长已经到届,想让你接任,但他没说细。
北方的十月,正是拼命抢工期的时候,牛强已经好多天没睡个囫囵觉了,这一天,他正坐在工地一个土墩上打盹,忽然有人扒拉他,他睁开发红的眼睛一看,一下子就蹦起来了,王遥来了。晚上,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唠,王遥向他报告的第一件事,是他和小纪下个月结婚。牛强说,好,好,随之又说,哎呀,搞文艺的不把握呀!王遥说:我内查外调二年多了,挺好的,你放心吧。牛强又笑着说喝喜酒别忘了我呀!王遥说:把别人都忘了也忘不了你呀!
王遥说的第二件事却让牛强吃了一惊,怎么,尤晶离婚了?原来,邱权和尤晶虚假地维持了半年多。后来,从水利大专分来一名女大学生,叫许月,这女孩子长着修长的身材,羊脂玉般的洁净,顶花带刺般的清新,邱权隔几天就找她谈话,给她买名牌服装买皮鞋手表买新潮饰品。一开始,那女孩厌恶地看着他,一再说我已经有对象了,可这年头有一句不要脸的名言——有对象不要紧,我们可以平等竞争嘛!自古以来,烈女怕“缠郎”,一来二去,邱权就和许月上了床……眼看那女孩子要发福显身,邱权便和尤晶摊了牌。尤晶大闹了一场,但也无济于事。邱权结婚那天,尤晶服药自杀,经抢救才捡了条命。这些天来,引三局是一面旧人哭,一面新人笑,几家高楼美酒,几家苦雨凄风。
还有一桩连带的花案,更是让人啼笑皆非呀。王遥故意卖了一下关子,看了一眼牛强,笑而不语。牛强说:还能有啥事啊?王遥这才说:邱权春风得了意,得了意就忘了形,吃了面包还想吃蛋糕,一来二去又和奚小芹搞上了,他答应把奚小芹的丈夫调到局机关总务处。可是,和奚小芹提上裤子就光顾和那位大学生许月热乎了,答应奚小芹的事愣是没给办。奚小芹说了一句世界名言,天底下没有不要钱的晚饭!于是,就跑到省纪检委把邱权告了,告的是强奸。你猜猜是谁陪奚小芹去的?王遥又卖了一下关子,牛强问:谁?是武甜甜。牛强惊叹:啊?王遥接着说:前几天两个人还打得头破血流,没过一天,两个人扳脖子搂腰,亲密战友了!现在,省纪检委和公安局的人正在引三局调查取证呢。牛强听了这些话,有点发冷,身子突然晃了一下。
王遥正像说评词那样津津有味地白话着,牛强的手机响了,看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尤晶的号。尤晶对牛强说:牛强啊,时间让我认识了一切,我和邱权离婚了,明天我想去工地看你,有些事咱们见面再谈。牛强哑然,目定唇翕,呆坐良久。过了一会,牛强终于从蒙昧中复苏过来,他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刚喂了一声,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牛强颤着手捡起来,使劲地攥着,生怕手机跑了似的。一股硬硬的江风忽地刮过,驱走了牛强脸上的温柔之气,王遥又看到了一张铁浇钢铸的冷脸。牛强的声音也蓦地铿锵了许多,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尤晶,你不要来了,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尤晶问:牛强啊,你还爱我吗?牛强说:尤晶,现在我才知道,爱情与婚姻,不能简单地用爱与不爱来诠释。我曾经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可是,咱们都是学水的,有一句名言说,一个人不能第二次进入同一条河流,情似流水,流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尤晶,珍重吧。牛强一口气说完,像一个运动员在跑道上,害怕一停下就到不了终点。牛强使劲地扣上手机,又使劲地摁了摁,像泯灭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王遥怯怯地盯着牛强,像在看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
牛强深深地埋下头,半天才抬起头来。王遥看到,牛强那绷紧的脸,肌肉一下子就松塌下来,他紧抿着双唇,像在极力控制自己,紧接着,面部一抽一抽地跳动几下,如江水般浑浊的泪,便唰唰地流淌下来……
后记
牛强接到了国家水利部的通知,调入水利部。他,登上了飞机的舷梯,本想多看几眼这座美丽的城市,多看几眼来送行的朋友,可人流匆匆,簇拥着他无法转身无法停步无法自顾,便急急地进入了机舱,他想,人生就是这样,有时,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羁绊着,而随波逐流,而不能自己,而误入歧途,很难把握啊!
一个月后,牛强在水利部工管司司长办公室接到王遥的一个电话,他告诉牛强,明天省纪检委来引三局调查邱权,据说,一位已离任的某水利厅长出了受贿案情,牵连着他。王遥又补充说,据说,还有一个姑娘抱着孩子坐在省纪检委不走,这个孩子分不清是邱权的还是那个厅长的……
王遥又告诉牛强,牛局呀,我这一年来,净当“坏人”了,我到省里多次告他们,不把这些狗日的假面具撕下来,我决不罢休,哈哈哈哈……牛强觉得,王遥的笑真好听,好像春江月夜,空谷溪流,美似天籁。
牛强没有大喜亦没有大悲,他忽然想起了尤晶给他看的散文《看水》里的一句话:人活在世,皆似流水,无论是激起浪花,涌起激流,还是掀起波澜,搅起漩涡,卷起狂涛,终归要匆匆流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责任编辑何苍劲
插图高兴奇
女匪花蝴蝶
王跃斌
一
王桂兰很漂亮。在汪清西北那一带,人们说起美女,往往都拿王桂兰做比方:有王桂兰白净么,有王桂兰光亮么,有王桂兰样式么。甚至有人说,这女子嫁给猎人王炮,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瞎了。说这话的是汪清数一数二的大地主陈有财。陈有财说这话时是1917年夏天的一个午后。那时,屯头的山杏花闹得正烈,红得像火,白得像云,灿烂得如满天云霞;树林里蝴蝶飞上飞下,翩翩起舞;花丛间蜜蜂钻来钻去,匆匆忙碌。陈有财正领着几个人赏花吟诗,见王桂兰打从官道上走过,高高挑挑的,袅袅婷婷的,忽然说了这番话,一脸色笑,两边嘴唇流着涎水,桃花眼眯眯着,一直看着王桂兰肩头转过杏花林。
他说这话的九十年后,2007年,我看到了王桂兰的相片,她和她的第二任丈夫刘万奎照的。因时代久远,我无法看清王桂兰的面目,但只须把她同刘万奎的其他三个夫人稍做比较,我就断定她是一个美人了。那阵的刘万奎是宁安县保安大队队长,刚把土匪花蝴蝶收编到自己的保安大队,同时,也把花蝴蝶收编到自己的怀里,成为自己的太太。花蝴蝶就是王桂兰。花蝴蝶是王桂兰拉起绺子后的报号。王桂兰过去是好人家的闺女,在她没出阁前;王桂兰也是个好媳妇,在嫁给猎人王炮之后;她又操持家务,又跟着丈夫打猎,人说人夸奖,人说人羡慕。王桂兰当土匪,是被逼的,就像人们常说的逼上梁山。说到王桂兰当土匪的故事,还得从大地主陈有财设计想霸占她开始。
那一天天将蒙蒙亮,王炮(大号叫王永刚)睁开眼睛,就推王桂兰,让她起来,收拾饭菜,好赶早上山顶趟子(捕获小动物的一种方法)。王桂兰翻过身来,瞥了一眼窗外,一只胳膊搭在王炮胸上,白白的,瓷瓷的,像羊脂玉,说,今儿个就别去了。王炮不解,就问,为啥?王桂兰迟疑片刻,说,也不为着啥,我就是不想让你去。王炮笑了,拍拍王桂兰的丰臀,说,你这是咋的了。王桂兰脸上像结了一层冰霜,冷冷的,说,也不咋的,我就是不想让你去。听妻子这么说,王炮内心奇怪,就扳过王桂兰的肩头,说,你心里有话瞒着我吧?听了王炮的话,王桂兰的眼圈就泪水盈盈了。王炮心咯噔一跳,连忙掀开被子坐起来,问,你这人今儿个是咋的了,往常你也是个咯嘣溜脆的人,什么时候学会扭扭捏捏了?王桂兰弹去了眼角的一滴水珠,说,这几天陈有财总上咱家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夜儿个(昨天)他想亲我,被我推开了。他就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我想跟你上山,又怕他造害咱家;我不跟你上山,又怕他再找麻烦。王炮听了这话,胸膛就呼呼地响,像一扇旧风匣。他扫了一眼挂在西墙上的双筒猎枪,安慰桂兰,说,别怕,你就在家看家,他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回来就崩了他狗娘养的。王桂兰慌忙捂住了王炮的嘴,说,你别说起话来有天没日头的,人家财大气粗,咱惹不起还能躲得起。依我看,这几天你也就不要上山了,呆在家里,隔三差五的,看看没什么动静了,再上山也不迟。王炮听了,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胸中憋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背对着王桂兰。王桂兰暗中抹抹泪,不敢把陈有财闯进屋来,曾将她放倒在炕上扒掉她裤子的事告诉王炮。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不同谁说话。土屋陷入了沉寂。有一只蛐蛐叫着,一阵紧,一阵松;一阵高,一阵低,叫得人心也乱乱的。久了,王炮耐不住这份沉闷,转过身来,想同王桂兰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乱纷纷地,似乎是奔他们家的草房而来。王炮吃了一惊,忽地从被窝里坐起来,伸手抓墙上的猎枪。王桂兰见了,连忙拉过了王炮的右手,说,你拿枪干什么?人家要是真来找麻烦,你一支枪能顶什么用。说罢,硬将王炮手中的枪夺下来,塞进了被窝,两眼瞄着窗外,惊恐得脸色苍白,心怦怦乱跳,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地悬着。
这时候,已有人敲门了,一声比一声响,乱糟糟地,震得窗格子一个劲地摇动。
王炮看看王桂兰,下了炕,迟疑到门前,刚拉开门闩,就有几个人闯进来。为首的正是陈有财。王炮刚想问干什么,不料就蹿上几个人把他围起来,按膀子的按膀子,抓胳膊的抓胳膊,还有一人就用一条粗绳捆他。王炮一边挣扎,一边问,大天白日的,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陈有财就笑,不阴不阳,眯缝着一双小眼睛,说,干什么?你问谁?问问你自己吧。王炮就一梗脖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