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怎么是假孝?”雄信道:“大孝为真,小孝为假。询情遂意,故名为假。兄如今星夜回去,恰像是孝,实非真孝。”叔宝眼泪都住了,不觉笑将起来道:“小弟贫病流落,久隔慈颜,实非得已。今闻母病,星夜还家,乃人子至情,怎么呼为小孝?”樊建威道:“秦大哥一闻母病,二奉母命,作急还家,还是大孝。”雄信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令先君北齐为将,北齐国破身亡,全其大节,乃亡国之臣,不得与图存。天不忍忠臣绝后,存下兄长这一筹英雄。正当保身待用,克光前烈。你如今星夜回去,寒天大雪,贵恙新愈,倘途中复病,元气不能接济,万一三长两短,绝了秦氏之后,失了令堂老伯母终身之望,虽出至情,不合孝道。岂不闻君子道而不径,舟而不游,趺步之间,不敢忘孝。冒寒而去,吾不敢闻命。”叔宝道:“然则小弟不去,反为孝么?”雄信笑道:“难道教兄终于不去么?只是迟早之间,自有道理,况令堂老伯母是个贤母,又不是不达道理的。今日托建威兄来打寻,只为爱子之心,不知下落,放你不下。兄如今写一封回书,说领文耽搁日久,正待还家,忽染大病,今虽全愈,不能任劳。闻命急欲归家定省,径说小弟苦留,略待身子劳碌得起,新年头上便得回家。令堂得兄下落所在,尤病自然痊可,晓得尊恙新痊,也定不要你冒寒而去。我与兄长既有一拜,即如我母一股,收拾些微礼,作甘旨之费,寄与令堂,且安了宅眷。再托樊兄把潞州解军的批回,往齐州府禀明了刘老爷,说兄卧病在潞州,尚未回来,注消完了衙门的公事,公私两全。待来春日暖风和,小弟还要替兄设处些微本钱,观兄此番回去,不要在齐州当差。求荣不在朱门下,倘奉公差遣,由不得自己。使令堂老伯母倚门悬望,非人子事亲之道。迟去些时,难道就是不孝了?”叔宝见雄信讲得理长情切,又自揣怯寒不能远涉,对樊建威道:“我却怎么处?还是同兄回去,还是先写书回去?”樊建威道:“单二哥极讲得有理。令堂老伯母,得知你的下落,自然病好,晓得你在病后,也不急你回家了。”叔宝向雄信道:“这等说,小弟且写书安家母之心。”叔宝就写完了书,取批回出来,付与樊建威,嘱托他完纳衙门中之事。雄信回后房取潞绸四匹,碎银三十两,寄秦母为甘旨之费。又取潞绸二匹,银十两,送樊建威为赐敬。建威当日别去,回到山东,把书信银两交与秦母,又往衙门中完了所托之事。雄信依旧留叔宝在家。
一日叔宝闲着,正在书房中看花遣兴。雄信进来说了几句闲话,双眉微蹙,默然无语,斜立苍苔,叔宝见他这个模样,只道他有厌客之意,耐不住问道:“二哥平日胸襟洒落,笑做生风,今日何故似有尤疑之色?”雄信道:“兄长不知,小弟平生再不喜愁。前日亡兄被人射死,小弟气闷了三四日,因这椿事,急切难以摆布,且把丢开。如今只因弟妇有恙,无法可以调治,故此忧形于色。”叔宝道:“正是我忘了问兄,尊嫂是谁氏之女?完姻几年了?”雄信道:“弟妇就是前都督崔长仁的孙女,当年岳父与弟父有交。不道不多几时,父母双亡,家业漂零,故此其女即归于弟处。且喜贤而有智,只是结衤离以来,六七年了,尚未生产。喜得今春怀孕,迄今十一月尚未产下,故此弟忧疑在心。”叔宝道:“弟闻自古虎子麟儿,必不容易出胎;况吉人天相,自然瓜熟蒂落,何须过虑?”
正闲话间,只听见手下人,嘈嘈的进来报道:“外边有个番国僧人在门首,强要化斋,再回他不去。”雄信听说,便同叔宝出来。只见一个番僧,身披着花色绒绣禅衣,肩挑拐杖,那面貌生得:
一双怪眼,两道拳眉。鼻尖高耸,恍如鹰爪钩镰,须鬓逢松,却
似狮张海口。嘴里念着番经罗喃,手里摇着铜磬琅当。只道达摩乘
苇渡,还疑铁拐降山庄。
雄信问道:“你化的是素斋荤斋?”那番僧道:“我不吃素。”雄信见说,叫手下的切一盘牛肉,一盘馍馍,放在他面前。雄信与叔宝坐着看他。那番僧双手扯来,不多几时,两盘东西吃得罄尽。雄信见他吃完,就问他道:“师父如今往那里去?”那番僧道:“如今要往太原,一路转到西京去走走。”雄信道:“西京乃辇毂之下,你出家人去做什么?”番僧道:“闻当今主上倦于政事,一切庶务,俱着太子掌管。那太子是个好顽不耐静的人,所以咱这里修合几颗要药,要去进奉他受用。”叔宝道:“你的身边只有要药,没有别的药么?”番僧道:“诸病都有。”雄信道:“可有催产调经的丸药,乞赐些。”番僧道:“有。”向袖中摸出一个葫芦,倾出豌豆大一粒药来,把黄纸包好,递与雄信道:“拿去等定更时,用沉香汤送下。如吃下去就产是女胎;如隔一日产,便是个男胎了。”说完立起身来,也不谢声,竟自扬长去了。雄信携着叔宝的手,向书房中来。叔宝叹息道:“主上怠政卸权,四海又盗贼蜂起,致使外国番隅,多已知道。将来吾辈不知作何结果?”雄信道:“愁他则甚?若有变动,吾与兄正好扬眉吐气,干一番事业。难道还要庸庸碌碌的过活?”说罢进去。
其夜,雄信将番僧的药,与崔夫人服下。交夜半子时,但闻满室莲花香,即养下一个女孩儿来,取名爱莲。夫妻二人喜之不胜。正是:
明珠方吐艳,兰茁尚无芽。
叔宝闻知,不胜欣喜。倏忽间不多几日,已到了除夕,雄信陪叔宝饮到天明,拥炉谈笑,却忘了身在客乡。叔宝又想着功名未遂,踪迹飘零,离母抛妻,却又揪然不乐。天明又是仁寿二年正月,年酒热闹。叔宝席席有分,吃得一个不耐烦起来。一个新年里,弄得昏头搭脑,没些清楚。
将酒滴愁肠,愁重酒无力。 又接了赏灯的酒,主人也困倦了。雄信十八日晚间,回到后房中去睡了。叔宝自己牵挂老母,再不得睡下,只管在灯底下走来走去。那些手下人见他不睡,问道:“秦爷,这早晚如何还不睡?”叔宝道:“我要回山东之心久矣,奈你员外情厚,我要辞他,却开不得口,列位可好让我去,我留书一封,谢你员外罢。”因主人好客,手下人个个是殷勤的人,众人道:“秦爷在此,正好多住住儿去,小的们怎么敢放秦爷回去?”叔宝道:“若如此我更有处。”又在那厢点头指手,似有别思。众人恐怕一时照顾不迭,被他走去,主人毕竟见怪。一边与叔宝讲话,一边就有人往后边报与主人道:“秦大爷要去了。”雄信闻言,披衣趿履而出道:“秦大哥为何陡发归兴?莫不是小弟简慢不周,有些见罪么?”叔宝道:“小弟归心,无日不有,奈兄情重,不好开言。如今归念一动,时刻难留,梦魂颠倒,怕着枕席。”言罢流下泪来。有集唐诗道:
愁里看春不当春,每逢佳节倍思亲。
谁堪登眺烟云里,水远山长愁杀人。
雄信道:“吾兄不必伤感。即如此,天明就打发吾兄长行便了。今晚倒稳睡一觉,以便早赶。”叔宝道:“已是许下了呢!”雄信道:“我一世不曾换口,难道欺兄不成?”转身走进去了。叔宝积下一向熬煎,顿觉宽慰。手下人道:“秦爷听得员外许了明日还家,笑颜便增了许多。”叔宝上床伸脚畅睡不题。你道雄信为何直要留到此时,才放他回去?自从那十月初一日,买了叔宝的黄骠马下来,伯当与李玄邃说知了,就叫巧手匠人,像马身躯,做一副熔金鞍辔,正月十五日方完。异常细巧,耀眼争光。欲以厚赠叔宝,又恐他多心不受,做一副新铺盖起来。将白银打匾,缝在铺盖里,把铺盖打卷,马鞴了鞍辔,捎在马鞍鞒后,只说是铺盖,不讲里面有银子。方才把那黄骠马牵将出来,又自有当面的赆礼。叔宝要向东岳庙去谢魏玄成,雄信又着人去请了来。宾主是一桌酒奉饯。旁边桌子上,摆五色潞绸十匹,做就的寒衣四套,盘费银五十两。
雄信与叔宝把盏饮酒,指桌上礼物向叔宝道:“些微薄敬,望兄哂纳。往日叮咛求荣不在朱门下,这句话说,兄当牢记,不可忘了。”魏玄成道:“叔宝兄低头人下,易短英雄之气;况弟曾遇异人,道真主已出,隋祚不长。似兄英勇,怕不做他时住命功臣?就是小弟托过黄冠,亦是待时而动。兄可依员外之言,天生我材,断不沦落。”叔宝心中暗道:“玄成此言,殊似有理。但雄信把我看小了。这叫做久处令人贱,赆送了几十两银子,他就叫我不要入公门。他把我当在家常是少了饭钱卖马的人。不知我虽在公门,上下往来朋友,赆礼路费,费几百金不能过一年,他就说许多闲话。”只得口里答谢道:“兄长金石之言,小弟当铭刻肺腑。归心如箭,酒不能多。”雄信取大杯对饮三杯,玄成也陪饮了三杯。叔宝告辞,把许多物件,都捎在马鞍鞒后,举手作别。正是:
挥手别知己,有酒不尽倾。只因乡思急,顿使别离轻。 出庄上马,紧纵一辔,那黄骠马见了故主,马健人强,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路,才收得住。捎的那铺盖拖下半边来。这马若叔宝自己鞴的,便有筋节,捎的行李,就不得拖将下来;却是单家庄上手下人的捎的,一顿顿松了皮条,马走一步踢一脚。叔宝回头看道:“这行李捎得不好,朋友送的东西,若失落了,辜负他的好意。耽迟不耽错,前边有一村镇,且暂停一晚,到明日五更天,自己鞴马,行李就不得差错了。”径投店来。此处地方名皂角林,也是叔宝时运不利,又遭出一场大祸来,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皂角林财物露遭殃 顺义村擂台逢敌手
诗曰:
英雄作事颇囗囗,谗夫何故轻淄涅。
积猜惑信不易明,黑白妍姓难解辨。
雉网鸿罹未足悲,从来财货每基危。
石崇金谷空遗恨,奴守利财能尔为。
堪悲自是运途蹇,干戈匝地无由免。
昂首嗟嘘只问天,纷纷肉眼何须谴。
凡人无钱气不扬,到得多财,却也为累。若土著之民,富有资财,先得了一个守财虏的名头,又免不得个有司着想,亲友妒嫉。若在外囊囊沉重了些,便有动掠之虞。迹涉可疑,又有意外之变,怕不福中有祸,弄到杀身地位?
说话秦叔宝未到皂角林时,那皂角林夜间有响马,割了客人的包去。这店主张奇,是一方的保正,同十一个人,在潞州递失状去,还不曾回来,妇人在柜里面招呼,叫手下搬行李进客房,牵马槽头上料,点灯摆酒饭,已是黄昏深夜。张奇被蔡太守责了十板,发下广捕,批着落在他身上,要捉割包响马,着众捕盗人押张奇往皂角林捉拿。晓得响马与客店都是合伙的多,故此蔡太守着在他身上。叔宝在客房中,闻外面喧嚷,又认是投宿的人,也不在话下。
且说张奇进门,对妻子道:“响马得财漏网,瘟太守面糊盆,不知苦辣,倒着落在我身上,要捕风弄月,教我那里去追寻?”妇人点头,引丈夫进房去。众捕盗亦跟在后边,听他夫妻有甚说话。张奇的妻子对丈夫道:“有个来历不明的长大汉子,刚才来家里下着。”众捕盗闻言,都进房来道:“娘子你不要回避,都是大家身上的干系。”妇人道:“列位不要高声,是有个人在我家里。”众人道:“怎么就晓得他是来历不明?”妇人道:“这个人浑身都是新衣服,铺盖齐整,随身有兵器,骑的是高头大马。说是做武官的,毕竟有手下仪从;说是做客商的,有附搭的伙计。这样齐整人,独自个投宿,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了。”众人道:“这话讲得有理,我们先去看他的马。”手下掌灯,往后槽来看。却不是潞州的马,像是外路的马,想是拒捕官兵追下来失落了,单问:“如今在那个房里?”妇人指道:“就是这里。”众人把堂前灯,都吹灭了,房里却还有灯。众人在避缝外,往里窥看。叔宝此时晚饭吃过,家伙都收拾,出去把房门拴上,打开铺盖要睡。只见褥子重很紧,捏去有硬东西在内,又睡不得,只得拆开了线,把手伸进去摸将出来。原来是马蹄银,用铁锤打匾,研方的好像砖头一般,堆了一桌子。叔宝又惊又喜,心中暗道:“单雄信,单雄信,怪道你教我回山东,不要当差。原来有这等厚赠,就是掘藏,也还要费些力气,怎有这现成的造化。他想是怕我推辞,暗藏在铺盖里边。单二哥真正有心人也。”只不知每块有多少重,把银子逐块拿在手里掂一掂,试一试。那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