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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征前,妻子孕,太医推算的临盆日期将近。
“你!”
“你想不想知道,我还请了谁到这里做客?”薛仁晟面无表情,说话轻飘飘的也没有什么语调,轻描淡写的样子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请冯崚的家人到他家里做客一样。
哭声尚未中断,细细稚嫩的嗓音这样嚎哭,用不了太长时间就开始变得尖锐又刺耳。隐约,冯崚还能听到妻子的啜泣、求绕的话语,心痛到无以复加。
可是家和国,孰重孰轻,冯崚心里分的跟明镜儿一样。
薛仁晟太会看人了,他只是盯着冯崚的眼睛就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来人呐,请冯夫人她们进来与冯将军团聚。”
哭声更近了,一直近到冯崚的视线里。
冯夫人与冯老夫人一前一后率先进屋,两个女人看到冯崚后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多,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紧跟着抱着孩子的男人走进来,冯夫人又把视线落回啼哭不断的婴儿身上。
哦,小家伙的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大张着,没有张牙齿,红润的小舌头坚挺在小小的口腔里,他只要稍稍扬起脖子,就能看到嗓子深处。
冯崚周围的气场完全变了。
薛仁晟的目的已然达到,让冯崚听到他对小家伙的折磨,远不如让他亲眼看着来得有效。
“冯将军,配毒的方子,您到底要不要给呢?”
冯崚恶狠狠的看向薛仁晟,他剧烈的挣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现在他一副只要能解脱束缚着他自由的那些铁锁,那么他就会扑到薛仁晟身上将他剥皮拆骨的样子,可怖又可怜。
“我根本就不知道!”冯崚张嘴咆哮,薛仁晟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看向抱着小孩儿的男人,淡淡开口道:“杀了他。”
男人颔首领命,没有抱孩子的那只手放到了脸色已经哭成淡紫色的小家伙软腻的脖子上,手指渐拢——
“不!!!”冯夫人与冯老夫人齐齐疯了一样扑过去,却在手即将能够碰触到小家伙儿的前一秒被人分别拦下,两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霎时间充满整个房间。
小孩儿的哭声渐弱,妇人的呐喊越甚,薛仁晟只感觉这间屋子里既安静、又热闹。
“别,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冯崚眼眶微红,嚷完这句话后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开始往下落,他的眼睛从未离开那个小小的一团似的小人儿,小人儿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安静……然后缓缓合眼,还很稀疏但却弯翘的眼睫在空中划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弧,冯崚觉得有把无形的刀子割在他的眼珠上,割伤与眼睫划出的弧线一样,只是那么一点点的伤口,却疼得让人绝望。
“我说、我说、我说!!救他,快救他,求你救他!!!”
男人的手立刻从小孩儿脖子上拿下,薛仁晟露出满意的微笑。
☆、第七十章
有了配毒的方子,那么解药就简单了。
因为李潜回来的太是时候,所以薛仁晟决定在城里设宴一天,犒劳将士们,为李潜接风洗尘。就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理由,宴会却还是按照薛仁晟的想法如期摆起来。
如果说在薛仁晟威胁冯崚之前,还有机会将冯崚说服投奔祁国,那么现如今薛仁晟可是拿人家儿子性命威胁过人了,招纳冯崚,这下再无可能。
至于怎么处置冯崚,薛仁晟还没想好,他暂时放到一边没去细想,心说过两天陛下醒过来后自会处理,他不愿再费这个心,便也就将冯崚一家好生安排在他所占住的一户人家的后院里。
毒解以后,箭伤就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伤,穆琰没两天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健健康康的大活人一个。
主帅已经痊愈,大家伙迅速集拢在一起,商量后面的仗如何打。
其实拿下这个易守难攻的库四,司国皇宫就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了,此时若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于是,十天后,由薛仁晟为首,穆琰带领十多个亲信将领军师等,出发了。
同年十月,祁军一路逼退司军至访燕城,此城的中央,屹立着司国金碧辉煌的皇宫,祁军跃跃欲试。
十月七日,司国群臣劝降,司国皇帝傅熠一意孤行擒大病初愈的端王现于城墙,高声威胁穆琰,若不撤兵,便杀端王晾尸三日,穆琰心念沈谨萱,与傅熠四目相视时傲然一笑,下令退兵,扎营。
此时的皇宫,已经算不上是皇宫了,看不出昔日的庄严尊贵,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恐惧与小心翼翼。
榕允绝对是其中难得一见依旧淡然的人,之前,被软禁的端王倒也算是淡然,自从他被带至城墙威胁过穆琰后,便开始了一日三次都不止地尝试自杀,要么,就是试图溜走,可他怎么能从严密看守的二十五人五十只眼睛下逃脱呢。
榕允曾劝过他,莫要浪费体力心思,好生休息便是。
她最后在心里那句念叨的话倒是没说出来,所以端王只当做没听见,视她若如空气。榕允在心里说的那句话是:反正自会有人会接你出去。
端王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命,竟会被祁国的皇帝所珍视,哦不,穆琰珍视的,并非是他的命,而是他的女儿。
想起沈谨宣,端王的心头就软了软,如今十月寒气越发严重,想必他已经当了外公。
于是,心就更软了。
求生的*也默默的愈演愈烈。
访燕是司国的最后一道防线,端王,是使祁国退兵的一道极其微弱的希望之光。其实说白了,这两者都是聊胜于无,若哪一日穆琰咬了咬牙,将对爱人的承诺甩之脑后,或是被那些摩拳擦掌了好些日子的将领们给劝服了,点点头,那祁军百万大军踏平访燕,还不是动动脚的功夫?
所以,访燕城里司国百姓没有一个是好过的,一点也不觉得事到如今还以死相抵是值得坚持与骄傲的。百姓们比起皇宫里头的那些人更是慌乱辛苦,因为毕竟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这还没到粮绝的地步呢,守城的兵就开始未雨绸缪地挨家挨户强抢粮食,真可谓无不堪言,都有人心里盼望着祁军赶快攻打进来吧,早早地做个了结罢。
十一月中旬,穆琰命令潜伏在城内的手下们救端王七次均失败后,终于动了要强攻的心思了,经商榷,众人一致同意明日攻城。
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直接导致司国至今还没被灭的人,竟出现在穆琰的面前。
她的小腹已经平坦,多日的舟车劳顿使她的面色有些不佳,却掩不住那一丝初为人母的成熟。
是的,沈谨宣来了。
穆琰又惊又喜,还有些恼,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敲定了要攻城的时候来呢。不过这都不甚重要,首要的是亲亲她,抱抱她。
数月不见,更加健硕的男人铁臂铮铮,拥她入怀时却小心翼翼,柔软而又夹杂着克制不住的强硬。
沈谨宣忍也不忍,眼泪扑簌簌就往下掉。
多少个日夜,入骨相思的痛折磨着她,使她自他离开后,就从未有过安宁。
虽然舍不得刚出生便托付于叶芬仪婉容华的儿子,但终究抵不过对他的思念,所以,她来了,历经一个月零二十天,来到他的身边,见到他晒黑了消瘦了的容颜。
两个人显而易见都十分激动,久久相拥后四目相对,都恨不得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血肉里。他抱她那么紧,她感受到了,便毫不迟疑地更用力地环住他的腰,什么样的语言都不已以形容出他们现在的心境,与看见彼此后难以言表的喜悦。
这一刻,仿佛日月交替,春去冬来,一瞬仿若万年。
亲密过后,得知傅熠垂死挣扎的卑鄙手段,沈谨宣心急又苦恼,心急的是她父亲的安慰,苦恼的是如何将端王救出。
看她眉头轻蹙不言语,穆琰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吻一下她微有凉意的额头,又掖了掖被角,紧了紧手臂,劝道:“别想了,天色已晚,你快睡。”
蹭蹭穆琰的胸膛,沈谨宣点点头,闭上眼睛,睡意袭来,却又不至于能使她入睡。明天会怎么样呢?她已经知道了穆琰本意是要明天强行攻城的,就是说即便傅熠旧技重施,拖着端王到城墙,也起不到威胁穆琰的地步了。
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以失信于她,却不能失信于他的天下,他的将领。
她也不愿他陷入两难之地,更不愿意的看到是她父亲丧命于此。
沈谨宣苦恼着,却也终于是睡着了,平稳冗长的呼吸轻轻打在穆琰的皮肤上,让他感到微痒而甜蜜。
她生了个儿子,说是眼睛随了她,真想看一看究竟有多像。
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翌日,天刚亮不久,攻城的号角便被吹响,震耳欲聋,城里人听了心想是时候了,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城外的人听了,想要杀戮的*疯长起来,嗷嗷叫着就冲了出去,撞城门,爬城墙,只是气势,都要烧伤司国守城的将士了,可怕又莫名的令人兴奋。
穆琰坐在马上,银盔亮甲,神采奕奕,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渗出冰冷的笑意。
城门摇摇欲坠,果不其然的,端王又被绑来了。
其实,瞧着傅熠垂死挣扎的样子,倒也真是有趣呢。
穆琰恶意满满地想着,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看跟在傅熠与端王身后的榕允一眼。
他做了个手势,访燕的城门总算是在最后一秒之前保住了,他看着傅熠的眼睛,扬了扬声音说:“但凡主动投降者,可免一死,或归顺于祁,或另寻他所,均自主决定!”话至此,穆琰眼中的笑意加深许多。
没人愿意死,尤其是在他无比接近死亡时,那就更不愿意了。
沈谨萱不知何时从帐中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城墙上的傅熠,距离那么远,跨越了层层人海,她都看出了他的焦虑不甘与遮掩不住的狼狈。
她还看到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眼睛像极了她的,她的面容,那么熟悉。
是上一世,将病重的她生生气死的女人。
奇怪的是,沈谨萱此时没有涌起一丝一毫的恨与怒。
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失望砸向他,城墙上以她父亲做要挟的男人,那是她曾经唯一深爱甘愿为之死亡的男人。
她一错不错的盯着傅熠,像是感应到了一样,傅熠竟看向了她。
浑身的戒备于对上沈谨萱视线的那一刻松懈下来,于是背后一直准备着的匕首便无比精准地由背后直抵他的心脏。
如果傅熠愿意,端王也会同时死去,然而,她落泪了,于是,他收手了。
傅熠倒下,顺势落入仍然站于他背后的那人怀里,熟悉的女人香,依旧那么醉人,榕允的桃花眼,依然那么美丽。
“……萱儿……榕儿……”
他死不瞑目,榕允抬手将他的眼睛温柔合上,并不明白最后他轻唤的人,究竟是谁。
这一场争执许久的拉锯战,就这样以人意料不到的结果,匆匆收尾。(匆匆收尾啊,完全可以形容这篇小说嘛==)
最终,端王平安无事。
沈谨宣也明白了一些以前从未明白过的事情。
原来上一世,间接导致她死的人,其实是穆琰呢。榕允上一世就是祁国安插在司国皇宫里的小宫女,能让一个女人为之心甘情愿犯险的,除了忠诚,更多的应该是爱情吧。
所以,让害死穆琰的沈谨萱爱而不得,是对她的报复啊,是为了穆琰呢。
沈谨萱不知道上一世榕允的结果是什么,但是这一世,榕允在混战之后再没露面,从此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她并没有面见穆琰,尽管沈谨萱确定,她在这一世仍是深爱着穆琰的。
而穆琰呢,连轻松进城后的事物都不愿意再一一亲自料理,匆匆做几件必须他做的事情后,便带着沈谨萱和几个护卫赶紧回祁国了,他和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与他们的儿子团圆,若是快马加鞭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过年呢?
于是,黄昏下,一匹大马,一对璧人,一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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