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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嫃吃了一惊:“不用,我不累,再说再加上我就很沉了。”
连世珏看向她,道:“你上来,我试试。”
宝嫃摇头:“不要啦……”
“上来!”
他说着就停了下来,把车放下等她,宝嫃无奈,红着脸挪过来,在上头坐了。
连世珏这才重又把车推起来,宝嫃微微侧身,手扶在车轮中间的架子上,坐的稳稳当当,双腿垂在车旁侧,随着车动晃晃悠悠地,她偷偷看他一眼,心里又羞又是感激地。
连世珏望着她坐在上头,身子略倾斜,双脚离地,晃悠悠地就好像一枝花在风里头荡漾,恁般地好风景。
他倒是有些后悔自己才发现这车能坐人,便故意道:“你太瘦了些,也没有多沉,就好像没坐一样。”
宝嫃道:“才没有……我怕夫君累到。”
连世珏道:“在你眼里我便是这么没用……稍微劳动便就累了?”
宝嫃忙道:“不是不是!”她看他一眼,见他脸色明明是好的,才知道他是调笑而已,就道,“夫君才回来,该好好歇息。”
俩人一路上,也遇到几个相识的,宝嫃几度就从车上跳下来同那些人说上三两句话,每当这时侯连世珏就静静地站在一边儿等候,他这样的相貌、身形、气质……又推着宝嫃,可见是个不怕累又疼娘子的,倒是惹了无数称赞。
因此一路上宝嫃所听到的都是好话,惹得她心花儿盛放。
宝嫃坐在独轮车上,迎面风撩起她的鬓发,她伸手抿到耳后,看看前头绿树成荫的长路,又回头看看自家的“夫君”,她想到昔日的种种苦楚,终究盼来了这一日,那些苦熬的日子都好生值得……这般明亮的阳光下,欢喜到极致,竟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两人来到镇上,来到相熟的布匹店,连世珏把布料搬了进去,宝嫃跟那店子掌柜是认得的,连世珏在旁边看了没差,便慢步出来,谁知便撞见几个恶霸行凶。
他心中最恼恨这些仗势欺人的货色,便挺身而出教训了一番。
谁知道却被赵瑜撞见。
当望见赵瑜那瞬间,男人有瞬间的心惊……他的记性是极好的,依稀记得曾在何处见过这张脸,只看赵瑜似没认出他来,他心里极快想了一番,便松了口气。
从布庄接了宝嫃出来,正想陪她去买些东西,却又遇到几个同来赶集的同村跟邻村的几个婆娘,男人不喜欢听这些人聒噪,趁着她们说长道短之时便避了开去,虽然避开了,却仍旧站在不远处,时刻留意着宝嫃的一举一动,因此当赵瑜出现之时,他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的。
他心里头有些奇怪为何赵瑜竟认得宝嫃,只是看着赵瑜脸上那种类似色迷迷的表情,让他心里很是不快。
当宝嫃回头看他的时候,他隐约猜到是什么意思,他是有心不愿跟赵瑜牵连的,正巧儿旁边有个四十开外的男人也站了半天,额头贴块膏药,斜肩塌身,尖嘴凹腮像个猢狲成精,不住口地碎碎念“那婆娘让我如何如何……还不来”云云。
连世珏知他也是等人,此刻心头一动,低声道:“前头那不是来了吗……”自己往那商家的帘子后一闪隐了身形。
那人忙探头:“来了?”两只有些突出的牛眼正好同赵瑜的双眼撞了个正着,这一照面,杀伤力不消说是极强的。
24、解甲:澄澄映葭苇
赵瑜被那贴着膏药的凹颊男人吓了个半死,委实无法接受鲜嫩如朵花儿般的宝嫃嫁的竟是这种货色,一时黯然魂消,同赵忠郁郁而返。
这边上那膏药男人东张西望,没见到他娘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连世珏见赵公子撤了,才若无其事地探身出来,他也不想等宝嫃同那三姑六婆说完话,便大步走了过来,目不斜视,径直唤道:“娘子,该走了。”
宝嫃正在奇怪赵瑜为什么在瞬间神情大变,听了男人召唤却又欢喜起来,忙道:“夫君我来啦!”又同那些女人道,“我夫君唤我,我得走了。”
这些女人之中,如大妞儿般见过连世珏的,反应倒还平常,那些外村儿的,猛地见了连世珏,顿时个个惊艳的直了眼。
连世珏同赵瑜,说起来都是难得的美男子,只不过赵瑜属于风流纨绔的那种类型,在京城中不消说是极受欢迎的,但对于平民百姓,尤其是这些女人们的眼里,则更爱连世珏这一种,高高大大,俊美健壮,格外阳刚,一看就是个能出力能让女人倚靠的,比赵瑜那种花花蝴蝶要更靠得住。
且不说那些人在后面啧啧赞叹,宝嫃挽着篮子出了人群,连世珏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的脸,有心问问赵瑜是怎么跟她认得的,却又没问。
宝嫃道:“夫君,我们去取推车,然后去我娘家吧?”
连世珏道:“好。”
两人便去了那相识的布庄,把寄存的车子取了,出来门口,宝嫃拉一拉连世珏:“夫君……”
男人低头看她,不知何事,却见宝嫃在腰间翻了翻,把个蓝布的袋子取出来,捧在手中道:“夫君,方才卖了布,每匹有二十文,一共五匹,就是一百文,掌柜的见我许久没来了,好生念叨,说以后让我多送过来……多算了我十文。都在这里了,给你。”
连世珏垂眸望向她,一时没有接。
宝嫃拉住他的手,把钱袋放在他手心里:“夫君,你收着。”她软软的小手握着他的大手,男人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头,将钱袋收了起来。
这镇子是乐阳县最富庶的,就在县城旁边儿,每当大集的时候,县城内也格外热闹,什么物件儿都有。
宝嫃是极少出来走动的,见这么多人,穿戴的很新鲜,两边的摊子又这么多,货品琳琅满目,一时目不暇给,不停地给男人指点某某好看,某某稀奇。
且鼻端不时地嗅到种种香气,各种炒菜的浓香,油炸糕的甜香,葱油饼的油香……他们都走了半天道才赶来的,一时饥肠辘辘。
连世珏推着车,宝嫃便在旁边跟着,两人沿着大街走了会儿,连世珏便看宝嫃:“饿了吗?”
宝嫃摸摸肚子:“我不饿。”
连世珏望着她:“当真不饿?”
宝嫃略觉脸红:“有一点点饿……夫君呢?”
连世珏一笑,环顾四周,却见前头有一座酒楼,乃是整个乐阳县里头最气派的了,男人心念一动,便欲往那边走,然而转念之间,却又反应过来。
他双眉蹙了蹙,想到自己怀中那有限的二百文钱,钱少是少,最要紧的是,这些都是宝嫃织布赚回来的。而要在这酒楼上吃上一顿,恐怕这些钱够不够还是未知。
若是在以前,他是绝不会为钱银担忧的,但是现在……
宝嫃拉拉他的袖子:“夫君,我们可以去我娘家吃。”
连世珏看着她,心里似酸,似欢,一抬头望见前头有个露天的饭摊,前头架一口大锅,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搭起的棚子底下许多人坐着,三三两两围着桌子,有的埋头开吃,有的翘首以待。
到了跟前,却见摊主正握着块面团,一刀一刀往锅里头削面,那面片自他手中的面团上飞跳入水,雪白面片在沸水里翻滚,煞是好看,原来卖的是“刀削面”。
旁边是摊主的婆娘,将煮好的面用铁笊篱捞上来,倒在碗中,又从旁边一口锅舀点卤子,往上头一浇,便端了上桌。
闻着那味道,倒是不错。
连世珏看了会儿,那摊主就招呼:“大哥吃面吗?咱这面实惠,一文钱一碗,保准吃饱。”
连世珏便看宝嫃:“喜欢吃这个吗?”
宝嫃倒的确是饿了,在这儿站了会儿,闻到那面跟卤子的香气,一时更勾得肚子里咕咕叫,听了连世珏问,就咬着唇小声问:“夫君,我……”
“不喜欢?”
“当然喜欢的,可……”宝嫃是想她在外头吃是不是有些太过奢侈,却又不好意思就说。
连世珏见状,便也明白几分,就直接对那摊主说:“两碗面。”
那摊主笑问:“好咧!请里面坐,一会儿就好!”
连世珏将推车放下,握着她的手进了棚子底下,那摊主婆娘急忙找了个靠里的空闲座儿,又频频看两人,这男的俊女的美,里头埋头吃面的食客们一时也看个不停。
宝嫃从来没有出来吃过饭,一时紧张地抬不起头。
过了片刻,那婆娘快手快脚地把两碗面端了上来,宝嫃一看,果真是实惠管饱,比他们在家里用的碗要大三倍,雪白的面片,上头的卤子,无非是些肉渣,咸菜丝,面汤上漂着几枚绿绿的香菜跟三四点油星。
宝嫃欣喜地盯着面:“好香啊!夫君,我这碗好大,我吃不了。”
连世珏道:“不急,慢慢吃。”他握了筷子,低头吃了口面。
宝嫃道:“夫君,要不要给你拨一些?”
“我吃这碗就够了,你吃你的。”连世珏说着,便看她一眼,夹了一口开吃。
往常宝嫃在家里,对着连家二老,自然束手束脚,饭桌上更是头也不敢抬,让她吃什么她都不太敢,连世珏瞧她瘦的很,吃的又少,多半是先前亏了,便有意想让她多吃些。
宝嫃见他开始吃了,自己也才试着先喝了口汤:“真好喝!”也跟着吃了起来。
这摊子虽然简陋不打眼儿,但面倒是做的不错,颇有嚼劲,配着咸咸的卤子很勾人食欲,男人慢慢吃着,一边看宝嫃,却见她专心致志地也在吃面,满面喜色地咬住一片面片,细细地嚼着,仿佛在品味,又喝一口汤,还意犹未尽地叹一下,咂咂嘴,又伸舌头舔一舔唇角,那满足而自在的样子,就仿佛在吃什么了不得的山珍海味,让人看得也食欲大增。跟在家里头的木讷胆怯判若两人。
连世珏看着宝嫃的模样,又看看这简陋不堪的饭摊,手在胸前的钱袋上一碰,便叫道:“宝……”
宝嫃蓦地抬头:“夫君,什么事?”
她嘴上带着点油光,粉嫩地微微嘟着,连世珏对上她明亮的双眼,有些叫不下去,就只柔声说道:“没事,……吃吧。”
宝嫃欢喜无比,放开肚皮,奋力把面吃了一半,兀自恋恋不舍地抱着碗。
连世珏看她实在吃不下了,便忍着笑:“行了,吃不了就别吃了。”宝嫃摸着肚子:“可是剩下了很浪费。”连世珏道:“你再吃就把自己撑坏了。”宝嫃虽然听他的话,却还是眼巴巴地盯着那里头的面片:“扔了真的怪可惜的……”
连世珏抬手,将她的碗拿过去,极快地将剩下的面片吃了个精光,又喝了两口汤:“这下好了吧?”
宝嫃呆呆地看着他:“夫君……”
旁边的食客见状,各也觉得诧异,那摊主的婆娘更是啧啧有声,南来北往的那么些,从没见过这样儿宝贝自家娘子的,一时看的她也有几分眼热起来。
连世珏起身,付了两文钱,便同宝嫃出外,宝嫃呆呆走了半路,便问道:“夫君,你是不是没有吃饱?”
连世珏啼笑皆非:“再吃,我就跟你一样撑坏了……是了,要去你娘家,先去买点儿东西吧。”
宝嫃一愣:“买东西?”
男人道:“头一次上门,空着手总不好的,正好你卖了布,有钱,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吧。”
宝嫃有些紧张:“真的吗?可是婆婆……”
男人笑着摇头:“放心,天塌下来有夫君替你撑着,去买吧……”
宝嫃呆呆地站着,似有些不可置信,男人在她的肩头轻轻抚过,想到先前在面摊上没说的话,便又道,“你放心,以后赚钱养家的事儿,交给我。”
宝嫃瞪大眼睛:“夫君……”
晴空碧云之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男人毫不避忌地将宝嫃搂入怀中,微微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放心……以后夫君……不会再让你吃苦啦,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宝嫃觉得自己的身子热成了个小火炉,可偏生心好像极熨帖,说不出的舒服,也顾不得羞涩,手指在男人的腰间抓了两下:“夫君……”
25、解甲:我心素已闲
宝嫃轻轻地抓了男人的腰两下,小声说道:“夫君,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我都觉得是好日子,一点也不苦。”
男人将她紧紧抱着:“嗯。”他们两个相拥着在县城大道上,这正午时候人越发多,也有不少人望向他们,窃窃私语,眼神古怪,男人却旁若无人地,似乎除宝嫃之外其他的人或者物都不存在,将她抱了一抱才松开:“去买点东西吧。”
宝嫃听了话,果真便买了一包糕点,一坛子黄酒,男人跟在旁边,宝嫃问某物好不好,他一概便说好,然而她问的多,买的却少。
男人见她最终只买了这两样,便问道:“你爹喜欢喝酒吗?”宝嫃一点头:“虽然不想爹喝多,可是他平日里辛劳,喝点也是好的。”
买罢东西,宝嫃看看时候不早,怕耽搁时间,便同连世珏出了城。
出了县城,又经过那繁华大镇,两人又足足走了三四里路,才到了地头。
连世珏推着车,不动声色地看,却见眼前的村庄,整个李家庄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