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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到了县城,大妞便时刻东张西望。姜娘子被大妞的大嗓门聒噪了一路,此刻见她终于消停了,便拉着宝嫃,低低地说道:“宝妹子,你知道今天要买什么吗?”
宝嫃道:“嫂子,出门前夫君让我带了钱,要买油灯,新的碗碟,窗纸,床帐……昨晚上有蚊子,夫君被咬了两下,湖边蚊子多,艾草都防不住的。”
姜娘子忍不住便笑:“只管心疼夫君,那蚊子就没有咬你两下?”
宝嫃笑眯眯道:“我不打紧的。”
姜娘子望着她粉嫩的脸,心里一动,道:“宝妹子,我问你……当初你们是刚成亲,还没洞房世珏兄弟就走了,是吗?”
“是啊。”宝嫃点头。
“那么现在,你们……”姜娘子迟疑着,打量她轻盈的身段,“洞房了吗?”
宝嫃张了张口,脸上又露出懵懂神色,姜娘子一看,心里又惊又疑,道:“难道世珏兄弟是这个意思?”
宝嫃听了这话,忙问道:“嫂子,在说我夫君吗?”
姜娘子道:“啊……是啊,我家那口子昨天回去跟我说,说世珏兄弟让我陪你来赶集……买点儿女人家要用的东西,这也罢了,另外……还说要买……”
正在这时侯,却听大妞儿叫道:“怎么还不见人,宝嫃姐,你可知道他住在哪?”
姜娘子不晓得是谁,宝嫃却知道,随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想了想,又道,“不过他不是说他是县老爷吗,县老爷自然住在县衙,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宝嫃对大妞说完,大妞便拉住她:“既然如此我们去看看呗。”顺着人群便往前,宝嫃顾不上她,就仍问姜娘子:“嫂子,说要买什么?”
姜娘子乐了一乐:“你们这对夫妻做的真是有趣儿……世珏兄弟的意思,是让买对儿龙凤烛,再置办些酒菜之类的……”
宝嫃呆道:“酒菜我是明白的,我们刚搬家当乔迁之喜,龙凤烛是什么?那么贵的东西。”乡间多都点菜油灯,弱弱地灯芯儿,光更是暗,蜡烛这种东西却是少见,只有大办喜事时候才用。
姜娘子笑道:“这我就不知道啦……”正说着,便路过一家成衣店,姜娘子拉住宝嫃,“走,去看看!”
宝嫃从没来过这地方,未免有些羞手羞脚,又怕花钱,不肯进去。大妞在旁边找不到赵瑜,鼻孔冒火,见宝嫃不敢进,便将她拉着入内:“宝嫃姐,看看又不花钱,何况咱们也不是没钱的!”
姜娘子见宝嫃无奈地被拉进去,便笑道:“这还得大妞出马。”
三人进了店内,便放眼四看,店里头有几个客人,身着轻纱缎子衣裳,像是富贵人家的媳妇闺女。瞧有人进门,未免便看过来,但看是几个农妇打扮的,就面露鄙夷之色。
大妞大大咧咧,全不管这些,毫不在乎地四处看,宝嫃望着那些闪亮的匹缎,一看就知道很贵,就想拉着姜娘子出去。
正在这时,却听有个声音哼了声说:“乡下人也敢来这儿,一身臭气的,也不知身上有没有虱子……”
大妞离得远,一时没听清,宝嫃同姜娘子却听清了。
姜娘子一听,忍不住有些生气:“你怎么说话的,嘴这么臭!”
那人把绸缎一放,回过头来,柳眉倒竖:“你说什么?”一身翠绿夏衫,看来便价值不菲,看似十六七岁,生得也有几分姿色,只是眉眼里有些戾气。
旁边的店小二见状急忙飞跑过来,把那姑娘拦下:“杜小姐别动怒,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杜小姐疾言厉色地又说道:“你们怎么做生意的,放这种人进来,以后还要让我光顾吗?”
店小二忙道:“您说得对,我这就赶她们走。”说着就回头,“还不快走?这里也是你们能进来的!穷酸!脏了我们的地方!”
姜娘子一听“杜小姐”,又见那店小二趋炎附势的嘴脸,就知道这人不好惹,恐怕来头不小,她年纪大些,便想暂时忍了这口气算了。
不料先前还一声不吭的宝嫃皱了眉,道:“你们打开门做生意,不就是让客人来买东西的吗?我们不偷不抢,凭什么赶我们走?还说的这么难听!”
大妞这功夫也听见了响动,便转过来:“宝嫃姐,怎么了?”
那杜小姐见宝嫃不肯屈服,反而反驳,怒道:“哪里来的贱丫头,敢这么对我说话,你们还站着?”
杜小姐身边儿本有两个丫头,见状便上来:“我们小姐好心同你们说话,你们这些穷鬼还不快滚!”
另一个道:“等我们叫家丁来动了手,打你们一顿就知道好赖了!”
宝嫃气道:“我们穷一点没什么,可是你们当人家奴才的,也不用这么嚣张。”
杜小姐道:“听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这贱人的嘴撕烂了!”
没防备大妞在旁边听到这里,猛地往前一扑,张手就把杜小姐的头发扯住了,拼命摇晃叫道:“你这骚狐狸,贱婢,不就是投胎投的好吗,有什么了不起,你撕一撕试试看,老娘先弄死你!”
那两个丫头本在狐假虎威,见状都吓懵了,听到杜小姐厉声尖叫,赶紧冲过来拉扯大妞,宝嫃见她们捶打大妞,怕大妞吃亏,抡起篮子就也去打那两个丫头。
那店小二见状,却也目瞪口呆,赶紧叫人来,又去外头叫杜家的家丁。
姜娘子在旁边一看大事不妙,赶紧拉住宝嫃,又道:“大妞,快跑!”
大妞把杜小姐的头发都扯乱了,正占着上风,哪里肯听,宝嫃也发现不对,赶紧道:“大妞,快点走了!”大妞听了她说,才撒了手,三个人跑出店门口,杜家的家丁正往里冲,一时也没拦她们。
街上人多,她们三人飞快地跑过街头,听到后面吵吵嚷嚷,该是杜家的家丁追出来了,三人左拐右拐,一口气跑到僻静处,见后面没有人追来才停下。
惊魂未定之余,宝嫃先捂着嘴一笑,而后大妞跟姜娘子也大笑起来。
三人笑了会儿,才探头探脑地出来,正要去买东西,忽然见到许多人顺着街上往前,有人叫嚷道:“快去看看哟!咱们的县太爷又出幺蛾子了,这回是在招厨子呢!”
大妞一听“县太爷”三个字,立刻双眼发光:“宝嫃姐,我们转来转去,居然转到县衙这边来了,正好去看看!”
三人便顺着人潮,前往县衙而去,果真见好些人围在那里看那告示,可是却不见县太爷的踪影。
大妞奋力一挤,挤到最前面,她不认字,就听旁边的人念道:“本县现招厨子一名,男女不限,要求面容姣好,厨艺有可取之处……”
然后旁边的人道:“啥叫面容姣好,县老爷是招厨子呢还是娶媳妇?”一帮人围观的百姓哈哈大笑起来。
大妞听得明白,当下挺了挺胸,顾盼自得道:“这个一定得是我才行了!”
正在这时侯,却听到外头有人叫道:“就是她们三个,拿下拿下!”
45、于飞:以胶投漆中
大妞正在搔首弄姿顾盼自得,准备去会见心上人儿,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大声呼喝,她踮起脚尖往外看去,却见是先前那几个杜府的家丁,将在外围的姜娘子同宝嫃拉扯着。
大妞见状,奋勇杀出重围:“干什么你们!”
这样一吵吵,周围的百姓也留意到了,便转头来看,几个家丁见状,便不急动手,威风道:“你们几个泼妇,伤了我家小姐,却跑到这里来!”
大妞分毫不怕:“闭上你的鸟嘴!那骚狐狸仗着人多想欺负我们,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自己找的!”
家丁见她彪悍之态,便道:“哪里来的野泼妇,敢这么说我们家小姐,怕是活的不耐烦了。”就在捉大妞。
大妞奋力踢了一脚,正中那家丁下面要紧关隘。
那家丁捂住裆口,疼得几乎叫不出声,只是扭曲了脸,大妞却杀猪般地厉声叫了起来:“杀人了!来人啊!”
“你恶人……先……”那家丁夹紧双腿,抬起颤抖的手愤怒地指向大妞,那句“告状”还没说出来,大妞“啊”地又大叫一声:“好吓人啊!”复狠狠地又踢出一脚。
那家丁二次受袭,翻了翻白眼,伛偻着身子,晃了两晃,几乎要疼晕过去。
这时侯,蓦地听到有个清朗的声音正气凛然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在县衙旁谁人如此大胆敢杀人?”
大妞一听这个声儿,即刻荡漾起来,却又做花容失色样,将粗壮的腰身一扭:“救命啊……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民女!”说话间,用肩头友爱地蹭了一下那来者。
赵瑜刚挺身冲出人群,官威还没有摆明白,便被大妞以肩头撞之,顿时向旁边趔趄过去,多亏赵忠在旁边扶住。
赵瑜站住脚,扫了一眼装娇的大妞,见她正冲着自己抛“媚眼”,——冲着赵瑜把一双小小眼睛眨的风生水起。
赵瑜生生地咽了口唾沫,赶紧把眼睛转开装作没看见她。
这功夫,杜府的家丁便把“伤者”搀下,有人道:“大人既然来了,那正好,我们捉到这三个伤了我家小姐的泼妇!”
赵瑜定睛一看,却见被捉着的两个女子之间有个熟悉的人影,顿时如痴如醉:“是你!”
宝嫃被那家丁握着肩膀,又气又羞,脸上涨红,双眸一对,赵瑜怜香惜玉之心腾地涨大数倍,冲着那家丁喝道:“还不快快把人放开!”
家丁一怔,这时侯凤玄给赵瑜挑选的那几个衙差也上前来,都是青壮年,一个个膀大腰圆,很是健壮彪悍。
家丁见状,迟疑着把宝嫃跟姜娘子放开。
宝嫃同姜娘子凑在一块,握紧了手,忐忑不安,又看赵瑜,宝嫃心头惊想:“原来他真是县老爷啊。”却不知会被如何处置。
那家丁仗着杜府乃是当地一霸,无人敢撩虎须,心里其实也没怎么把县老爷放在眼里。要知道,昔日来此处的县老爷,到任的头一件事,就是来杜府拜见杜老爷。
家丁便道:“大人,放开无妨,可是这些人不能就这么走了,她们打伤了我们家小姐。”
大妞在旁边咬唇咂舌地望着赵瑜,不知吞了多少次口水,此刻也悄悄地走到赵瑜身边,眉眼含情地望着他:“大人,你别听他们狗嘴胡吣……是他们那小姐满口乱喷,还想动手打我们呢,你看我的手都被他们打肿了。”
她大方地挽起袖子,给赵瑜展示自己的手臂,胖胖的手让赵忠想到他爱吃的一道菜名:红烧猪蹄。
赵瑜咳嗽了声,退开一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嫃看看姜娘子,就说道:“大人,是她们要欺负我们的,我们好端端地在店里头,她们就开骂,然后想打人,大妞为了保护我们,就跟他们动了手……也许杜小姐是伤了,可是我们也被她们打了……”
女人家撕扯,哪里有好端端地,大妞手臂上被几个丫头撕扯的伤了几处,宝嫃上去帮手的时候也被拉扯了一番,大妞人胖体壮,倒是看不出来,又彪悍,因此没吃什么亏,宝嫃面嫩,被个丫头暗地里挠了一把,把颈子上划出一道红痕来,有的地方还破了皮儿渗着血丝。
赵瑜定睛一看,十分心疼,他也知道杜家是当地恶霸,分明是仗势欺人不成反而吃气,故而不忿才来追宝嫃三人的。
赵瑜斟酌有定,当即便喝道:“都听见了?杜小姐不在,本官不知道她究竟伤的怎样,可是这几个民妇分明也伤着了,却又找谁去?何况杜家小姐身边有你们这么多人保护着,怎么会给这三个民妇得手?你们无非是想借机发挥!可惜本官不是那等昏聩胆怯之徒,你们要想欺男霸女的却是打错了主意,把人放了,都给我退下!且不许再找她们的麻烦,不然的话,本官跟你们誓不甘休!”
杜家的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看似面弱的官儿竟然当真是丝毫情面都不给。
周围的百姓们都知道杜家独霸一方,平日里提起杜家都打怵,如今见赵瑜这新任的县太爷竟然当众不给杜家颜面,反而护着三个弱势的民妇,顿时齐声叫好,有人甚至鼓起掌来。
赵忠便也趁机喝道:“听到我们老爷说的了?还不滚!”
杜府的家丁见状,只好先灰溜溜地走了。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阴”,赵瑜本是起着“怜香惜玉”的心,没想到然歪打正着,博得了民心,一时大乐,便冲围观之众微微摆手示意,又让众人无事便散了去。
宝嫃见赵瑜果真是如假包换的县太爷,便忐忑地上前见礼:“大人……上回我、民妇没有认出您来,失礼了。”
赵瑜道:“没事,你的伤呢?”
宝嫃抬手摸了摸,这才觉得疼,便摇摇头:“不碍事的。”
大妞蹭过来:“我也伤着了……”
赵瑜把赵忠拉过来,挡在两人跟前,又对宝嫃道:“你怎么……又一个人来了?”
宝嫃说道:“我夫君家里有些事,一会儿也就来了。”
赵瑜听她说“夫君”,浑身上下老大不自在呢,这时侯大妞正跟赵忠四目相对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跟斗鸡似的,闻言就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