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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少不得抱怨:“不是说早就将闲杂人等清除干净的?怎地这里还有这样的人?”
许樱哥笑道:“方丈的客人,自是不在闲杂人等之列。他又没碍着我们,倒是我们扰了人家的清净,走罢。”往前行了一回,突然觉着不对,忙忙地转身往回去。
青玉赶紧跟上道:“奶奶,怎么了?可是掉了东西?”
许樱哥不语,只顾快步走回荷塘前,却见草亭里只剩了性空长老一人而已,另一人已经不见所踪。许樱哥心中不甘,索性顺着荷塘疾行一圈,但日光艳艳下,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踪!
忽听得不远处草亭里有人朗声道:“女施主,天气热,日头毒,即是到了此地,不如进亭子来喝一杯清热解暑的荷叶清茶如何?”
许樱哥回头,但见须发皆白的老和尚端坐其中,满面慈悲。石桌上的棋盘尚未收拾干净,黑白棋子交错散放,又有半杯残茶犹自留在之前白衣男子所坐之方位。许樱哥想了想,对着性空长老盈盈一礼,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待入草亭,老和尚也不收拾棋盘,只将残茶收去,另给许樱哥斟了一杯茶,笑道:“荷叶清暑利湿,升阳发散,祛瘀止血,夏日饮用最好不过。这是老衲自制的,却又比外头的好喝许多,女施主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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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牌位
“多谢长老。”许樱哥笑着将杯中荷叶茶汤饮过,直截了当地问道:“适才小妇人见长老同人下棋,那人颇有些面熟,不知是为何人?”
性空长老回道:“有缘人。”
谁的有缘人?许樱哥微怔:“小妇人愚钝,请长老明示。”
性空长老将桌上散放的棋子收起,微笑道:“有缘人便是有缘人,此时不知日后可知。”
看来这个问题是得不到答案了,许樱哥就又换了另一个问题:“不知长老是否还记得小妇人?”
性空长老道:“当然记得,许二娘子去年春天在这寺里惹出好大一番动静,坏了老衲一圃芍药。阿弥陀佛。”
许樱哥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忙起身行礼致歉:“是我的不是。”
性空长老笑着将最后一粒白棋收入盒中:“草木秋华,春萌冬枯,也当不得什么。今春芍药开得更好,只是张三爷来赏芍药之时女施主没能跟了来,不然女施主也不会愧疚了。”
张仪正今年春天又来过这香积寺里?许樱哥心中一动,趁势道:“是,我们三爷说是要来祭拜故人,彼时我们府中有事,小妇人便没跟来。不知可否方便?小妇人也想给他们添些香油。”
性空长老并不疑虑其他:“女施主先行回去,稍后自有人来引。”
许樱哥敛衽为礼,告辞离去。青玉随她走了一回,实在忍耐不住,便问道:“奶奶,您适才看到那人像谁?”
许樱哥反问道:“你没觉得眼熟?”
青玉摇头:“才看了一眼呢,又隔了那么远,还没看清楚您就走了,婢子哪里顾得上去看?”
许樱哥道:“我也看不真切,不敢乱说。回去后你便去寻双子,让他想法子查探一下。”
待回了居处不久。紫霭也回来了:“问不着呢。”
“没事儿。”许樱哥心头又是一突,幸亏她之前在性空长老面前演了一回,不然只怕又是白来一趟。
过不多时果然有小沙弥来寻,道是方丈派来给许樱哥带路的。
许樱哥忙交代了逢夏两句,自领了青玉同紫霭随那小沙弥去。去的却是人烟稀少的后寺,寺中沿着山墙修了一排房子。房子四周全是高大的古柏,本不到申时,太阳正辣,偏此地感受不到半点炎热,颇有几分冷幽之意。更不见行人。
青玉与紫霭都有些不太适应,紫霭小声道:“奶奶,要不咱们就在这外头看看?回去把香油钱交给寺里的大和尚也就是了。”
“你们要是害怕就在这外头看着。我得进去瞧瞧才是,不然心不诚。”许樱哥却是又兴奋又紧张,她终于可以朝张仪正的秘密靠近一步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人他在去年春天从王府里跑出来特意为他(她)做法事,又在今年春天瞒着府里悄悄跑来?
小沙弥听到她主仆二人的对话,由不得笑道:“这可是寺里,佛法无边,不怕。这边日日都有人来清扫供奉的。干净得很。”说着取了钥匙去开最右边一间房屋的门。
许樱哥见那门上挂着一把大锁,由不得奇道:“小师傅,怎地还要上锁?是怕这寺里的松鼠进来偷油吃还是怎地?”
小沙弥笑了笑。道:“女施主真会开玩笑。不过是寺中来往的香客多,又都好奇寺中风物,少不得四处游玩。有那不知的,见门开着总会不小心扰了逝者的清净。”
这倒是,许樱哥仔细打量了这一排房子,觉着少说也有七八间,间间如此,俱都是门窗紧闭,便又道:“这边都是供奉的逝者亡灵?”
小沙弥含糊道:“嗯那。”
“那都是些什么人?寻常人家供奉牌位不都是要供在功德堂里的?怎地藏在这地方?”紫霭也好奇起来。
小沙弥挠挠刮得光亮的圆脑袋,为难道:“女施主可是为难小僧了,总是香客们供奉的人罢了,他们说要如何,我们便如何,都是超度亡灵,总要与人方便。兴许是贪图清净?”
许樱哥想到这寺院的前身来历,隐约猜着这些见不得光的牌位只怕都与前朝有些关系,便淡淡地道:“带眼睛带耳朵就行了。”
紫霭吐了吐舌头,却见许樱哥已经先进去了,于是赶紧拉了青玉一把,快步跟着入内。
一间房里只空荡荡地供着五六个牌位,每一个牌位都是上好柏木所制,精工细作。以张仪正的身份来看,这样安排倒也正常,但令人觉得诡异的是,这些牌位上该书写死者名号生卒年月的地方全部空着,一字全无。日光透过顶上的明瓦射将进来照在牌位上,那牌位便似是有了生命一般,睁着眼睛默默地看着众人,许樱哥突然间觉着有股寒气从脚底升了起来,背心里都是凉幽幽一片,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她猛地回头,大声道:“小师傅,怎地这上头没有字?是谁都不知道呢。”
小沙弥正低头给旁边供着的长明灯里添油,闻言吓了一跳,待听清楚她的问题,由不得笑了:“张施主说了,这几位救了他命的恩公他都不知其姓氏名号生卒年月,只能这么着,不过是一份心意罢了。难道女施主不知道的?”
许樱哥干笑一声,胡扯道:“他怕吓着我,没怎么说。”心中却知道这里头必有古怪,真是感恩,便是不知对方名号也该写个“恩公”,又怎会这样一字不留?倒显得遮遮掩掩的,令人探究。到底是谁?许樱哥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我才不怕,才不怕”,一边咬着牙走近了,将每块牌位都认认真真看了一回,眼睛都瞪酸了才仿佛觉着自己胜利了一般地道:“我们回去罢。”
紫霭忙道:“奶奶不是说要祭拜的?”
这供的什么人她都不知道,怎能胡乱祭拜?许樱哥装作没听见,青玉忙扯了扯紫霭的袖子,紫霭惊觉失言,忙垂了头自袖中取出一串钱递给小沙弥,笑道:“小师傅辛苦了。”
小沙弥坦然自若地收了,道:“小僧替女施主往香油缸里添几勺香油。”
这小和尚真有趣,许樱哥忍不住露了一丝笑容:“之前说过给的香油钱稍后自会送到知客那里。这是给小师傅买糖吃的。”
小沙弥欢欢喜喜地关了门,殷勤道:“小僧送女施主回去。”言罢跑在前头殷勤引路,一会儿和许樱哥说哪位长老讲经讲得好,一忽儿又说这附近谁家的花开得好。
许樱哥含笑听着,冷不丁问道:“小师傅,我们三爷只怕经常来吧?”
小沙弥想了想。很肯定地道:“不曾,张施主就来过三次,一次是去年春天,一次是去年秋天,再就是今年春天。”
待许樱哥几人走远。正中一间紧闭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白衣人来,安静地注视了许樱哥的背影片刻,转身自行离去。
许樱哥回到居所。只见逢夏早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这才得知她离去这些时候康王妃已是使人来寻过两遭,忙忙地收拾干净了往康王妃那里去。
康王妃正同王氏说闲话,见许樱哥一张脸晒得红扑扑的,便有些不太高兴。王氏察言观色,连忙笑道:“三弟妹这是往哪里去来?看这脸晒得,也不怕蜕皮。要是还没好三叔就回来了,看你不后悔!”一边说。一边递了盏茶给许樱哥,悄悄朝康王妃呶了呶嘴。
许樱哥忙双手将茶捧给康王妃,小意笑道:“本是想随便走走的。谁想无意间就走到了去年和三爷偶遇的芍药圃边。在那附近却又发现一个荷塘,遇着了性空方丈,‘颜喝了方丈一杯荷叶茶。听方丈讲了会子禅语。回来见四周清净,就又四处走了走,这香积寺果然好地方呢,母妃和二嫂若是有精神,都该四处走走才是。”
康王妃接了她的茶,淡淡地道:“虽是好地方,佛门清净地,但你也不该去这么久,更该多带几个人才是,青玉同紫霭还年轻,遇事总没老人们妥当。”
许樱哥忙束手立了,小心翼翼地应道:“是,媳妇记住母妃的吩咐了。”见康王妃喝了一口茶,忙眼巴巴地接了茶盏放下。康王妃看过来,她便讨好地朝着康王妃笑。
王氏看得好笑,忙轻声劝道:“母妃,三弟妹前些日子憋坏了,想四处走走也是常理。这寺中是来惯的,和尚们都晓得规矩,谁也不敢乱来。”又叮嘱许樱哥:“母妃也是心疼你,牵挂你,为你好。”
许樱哥忙应道:“是,我都知道的,是我没良心。”
康王妃被她弄得没有脾气,只得叹息一声,道:“总是冤家。”
许樱哥见康王妃的眉毛放平了,忙腻着上去歪缠:“母妃,说起来去年春天三爷如何会跑到这寺里头来做法事?”
康王妃想了片刻才道:“他当时和我说,他在病中多见冤魂,曾发下宏愿,道是只要他病好了便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媳妇好奇来着。”许樱哥心里越发迷茫,若真是这样,张仪正怎会偷偷摸摸跑出来?禀明了康王妃,堂堂正正地做法事不是更好?若真是这样,他去年秋天和今年春天又怎会独自悄悄跑到这里来?若真是这样,那间屋子里供着的那几个无字的牌位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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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奉承
香积寺中再清净,终于也是要回去。康王妃婆媳三人在寺中住到第三日,便有康王府总管与张仪端按了康王的吩咐来接,康王妃猜着是自己出来得够久,宣侧妃那边的客人来了不见主母生了闲话,虽然觉着厌烦也只得打道回府履行职责。
张仪端小意奉承,鞍前马后地安排出行事宜,亲自服侍康王妃上马车,一说就笑,一口一个“母妃”,倒比从前还未定亲之时还要恭敬几分,恭敬里还带着几分很自然的亲热之意,全无之前的畏缩讨好之态。不要说康王妃,便是王氏也忍不住和许樱哥感叹:“四叔自定亲之后便变了个人似的。”
许樱哥想起自己之前在冯家别院里见过的那个死缠烂打、装腔作势的张仪端,再看看现在这个温顺恭谨,面面俱到的张仪端,也叹道:“孩子们在长大,三爷这样的人都在变,四叔当然也在变。”
正说着,就见张仪端笑嘻嘻地过来对着二人深施一礼:“这些日子辛苦两位嫂嫂了,日后也还要辛苦两位嫂嫂。”
知他说的是这些日子为他筹备婚礼一事,王氏和许樱哥就笑着还了他一礼,纷纷道:“我们不辛苦,真正辛苦的是母妃和大嫂,还有侧妃娘娘。”
张仪端笑眯眯的:“谁说不辛苦?纵观这上京城中各府,再也没有这样好的嫂子。母妃和大嫂更是辛苦慈爱,我都牢牢记在心中的,越到这后头越知福惜福。”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满怀歉意地道:“说来,侧妃有时候很是小心眼,又小气,还要请嫂嫂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言罢又是深深一礼。
许樱哥和王氏少不得又回了他一礼,叔嫂几个正在那里你作揖我还礼,客气来客气去的。曲嬷嬷板着块脸过来道:“王妃问,时辰不早了,什么时候出发?”
张仪端这才夸张地拍了拍脑袋,笑道:“看我,从前没什么机会同嫂嫂们道谢,这一说起来就忘了时辰。两位嫂嫂请上车。这就走了。”言罢屁颠屁颠地又往康王妃的车驾前奔,笑眯眯地探着个脖子同康王妃说话,不知情的只当是嫡亲母子。
王氏微微不屑地看了一回,叹道:“三叔现下虽还无甚建树,但这人都有开窍早晚一说。从前敏娘父亲就和我说过。日后等三叔开窍懂事必是杀伐果断的猛将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