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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我看见,天上的星星或是对岸的灯火,全落进溪水,荡荡漾漾,成为一条流动的星河。
阿麦加入以后,我们开始排戏,因为社里不愿替我们借固定场地排演,只好如同流动摊贩,空教室、操场、溪边,除了厕所,校园内每处都充当过我们的舞台。逢到雨天,一群人得搭两个小时的车,到我家排戏。在愈来愈紧迫的时间里,因为工作伙伴们相处融洽,倒也挺能苦中作乐。
即将演出的某个午后,我和几个朋友正绘制宣传海报。话剧社社长,一个暴躁的女孩,像枚引爆的火箭,冲进餐厅,掀翻桌子,郏挂巫樱放潮闫瓶诖舐睢N丛獾日笳蹋液臀业呐笥讯忌底。荒芊从Γ蔡欢呐叵2吞镆黄布牛心猩计料⒌卣龃笱邸�
没有搭档的独角戏,究竟是要词穷的。女孩叫骂完毕,站立片刻,十分无趣地悻悻离去,气势与来时大不相同,彷佛有些仓惶。
我弯下身,在朋友协助下,扶起桌椅,走出餐厅。推开门,忍不住颤抖,朋友过来拥我,疼惜又担忧,她的眼睛红红的。
〃没事了。〃我说:〃只是,天太冷了。〃
阿麦在当天下午找到我,他说:
〃她凭什么这样欺负你?太过分了。〃
我说她也是受人撩拨的,现在不见得开心。
〃你不能一再让步!〃
我并没有让步,该做的事纵然阻力重重,还是做了。
〃我不需要也去敲桌子砸板凳吧?〃
〃你一点也不需要。〃他笑起来:〃可是,那一定很精采。〃
因为这些事,我才看见真正的朋友,我告诉他,这已经够珍贵了。
奇妙的是,话剧社强人们态度转变为倾力支持,主动去接洽一切演出事宜。于是,灯光亮起,活动中心满是坐着站着的观众,完成一场悲欢离合的演出。我混夹在人群中,把手掌拍红了。
这一次把不可能化为可能,也是我生命中最初最好的演出。
只是一直没仔细想过,那些由阻碍变为推动的人们,心里的想法。
毕业以后,我继续念研究所,仍留在校园。与话剧社的人原本就无恩怨,事过境迁以后见面,更可以云淡风清的寒暄招呼。在一次重提往事中,说起排戏时的纠葛。
〃后来,我们才知道,你原来也有恶势力的。〃
阿麦,是我的恶势力。大约就是那个寒冷的下午,和我谈过几句话,他知道我对那些人与事,根本一愁莫展。于是,他把自己装扮成舞台上慓悍的模样,直捣黄龙,恶狠狠数落那些人的不公平。
〃如果要找麻烦冲着我来,我最喜欢麻烦!〃他指着曾经横眉竖眼,此刻瞠目结舌的女孩:
〃我警告你,不要再找她的麻烦了。〃
一直都不知道,他做了这件事。
古人相交,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在溪边答应我的时候,便已插上两把刀,打抱不平的时候,只是把刀插得更深一些。
当我无意中得知这件事,阿麦已在东部服兵役,他输掉了预官。
我并不相信社里的人是受了阿麦的恐吓才改变态度;但我想,阿麦的举动,或多或少让他们对〃公平〃二字有所省思吧。
阿麦退伍以后,工作有了着落,寻得一份安定情感,娶得如花美眷。我把他演戏时的大小剧照交给他的妻子收藏,面对年轻的自己,他激动着,不知所云。而我觉得羞愧,与他相比,我为朋友做过的事,太少太少了。
好友结婚,我们去北斗参加喜宴,与阿麦夫妻相逢。阿麦已升格做父亲,提起小阿麦的眉飞色舞,是一种陌生而美好的神情。
宴后,阿麦驾车送我们去彰化搭火车。行驶在黑夜的高速公路上,像滑进一场沉静的梦。阿麦突然叫唤后座的我:
〃你看那些灯!〃
路旁的花圃挂着一片又一片的灯,车窗外,形成璀璨地,一条流动的星河。
某些幽微的记忆再度触动,我才想起,这些年来,竟未曾找着适当的机会,同他道谢。
也许,下一次吧!
下次再见面,也许,我会向他说,谢谢!而他正为精力旺盛、兜圈子跑的儿子手忙脚乱,没留神听见我的话。但,一点也没关系,我搂抱笑着跑过来的小阿麦,下巴轻抵着他细软发丝,诚心诚意的感谢,生命中所有过往的瞬息。
太阳坠海以后,沙滩仍旧是紫色的吗?
冬天的夜晚,潺潺流过的星河,是否依然闪熠?
。
人间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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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世界的诸多联系,其实常常是与陌生人的交接,
而对于这些人,无欲无求,
反而能够表现出真正的善意。
下着梅雨的季节,令人心浮动,生活烦躁起来。尤其是上下课时,捧抱着大叠教材讲义,站立在潮湿的街头,看着呼啸如流水奔涌的大小车辆,却拦不住一辆出租车;那份狼狈,无由地令人沮丧。
也是在这样绵绵密密、雨势不绝的午后,匆忙地赶赴学校。搭车之前,先寻觅一家书店,影印若干讲义给学生,因为时间的紧迫,我几乎是跑进去的,迅速将原稿递交从未谋面的年轻女店员。
那女孩有一双细白的手掌,铺好原稿,开动机器,她先影印了两张尺寸较小的,而后将两张影印稿并排成一大张。抬起头,她微笑地说:
〃这样不必印八十张,只要四十张就够了。好不好?〃
我诧异地看着她继续工作,复印机一阵又一阵的光亮闪动里,也诧异地看着她的美丽。
原本,她的五官平凡无奇,然而,此刻当我的心灵完全沉浸在这样宁谧的气氛中,她不再是个平凡女孩。
我看着她仔细地把每一张整齐裁开、叠好,装进袋子,连同原稿还给我。付出双倍劳力,却只换来一半的酬劳,她主动做了,还显得格外光采。
离开的时候,我的脚步缓慢了些。焦躁的感觉,全消散在一位陌生人善意的温柔中。并且发现,即使行走在雨里,也可以是一种自在心情。
第二次去澎湖,不再有亢奋的热烈情绪,反而能在阳光海洋以外,见到更多更好的东西。
望安岛上任意放牧的牛群;刚从海中捞起的白色珊瑚,用指甲轻划,会发出〃筝〃的声响。夏日渡海,从望安到了将军屿,一个距离现代文明更远的地方。有些废弃的房舍,仍保留着传统建筑,只是屋瓦和窗棂都绿草盈眼了。岛上看不见什么人,可以清晰听见鞋底与水泥地的摩擦,这是一个隔绝的世界呢!
转过一丛丛怒放的天人菊,在某个不起眼的墙角,我被一样事物惊住了……一具蓝色的公用电话。
不过是一具公用电话,市区里多得几乎感觉不到;然而,当我想到当初设置的计画,渡海前来装置、架接海底电缆……那么复杂庞大的工程,只为了让一个人传递他的平安或者思念,忍不住要为这样妥贴的心意而动容了。
一个月的大陆探亲之旅,到了后期已如贱兵败将,恨不能丢盔弃甲。大城市的火车站规模不小,从下车的月台到出口,往往得上上下下攀爬许多阶梯,那些大小箱子早超过我们的负荷能力了。
那一次,在南方的城市,车站阶梯上,我们一步也挣不动,只好停下来喘息。一个年轻男子从我们身边走过,像其它旅客一样;而不同的是他注视着我们,并且也停下来。
〃我来吧!〃
他温和地说着,用卷起衣袖的手臂抬起大箱子,一直送到顶端。我们感激的向他道谢,他只笑一笑,很快的隐遁在人群中。
着白色衬衫的背影,笑容像学生般纯净,是我在那次旅行中,最美的印象了。
现代人因为寂寞的缘故,特别热中于〃谈〃情〃说〃爱;然而又因为吝啬的缘故,情与爱都构筑在薄弱的基础上。
有时侯,承受陌生人的好意,也会忍不住自问,我曾经替不相干的旁人做过什么事?
人与世界的诸多联系,其实常常是与陌生人的交接,而对于这些人,无欲无求,反而能够表现出真正的善意。
每一次照面,如芰荷映水,都是最珍贵而美丽的人间情分。
:?
当时年少春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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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阴暗潮湿的隧道里,一步又一步,
忍不住停下来想,这样充满挫败的日子,
究竟要待续多久?
高中联考的前一天,我站在四楼公寓阳台,俯看那方冲洗干净的天井,想象千百种下坠的方式。如同一片羽毛,或者一只西瓜?其实,缺乏的只是决心罢了。纵身一跃,遂在风中摆脱可以预期的所有失败与挫折。
然而,终究没有痛下那样的决心。
因为连这样简单的事都办不成,十四岁的我,怨天怨地以后,开始厌弃自己。以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进入五专就读。
或许因为五岁便入学读书,一直没有开窍。十八岁以前,我始终把自己封锁在一片混沌荒漠的世界里;同时,隐藏着亟亟欲逃的情绪,惊惶而紊乱。
那所五专充满瑰丽人物与缤纷生活,最重要的是骤然失去联考的符咒,生命中最沉重的压力消解无形了。可是,这一切并不能挽救我的灵魂,日复一日地,蔽塞萎缩。
在梦里,我总不停地说话,慷慨激昂的说;和颜悦色的说;声嘶力竭的说;轻言细语的说。
醒着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说。
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安静地看着喧闹吵嚷的同学,不明白他们何以能够如此兴高采烈?安静的贴靠着沁凉的墙壁,心中微微叹息,他们难道不知道,生命是这样脆弱又昂贵,倾尽所有的偿付之后,得到的只是虚空的嘲笑声罢了。
上体育课时,两个女生是来我身边坐下,叫我的名字问道:
〃你有病吗?〃
我摇头。其中一个凑近我,仔细打量以后说:
〃我觉得你看起来好象琼瑶小说的女主角一样耶!〃
顿时,我全身由内而外,流泻出一股凄美幽怨的氛围。唉,生命是这样脆弱又昂贵。
〃是啊!〃另一个应声说:〃好象那种得癌症,到了末期的女主角!〃
我听见,戳破虚空的嘲笑声。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为了不知道如何安措自己猛然抽高益显削瘦的身形而沮丧。我瘦得太厉害,使经过的人忍不住再诧异的观察一番;偏我又比一般女孩高,不容易找到屏障来躲藏。
人们看我,是因为我太畸形认定这种想法以后,那些有意无意的眼光,几乎杀死我。
大多数的时候,我低垂眼皮,逃避旁人的注视,也不看别人。
搭公车去上课,只有十分钟车程,把票递给车掌小姐剪过以后,便紧握着车门边栏杆,动也不动,任凭车掌的白眼怎样翻动,只有这里让我觉得安全,遂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情感,抵死也寸步不移。眼看学校就要到了,心中焦虑翻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不敢拉铃,恐怕蠢动会引来乘客注视的眼光。于是,苦苦地等着、捱着,期盼有人拉铃,我便可以下车。学校愈来愈近,张着大嘴似的校门从车外飞掠过去,终究,没有人拉铃。车子停在下一站,我仓皇下了车,再行走十分钟的路,才能到学校。
体育老师是位高雅健美的女性,时常穿一身雪白的运动装,长发扎成马尾,带领我们绕着操场跑,或做些简单的韵律操。我一直很喜欢她。
有一次上课时,老师教我们围成一个大圆圈,她站在中间,把球传给我们,我们再传回去。球到我手上时,我迟疑着,对球一向没有准确控制的能力,尤其此时,面对着的是怀孕的老师,我非常害怕传球失误会伤了她。
然而白莹莹的老师拍击手掌,向我要球了。对着她小腿的位置,球出了手。接住球以后的老师勃然变色:
〃为什么这么不用心?你说。〃
我说不出来。她解散其它同学,罚我传球二十次。是的,那真是一次难忘的刑罚,在全班同学围观下,每一次球将离手,我的恐惧攀升到顶点,彷佛自己的生命就要耗尽在这一场冗长的折磨里了。
应该严禁自己去喜欢任何人的,我想。因为我的情感显然有害无益。
渐渐地,除了家人以外,我失去与人交往的能力。
偶尔替父母去市场买菜,传统市集充满摩肩接踵的人群,讨价还价的交易着,我不知该如何与菜贩交谈,只好一个菜摊流浪过一个菜摊,好容易终于找到生意清淡的摊子,幸运地看见我需要的蔬菜。菜贩将菜交给我时,恰巧走来一些买菜的妇人,停在摊子前面,热络地挑拣,我觉得窘迫,好象不是来买菜,却是来偷窃似的,急急忙忙,只想逃走。接过菜来,慌张地走,菜贩高昂尖锐的声音拔起来嚷叫:〃喂!钱呢?哎哟!买菜不用付钱的哦!〃
我折回去,忍受着辱骂与奚落,道歉并且付钱。
再也不要、永远不要到这里来了,当我跑出菜市场的时候,心里这么想着。
生活仍是再单纯不过的上学、回家,没有舞会、郊游、男生,别的同学花团锦簇的精采内容眩人耳目;而我彷佛是修道院中的人。即使如此,生活中时时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