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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褚人获-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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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刀太尖。则见你数斗的肠流,为甚赤心儿没一点!
  禄山既被杀,左右侍者方惊骇间,庆给与严庄早到,手中各持短刀,喝叫不许声张。众人一则平日被禄山打毒,今日正幸其死。二来见庆绪与严庄作主,便都不敢动。严庄令人就床下掘地深数尺,以毡裹其尸而埋之,戒宫中勿漏泄。次早宣言禄山病骤危笃,命传位于庆绪。于是庆绪僭即伪位,密使人将段氏与庆恩缢死,伪尊禄山为太上皇,重加诸将官爵,以悦其心。过了几日,方传禄山死信,命众臣不必入宫哭灵,密起其尸于床下。尸已腐烂,草草成殓,发丧埋葬。严庄见庆绪昏庸,恐人不服,不要他见人。庆绪日以酒色为事,凡禄山所宠的姬侍,都与淫乱。凡大小诸事皆取决于严庄,封他为冯诩王。严庄以庆绪之命,使伪汴州刺史尹子奇引兵十三万攻睢阳城,睢阳太守许远求救于雍邱防御使张巡。

  且说张巡在雍邱,那南霁云与雷万春,已投入麾下为郎将。当车驾西幸之时,贼将令狐潮来攻雍邱,张巡率南、雷二人,及诸将佐,悉力拒贼。令狐潮与张巡原系旧同学,因遣使致书,申言夙契,且云:天下存亡未卜,守此孤城何益,不如早降为上。张巡部下有大将六人,亦劝张巡出降。张巡大怒,设天子画像于堂,率众朝拜涕泣,谕以大义,众皆感奋。张巡乃斩来使,并斩劝降六将。于是人心愈坚,拒守既久,城中缺少了箭,张公命作草人干余,蒙以黑衣,乘夜缒下城去。贼兵惊疑,放箭乱射,遂得箭无数。次夜,仍复以草人缒下,贼都大笑,更不为备。张巡乃选壮士五百人,缒将下去,迳到贼营;贼出其不意,一时大乱,弃营而奔,杀伤甚众。令狐潮忿怒,亲自督兵攻城。张巡使雷万春登城探视,时万春因传闻得其兄雷海青殉难的消息,十分哀愤,才哭得过,便咬牙切齿的上城来,方举目而望,不防贼兵连发弩箭。雷万春面上连中六矢,仍是挺然立着不动。令狐潮遥望见,疑为木偶人;及见其用手拔箭,流血被面,方询知是雷万春,大为骇异。正是:
    草人错认是真,真人反疑为木。笑尔草木皆兵,羡他智勇具
  足。

  少顷,张巡亲印临城,令狐潮望着楼上叫道:“张兄,我见雷将军,知足下军令矣!然如天道何?”张巡说:“足下未识人伦,安知天道?你平日也谈忠说义,今日忠义何在?勿更多言,可即决一胜负。”遂率兵与战,兵皆奋勇争先,生获贼将十四人,斩首八百余级。令狐潮败入陈留,余众屯于沙涡。张巡乘夜袭击,又大破之,奏凯而回。忽探马来报说:“贼将杨朝宗,欲引兵袭取宁陵,断我归路。”张巡乃分兵守雍邱,自引兵将星夜至宁陵,恰直许远亦引兵到来,遂合与贼战,昼夜数十回合,大破杨朝宗之众,斩首数千级。

  捷音至行在,肃宗诏以张巡为河南节度副使,许远亦加官进秩仍守睢阳。至是尹子奇来攻睢阳,许远国兵少,遣使至张巡处求救。张巡以睢阳要地,不可不坚守,乃自宁陵引兵三千至睢阳,合许远所部兵不过七千人。张巡与南霁云、雷万春等数将,并力出战,屡次得胜。张巡欲放箭射尹子奇,奈不识其面,乃以篙为矢射去,贼兵疑城中箭已尽,遂将篙矢呈于子奇。于是张巡识其状貌,命南霁云射之,中其左目。正是:
    禄山两日俱盲,子奇一目不保。相彼君臣之面,眼睛无乃太
  少。

  自此许运将战守事宜,悉听张巡指挥。张巡真是文武全才,不但善战,又极善谋,行兵不拘古法,随机应变,出奇制胜。其生性忠烈,每临战杀贼,咬牙怒恨,牙齿多碎。却又能于军务倥偬之际,不废吟咏。因登城楼,遥闻笛声,遂作军中闻笛诗云:
    茹荛试一临,敌骑附城阴。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

    门开边月近,战苦阵云深。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音。

  闲言少说。且说许远向于睢阳城中,积军粮百余万石,后被宗藩虢王臣调其半分给他郡,不由许远不肯。因此睢阳城中粮少。到那时渐已告匾,每人日只给米一二合,杂以茶纸树皮为食。贼兵攻城愈急,造为云梯,其状如虹,使勇卒三百立于上,推梯临城,欲便腾入。张巡预知,使人于城墙潜凿三穴,俟梯将近,每穴出一大木,以一木拄定其梯,使不得进,一木上有铁钩挽住其梯,使不得退。一木上置铁笼盛火药,发火焚之,梯即中断,梯上军士都被火烧,跌落地而死。贼兵又作木驴攻城,张巡命镕金汁灌之,登时消铄。凡此拒守之事,俱应机立办,贼服其智,不敢来攻。但于城外列营围困。张巡、许远分城而守,与众同食茶纸,亦不复下城。那时大帅许叔冀在滚郡,贺兰进明在临淮,俱拥兵不救,而临淮与睢阳龙近,张巡乃命南霁云赴临淮借粮,乞师援救。

  霁云领命,引三十骑出城突围而走,贼众数万挡之,霁云直冲其众,左射右射,矢无虚发,贼皆披靡,遂出重围至临淮,见贺兰进明涕泣求救。谁知进明素与许叔冀不睦,恐分兵他出,或为所袭。二来又心怀妒忌,不欲许远、张巡成功,竟不肯发兵,亦无粮米相借,说道:“此时睢阳当已失陷,我即发兵借粮,亦无及矣!”霁云道:“睢阳死守待救,大兵速去,必不至于陷。若果已失,我南八男儿,请以死谢大夫。”进明只不允。霁云奋然道:“睢阳与临淮如皮毛之相依,睢阳若陷,即及临淮,岂可不救?”说罢仰天号恸。进明爱其忠勇,意欲留之,乃用温言抚慰,且命设宴款待,奏乐侑洒。霁云大哭道:“仆来时睢阳城中,已不食月余矣,今即欲独食,安能下咽!大夫坐拥强兵,并无分灾救患之意,岂忠臣义士之所为乎?”因发狠自咬下一指,以示进明道:“仆已不能达主将之意,请留此指以示信,归报主将与同死耳!”一时指血泪血,有如泉涌,座客俱为之挥涕。进明决意不救,又度霁云不可留,竟谢遣之。此真千古可恨之事,所以至今张睢阳庙中,铜铸一贺兰进明之像,裸体绑缚,跪于阶下,任人敲打,来泄此恨。后人也有两只“挂枝儿”说得好,正是:
    进明呵,你也食唐家禄否?人望你拯灾危,冒险的求救;谁知
  你拥强兵,竟不能相救。不曾见你兴师去,倒要将他勇士留。可怜
  那南八男儿也,十指儿只剩九。

    进明呵,你不顾千年的唾骂,任南八苦求救,只不听他,眼睁睁
  看他将指头儿咬下。他当时临去空咬指,我今日说来亦咬牙,好把
  你睢阳庙里钢人,也尽力的狠敲打!
  南霁云自临淮奔至宁陵,与偏将廉坦,引步骑数百,冒围至睢阳城下,与贼力战,砍坏贼营,方得入城门。城中人闻救兵不至,无不号哭,或议弃城而走。张巡、许远婉言晓谕众人道:“睢阳乃江淮保障,若弃之而去,贼必长驱东下,是无江淮也。况我众饥疲,即走亦不能远,徒遭残杀耳!临淮虽不来相救,诸镇岂无一仗义者,不如坚守以待之。但是城中绝粮,何忍留尔众同受饥寒,今任尔众自便,我二人为朝廷守士,义当以身守之,不敢言去也!”众人闻言感激,愿同心竭力,以守此城。茶纸食尽,杀马而食。马食尽,罗雀掘鼠而食;雀鼠亦尽,张巡杀其爱妾,许远烹其家僮,以享士卒。人心愈加衔感,明知必死,终无叛志。

  又挨过了数日,军将都赢瘦患病,不能拒守,贼遂登城。张巡西向再拜道:“臣力竭矣!不克全城以报朝廷,死当为厉鬼以杀贼!”今盛京慈仁寺,所塑青魈菩萨,赤发蓝面,口衔巨蛇,如夜叉之状,云即张睢阳自矢所为厉鬼像也。城既破,张、许二公及诸将俱被执。尹子奇将许远解赴雒阳,张巡与南霁云等共三十六人皆遇害。张巡至死,神色如常。万春、霁云俱骂不绝口而死。其余十余人,亦无一肯屈节者。后人有诗赞曰:
    张巡先殒团尽忠,许运后亡亦矢节。从死不独有南雷,三十六
  人同义烈。

  睢阳失陷三日之后,河南节度使张镐救兵到来。原来张镐,闻睢阳危急,倍道来援,犹恐不及,先遣飞骑驰檄谯郡太守阎邱晓,使速引本部兵先往。阎邱晓素傲狠,不奉节制,竟不起兵。及张镐至,城已破三日矣。张镐大怒,令武士擒阎邱晓,至军前杖杀之。正是:
    恨不移此闾邱杖,并杖临淮狠贺兰。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李乐工吹笛遇仙翁 王供奉听棋谒神女
   词曰:
    声音入妙感仙家,月夜引仙搓。只嫌笛管未全佳,吹破共嗟
  讶。 更惊奔理通仙道,决胜负数着无加。止将常势略谈些,国
  手已堪夸。

                        调寄“月中行”
  人生世上,不特忠孝节义与夫功勋事业、道德文章,足以流芳后世,垂名不朽。就是那一长一技之微,若果能专心致志,亦足以轶类超群,独步一时。且其艺既精妙入神,不难邀知遇于君上,致感动于神仙,使其身所遭逢之事,传为千秋佳话。却说张镐既杖杀阎邱晓,即移书于贺兰进明,责其不救睢阳。恰闻朝廷有旨,命张镐镇临淮,着进明移驻别镇。张镐乃率兵攻打睢阳城,与尹子奇大战。子奇正战之间,忽然阴云四合,寒风扑面。贼众都闻鬼哭神号之声,空中如有鬼兵来冲突。一时大乱,四散狂奔。正是:
    死为厉鬼忠臣志,须信忠魂自有灵。

  尹子奇兵溃,只得弃了睢阳城,退奔陈留。谁想陈留百姓,恨其荼毒睢阳,痛惜忠良被害,遂出其不意,杀将起来,斩了尹子奇,开城迎降。张镐安民已毕,分兵留守。一面引众回镇,一面将睢阳死难诸臣,具表奏闻朝廷。恰好上皇有手诏至肃宗行在,命褒录死节之人。

  且说上皇在蜀中,眼前少了个杨妃,常怀愁闷。那些梨园子弟,又大半散失,供御者无多人,更加不快。还亏有高力士日夕侍侧,时为劝解。及闻安禄山焚毁祖庙,杀害宗室,残虐臣民,遂抚心顿足,十分哀痛。随又传闻禄山已死,乃叹恨道:“朕恨不及手自寸磔此贼也!”因追念故相张九龄,昔年曾说禄山有反相,不宜宥其死,此真先见之明。当时若从其言,何至有今日之祸。于是特遣中使往曲江,致祭于其墓,御制祭文一道,手书付中使资赴墓前宣读。其文云:
    惟卿昔者曾有说言,谓安禄山反相昭然,不宜宥死,宜亟歼旃。

  朕听不聪,轻纵巨奸,既宽显戮,更予大藩,酿兹凶祸。追悔从前,
  卿今若在,朕复何颜!追念老臣,曷胜涕涟。特遣致祭,情以短篇,
  嘉卿先见,志吾过愆。尚飨。

  上皇既遣祭张九龄,且厚恤其家。因即降手诏,命朝臣查录一切死难忠臣,申奏新君,并加恤典,不得遗漏。又闻雷海青殉节于凝碧池,不胜嘉叹,张野狐因乘机启奏道:“梨园旧人黄幡绰,向羁贼中,今从东京逃来,欲请见驾。只因失身陷贼,恐上皇爷欲加之罪,故逡巡未敢。”上皇道:“汝等徘优之辈,安能尽如雷海青这般殉节?失身贼中,不足深责。黄幡绰既从贼中来,必知雷海青殉节之详,朕正欲问他,可便唤来。”左右领旨,即将黄幡绰宣到。幡绰叩首阶前,涕泣请罪。上皇赦其罪问道:“雷海青殉节于凝碧池之日,你也在那里么?”幡绰道:“此事臣所目睹。”上皇道:“汝可详细奏来。”幡绰便把那安禄山如何设宴奏乐,众乐工如何伤感坠泪,禄山如何要杀那坠泪的,雷海青如何大哭,如何抛掷乐器,骂贼而死,一一奏闻。上皇叹息道:“海青乃能尽忠如此,彼张均、张(土自)辈,真禽兽不若矣!”因问幡绰道:“汝于此时亦曾坠泪否?”幡绰道:“触目伤心,那得不坠泪?”时内监冯神威在侧,向日幡绰曾于言语之间,戏侮了他,心中不悦,奏道:“此言妄也。奴婢闻人传说,幡绰在贼中,把安禄山极其谄奉。禄山在宫中梦纸窗破碎,幡绰解云:此为照临四方之兆。禄山又梦自身所穿袍袖甚长,幡绰又为之解云:此所谓垂衣而天下治。如此进谀,岂是肯坠泪者?”上皇即问幡绰:“汝果有此言否?”那黄幡绰本是个极滑稽善戏谚的人,平日在御前惯会撮科打诨,取笑作要的,那时若惊惶抵赖,便没趣了,他却不慌不忙,从容奏道:“禄山果有此梦,臣亦果有此言。臣因禄山有此不祥之二梦,知其必败,故不与直言以取祸,只以巧言对之,正欲留此微躯,再睹天颜耳。”上皇道:“怎见得此二梦之不祥,汝便知其必败?”幡绰道:“纸窃破者,不容糊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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