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忧止听得入神,坐起身问:我爹怎样救了你们?用的什么武器?
茗姨微笑:哪儿用什么武器呢?我还记得,将军那天穿了一身银甲,戴着金盔,披了一条猩红的斗篷,高高地骑在马背上,远远看见这场混战,便大喝一声,那一声真响亮啊,吓得那伙山贼浑身发抖,接着将军策马过来,人还没到,山贼就逃了大半。那天的风真大,吹得将军的斗篷猎猎地响,他在风中一动不动,仿佛头顶着天,脚踏着地,像一尊天神一样威风凛凛,不可侵犯……
茗姨望着远方,语气越来越激动,却也越来越飘忽,就像在讲述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忧止痴痴地看着她,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所讲述的一切,无疑是每一个女子对于英雄的全部诠释,娘定是在这次邂逅中深深地爱上了爹,爱上了那个无与伦比的伟岸英雄,可是对他动了情的,真的只有娘一个人吗?茗姨那时也是豆蔻年华,这样的情景,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该有怎样强烈的冲击?十五年的默默付出,竭尽心力地抚养一个孤女,甚至不惜终身不嫁,这样的不离不弃,这样的无怨无悔,除了与娘的主仆情深,难道真的不曾掺杂一丝其他的、不为人知的情感吗?
二十九
她低下头,轻声说:茗姨,你说爹会不会……
茗姨像从梦中醒来,疑惑地转过头看她:会不会什么?
她犹豫一下,咬唇说:我看皇上,不像个不分黑白的残暴之徒。
茗姨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她惊愕地望着她,神情由茫然到愤怒,又由愤怒缓慢地转为悲伤。忧止在这样的注视下,感觉浑身都滚烫起来。
茗姨轻轻叹一口气:忧止,你坐好。
她低垂着头,不安地坐正身子。
茗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字字铿锵:忧止,茗姨此刻说的话,你永远都要记得—你爹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忠肝赤胆,天地可鉴,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断然不会做那卖国求荣的勾当!你若对他有丝毫的怀疑,便是茗姨这十五年来,没有将你调教成人,若是再说出今天这样的话来,茗姨实在没有面目再苟且偷生,必立时便死在你面前,去九泉之下向你的爹娘谢罪!
这席话说得斩钉截铁,十五年来,忧止从未见过茗姨的表情有如此刻一样的肃穆。她怔怔地望着,心里又悔又怕,又酸又疼,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倏地流下泪来。
茗姨见了这泪,脸色缓和下来,幽幽地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忧止在茗姨怀里,肆无忌惮地痛哭起来,茗姨一样流了泪,抚摩着她的头发,哀声地说:忘了吧,都忘了吧,没有黑白,没有是非,没有仇恨,你外公为你取名忧止,便是要你远离忧愁,从此你身上,没有过去,没有痛苦,就只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太子妃。
夜已深沉,茗姨的话,像块重石砸在她心里,压得她无法喘息。
如果世上的事,真的都只有一句话那般云淡风轻,那么,就不会再有悲剧发生了吧?
一转眼,来到都城已有数日,婚期终于迫在眉睫。整个都城的百姓,都沉浸在欢乐与喜庆之中,他们知道,三天之后,便是太子的大婚之期。程大人告诉忧止,举国上下都在盛传,他们未来的太子妃,有着仙子一样的容貌,雪莲一样的风姿,泉水一样剔透的心灵,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们英俊而贤明的太子。
太子在百姓心里,竟有这样的威信?她问。
程大人笑答:太子谦逊温文,宅心仁厚,多次微服到民间体恤民情,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确实甚得民心。
她听着,心里忽然温暖起来。她情不自禁地记起皇宫之中,夕落池边那个美丽无比的黄昏,记起他小心翼翼抚上她发间的、修长的手指。
无论如何,那总是她的丈夫,是她后半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程大人忽然说:凌姑娘可想出城走走?
她惊喜地抬起头来:可以吗?
程大人笑着捻了捻胡须:三日之后,你便是真真正正的太子妃,从此再不得踏出宫门一步,再没有外出游玩的机会,不如今日就让内人陪你玩个痛快罢。只是务必带好护卫,以保安全。
忧止本是喜上眉梢,可听着程大人的话,想到自己今后便为笼中之鸟,再也没有了自由,脸上的喜悦却黯淡下去。
亲自来到马厩,解开流离的缰绳。流离雀跃着,不停围着她打转,前蹄叩打着地面,似是想立刻冲出去驰骋一番。它自从进了学士府,虽然每日上好的草料喂养,却终日被拴在马厩之中,想它过去在草原上,哪日不是尽情地奔跑,如今却如同鸟儿被折了双翅,自是苦不堪言。她轻轻拍打着它的脖子,低低地说:流离啊流离,我只想与你日日亲密,寸步不离,如今看来,却是害得你与我一样,郁郁寡欢,不得自由。
都城果然繁华,大街上店铺林立,人潮汹涌,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忧止从小在牧场长大,从来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当铺觉得新鲜,糖葫芦也觉得好奇,走一路买一路,像是成了年幼的无知孩童,很是可爱。程夫人与两名护卫一起跟在她身旁,看她的样子都觉好笑,却也不忍扫她的兴致,由得她走走停停。
从学士府到北城门,不过一炷香的路程,连走带逛,最后到达的时候,却已足有一个时辰,出来时明明是上午,现在太阳却高高地挂在头顶,虽然刚到四月,却也晒得人口干舌燥,恰好城门边有一家茶馆,便一同坐下休息。
忧止将刚买的各色小物件摆了一桌,逐一把玩。程夫人笑着说:日后姑娘进了宫,稀罕玩意不知有多少,怕是看也看不尽了。
忧止抬起头来,浅浅一笑,问道:夫人,我是否有些失仪?
程夫人摇头笑说:凌姑娘童心未泯,天真可爱,我这才明白,为何那么多的名门淑丽,太子殿下却非是你不娶。
忧止心里一动,把手中的玉簪香囊放下,问道:程夫人,我心里有一个疑惑,不知您能否替我解开?
程夫人点头道:知无不言。
三十
她这才说:那日进宫,听程大人与皇上谈论太子的亲事,一直说什么大师,后来皇后娘娘来了,也是口口声声提到什么僧人,我私下里想了又想,仍然不解,请问夫人,这究竟是何意呢?
程夫人掩口笑道:原来姑娘是为此事疑惑。其实这在宫中,早已不是秘密。皇上所说的这位法净大师,其实是位半路出家的僧人,此人据说幼时曾被仙人点拨,学得一身奇异本领,不仅佛学修为了得,为人也潇洒得很,不受宗教束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八卦星相无所不通。十几年前,皇上患了一种奇病,只能进食,不能喝水,渴得寝食难安,一喝水却狂吐不止,数名太医均是束手无策,恰巧这法净大师云游到此,听说皇上患病,便说能医,皇上苦无良方,也就暂且信了他,谁知竟然药到病除。皇上大悦,赏赐他黄金千两,他却笑而不纳。皇上见他仙风道骨,很是欣赏,当天正好太子殿下在皇上身边,便让他看一看太子的命骨。那时的太子刚满五岁,还未登上太子之位,可他看了一眼便说,此子日后定能君临天下。又说,在他十三岁那年,若是遇到一名女童,见他第一面便不住啼哭,那么,此女定是与他有着宿世姻缘。
程夫人说完,笑盈盈地注视着她,她听得入神,忍不住问:然后呢?
程夫人笑着:然后?然后便要问你了。
问我?她一愣。
程夫人不再说话,只抿着嘴微笑。
她忽然懂了。
她记起了与太子的第一次相遇—那黄昏,那惊马,那马背上的少年,还有被马吓得不住啼哭的自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他说:我会再回来找你。
难怪他说:命中注定,你会是大东朝的妃子,是我秦少陵的妻。
可是—她皱眉:太子大婚,何等重要,岂能由那僧人随口的一句话,便下了决定?
程夫人点点头:不错,所以虽然太子回来将此事禀明圣上,可是皇上皇后,乃至满朝文武,都不同意如此儿戏就订了太子的终身,何况对方只是个平民女子。谁知一向孝顺的太子,这次却格外强硬,不惜顶撞皇上,口口声声说,非凌忧止不娶。五年过去,皇上见他依然如此坚决,便说,看来果真是宿世姻缘,便由他去罢,这才一道圣旨,召你入宫。
她怔怔地听,良久,轻声问:太子他,果然为我如此坚持?
程夫人含笑点了点头。
她低下头,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直抵全身。
原来,太子竟曾为了她,不惜对抗整个朝廷。
而自己命运的改写,竟然只来自一名僧人的一句话。看来人生无常,果然不假。
她忽然愣住。
僧人?
僧人!
她猛然回忆起茗姨讲述的故事。
夫人!她问,那位法净大师,您可曾见过?
程夫人摇头:我自然无缘得见,不过法净大师为皇上医治那天,家夫恰巧就在旁边,回来倒也向我描述过他的样貌。
她急道:他是否慈眉善目,发须皆白,眉心处,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程夫人惊讶地望着她:不错,原来凌姑娘你也听说过他?
她呆了片刻,张了几次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却忍不住微微笑了。
难道这就是缘分吗?她与太子之间,存在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环环相扣,暗暗纠结,这是否能证明,就像法净大师所说,那是命中注定的宿世姻缘。
她想起太子那双温柔的眼,一时间,只觉得心口有种莫名的情愫流淌。却又不知到底是悲伤,还是喜悦。
就在这时,城门外忽然喧闹起来。
先是有喝骂声,接着又有人嬉笑,人渐渐越围越多,里里外外,一层套着一层,里面似乎有人推搡争执,围观的人七嘴八舌,乱成一片,就连在他们身边喝茶的客人都忍不住站起身来,好奇地张望。
程夫人皱皱眉,对身边的护卫说:去看看。
那护卫领了命,快步走过去,人群围得密不透风,无处落脚,幸亏他身材高大,站在人群外面,踮了脚向里望了一会,又跑回来复命。
启禀夫人,是守城的卫兵和人起了争执,惹得众人围观。
什么争执,惹得这么多人来看?
是个不知哪里来的怪人,非要进城,卫兵见他蓬头垢面,衣不遮体,说是有伤风化,便挡在门外,谁知那人却有股子蛮力,几名卫兵也不是对手,撕扯了半天也没个结果。百姓看这情形有趣,也就都跑过来围观。
忧止手一抖,杯里的茶水便溅了几滴出来。程夫人不察,继续问:是个什么样的怪人,怪在哪里?
护卫挠挠头:那人头发和胡子都又密又长,蓬乱得看不见五官,浑身上下什么衣物也没有,就只在腰间围了个兽皮做的裙子,就好像……好像是树林里跑出来的野人一样。
忧止手里的茶杯啪一声掉在桌上,碎了满桌的瓷片,溅了满身的茶水。程夫人惊讶间,她已飞快地站起身来,冲着那人群奔去。
三十一
人群依旧拥挤着,喧闹着,她柔弱的身子被牢牢挡在外面,毫无缝隙,正急切着,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嘶,这一声仿佛一个惊雷,众人纷纷回过头向外看去。人群一松散,忧止便找到一个空隙,奋力地挤进去。
人群中间,四名士兵正与一人推搡着,僵持着。那人背对着她,肌肉结实,头发蓬乱,腰间是她无比熟悉的兽皮裙。
几个人听到马嘶,一同向她身后回过头来。
她终于见到了他的脸。
依然还是那双眼,清澈,纯净,一尘不染。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她,明净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而紧接着,便对着她,喜悦地、温暖地、天真地笑了。
她捂住嘴,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在那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里,微微湿润了双眼。
泽长的出现,让学士府陷入了轻微的混乱之中。
忧止坚持请求将泽长带回府里,程夫人虽然应允,却也看得出存了满腹的疑问。茗姨和外公见到泽长,惊讶得睁圆了眼睛,忧止关上门,悲悲切切地说:还记得十五年前,娘在仙湖林中拾到的那个婴儿吗?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她将自己与泽长的几次相遇,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茗姨越听越是震动,忍不住问道:那仙湖林我也去过好多次,却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他呢?
所以我要带他回来!忧止温柔却坚定地说:这就是缘分,当年娘就收了他当义子,只是阴错阳差又失去了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又来到我面前,不仅遇到了我,而且救了我,命中注定他就该是我的哥哥,否则哪来那么多的机缘巧合?
外公皱着眉头:你是太子妃,而他是一个野人,就算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