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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前进,也就是随着我视线的改变,我隐约看见在竹林及白山竹的树丛中,我们锁定的那个目标。然后,我渐渐看清楚那个目标了,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总之那好像是人。
有个人横卧在白山竹的树丛中,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白白的东西,就是这个人身上所穿的衣物,似乎是和服,因为衣服的长度一直到脚踝。
但问题好像不只如此,随着我越来越接近,还有另一个状况开始令我感到不安。就是在穿着白色和服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大小相同的黑色物体横躺在一旁。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但这好像也是人的身体。两个人横卧在朝湿的白山竹树丛中吗?
情况不容许我松懈,因为又不能保证这两个人不是枪手,如果是枪手的话,没有朝我开枪是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有可能是他们还没发现我。我知道大意可能会丧命,在我离目标只有十公尺左右时,我几乎是用爬的前进,仍不忘注意着四周,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听见阿通的尖叫。
“石冈先生。”我突然听见很小声的男人声音,好像是坂出。
“是的。”我回应,但是我看不见坂出,他现在在哪里,我完全不知道。
“没问题,请过来,还有二子山先生也过来了。”坂出好像已经走到横卧在白山竹中的人旁边,我也将身体压得很低,几乎像是爬的,快步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移动。
我看见坂出的右侧脸,他蹲在那里,好像正在检查那个目标,我看见二子山一茂的脸就在他的对面,他们的下半身淹没在茂密的白山竹中。
“石冈先生,这是尸体……”坂出对我说。
“尸体?”我说。
“是的,是尸体,而且还是女的,年轻女孩。”
“尸体,年轻女孩的话……那就是?”二子山紧张的说,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坂出在白山竹林中爬行,慢慢将上半身往前伸,他想看清楚尸体的脸,我也不断注意着四周的情形。不管怎么说,我曾经在这里被开过枪,子弹划破空气的爆裂声,还有在我眼前击碎墓石的声音,那种恐怖实在难以言喻。这个速度很快的东西,因为发出的声音离我很近,让我以为打碎的不是石头而是我的身体,一点都不是电影中演的那么酷。
“啊,果然没错,是仓田惠理子小姐,虽然很黑,但一定不会错的。”坂出悲痛的说。
“那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放入棺材中时所穿的和服对吧?”二子山说。
“对,没错。”坂出也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她躺得好好的,另外还有一具。”
“这是男人,怎么会……”我说。另一具尸体是穿着西装裤的。
“是谁?也已经死了吗?怎么会……”二子山说。
然后,坂出又再一次将上半身伸向白山竹之间,这次好像要确认男人的脸。
我不敢松懈对四周的警戒心,心脏跳得很厉害,并不是因为害怕被枪击,我怕我的心情会比现在还要混乱,如果这个男的已经死了也没办法,但是我祈祷至少不要是我认识的人,我希望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啊,怎么会这样!”这不像是一直都很冷静的坂出的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我不由得顺着皈出的身体,像是竞赛似的爬行,将上半身钻入白山竹中,我的手心摸到了湿湿的叶子,当我用手爬行时,又摸到了另一个硬硬的东西,这是什么呢?我用手抓起来一看,是一本书。
“喂!振作一点!你要振作,你死了吗?不可以!喂!这是怎么回事?”
“是谁?”我问。坂出没有回答我,我将书丢掉继续往白山竹林中爬,我看见了尸体的脸。
透过微弱皎洁的月光,我看见一张惨白的脸,肥胖的脸颊,厚厚的嘴唇微张,还露出一些牙齿,他的眼皮紧闭着,没有要睁开的样子,微微稀疏的头顶,微秃的额头……
“啊!”我也叫了出声。“是犬坊,犬坊一男先生。”
“犬坊先生?”我的话似乎让二子山也脸色大变。
龙卧亭的老板横卧在白山竹林中,他那肥胖的脸颊在月光的照耀下,像冰一样冷。我在绝望的当时,想起了里美的脸。
第八章
那天晚上并没有人开枪,也没有看到幽灵,我们从白山竹林中出来,便和阿通会合,一起跑着回龙卧亭。我向犬坊家借了电话,打到贝繁警署给田中,告知他发现了两具尸体。
深夜,龙尾馆的门早已锁上,但长廊那扇门的钥匙是由坂出保管,我才可以不用惊动育子和里美而借到电话。
警官们立刻赶到法仙寺的墓地,我们没有陪在一旁,各自回房睡觉了。我已有心理准备一定会被叫起来,结果没有,当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十一日的早上六点,当然我还是被钟声吵醒的。
响完第六声钟声时,我来到走廊上,看见了好久不见的三名警官,正站在中庭的草坪上,坂出和二子山增夫就站在他们旁边。但是,之前一定会参与这种讨论场面的犬坊一男,已经不见踪影了,也没有看见犬坊育子和里美。
我只要一想到她们现在的心情,就觉得心痛,瞌睡虫一下子都跑光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讨论的小圈圈散开来了,几个男人开始走向通往龙尾馆的石阶,另一头,行秀也结束工作正从撞钟房走下来。
“田中先生!”我大叫。
不只田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我向他们点点头,他们也对我轻轻点头致意。
福井和铃木好像不知该怎么办,停了一下,但还是将田中抛下,往石阶走去。只有田中转过身来,穿过草坪,开始往走廊这里走来,他对着我用手指了指“四分板之间”的前方,我明白后便爬上走廊,朝那里走去。
我在“四分板之间”前方的走廊和田中会合,我和他的位置相差很多,很难讲话,所以我就先蹲下来,然后跳到石头上穿上木屐。
“那果然是仓田惠理子小姐和犬坊一男先生吗?”我问。
“是的。”田中立刻回答。
“凶手是刻意将两人的尸体搬到那里去丢弃的吗?”
“凶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想暗示,犬坊一男被杀死的第一现场不是在那里,而是在很远的地方?”
“是吗?犬坊一男被杀死的第一现场,不是在那里吗?”
“不,不是那里,但是我觉得离那里很近。主殿旁有少量他的血迹,所以我们认为,被杀害的第一现场应该是在主殿旁,或是在撞钟房下方的竹林里。”
“这次有什么线索可以查出凶手吗?”
“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事证。”
“是吗?”
“但,还是有很多怪异的特征,和之前一样。”
“是吗?是什么样的特微?”
田中从怀里拿出之前的那本绿色塑胶封套的记事本,他没有打开,直接说出以下的话。
“首先是仓田惠理子,她仍保持纳棺时的样子,穿着白色和服,她的尸体并没有显现出被脱过衣服的狼狈样子,内衣也穿得好好的,应该就是纳棺时的状态。我们也已经和犬坊育子确认过了,虽然只是在电话中间,没有请她亲眼确认,但是应该不会错!只是,她穿着白袜的小腿部分,好像是被和服专用的布绳捆绑在一起,直接从和服上面绑。”
“小腿?”
“是的。”
“这又是为什么?”
“我待会儿再说我的想法。”
“手呢?”
“手没有被绑。然后是犬坊一男,他是被猎枪打死的,一发子弹击中心脏,衣服上很明显残留着硝烟反应,应该是凶手拿枪抵住他的胸口再开枪的。”田中一面说,一面翻开记事本。
“总之,凶手是从正前方开的枪吗?”我问。
“就是如此,他并没有使用达姆弹。”
“是吗?守屋先生也不是被达姆弹所击中?”
“不是。”
“那么犬坊先生的尸体还有什么特征吗?”
“额头上有写‘7’,惠理子的额头上也有写,凶手每次在丢弃尸体时,都会写上这个数字,这也是之前曾经出现过的特征。但是,这次的现场除此之外,还找到了非常诡异的东西,案发现场从不曾发现过这种东西。”
“是什么呢?”
“两本书。”
“书?啊!没错!”我还清楚记得昨晚我有摸到硬硬的东西,那确实是书。“我有印象,确实有书,那是什么书呢?”
“一本是《赞美歌集》。”
“《赞美歌集》?”因为从田中口中说出的是很陌生的话语,让我感到很意外。
“是的,是一本叫做《赞美歌第二篇》的书,日本基督教团出版局出版的,A6大小,半硬壳封面的装订,一九七一年十二月一日发行初版,这一本是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五日发行的,是第一百五十五刷。一百五十五刷很厉害呢!听说《赞美歌集》和《圣经》一样,都是畅销书。”
“赞美歌,赞美歌……”因为太意外了,我完全陷入沉思。
之前发生的这一连串令人为之鼻酸的事件,这和赞美歌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偏偏是《赞美歌集》?是凶手根本没看内容,随便选一本书,刚好选到了赞美歌集吗?
“另一本是《北原白秋诗集》。”
“啊?自秋的诗集……”这又令我感到很意外。
“是的,这是新潮文库,神西清编写的。一九五〇年十二月五日发行初版,这本是一九九二年五月十日发行的第六十三刷。这两本书被遗留在丢弃尸体的现场。还有,这一连串的事情,我已经告诉坂出先生和二子山先生了,所以你不用再保密了。”
“我知道了,但是,田中先生,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赞美歌集》和白秋的诗集……”
“石冈先生,如你所想的,我们是很无能的人,说句良心话,我们真的就是这样。无能的人发表的愚见,一点用也没有,现在开始我们会再思考一下,然后还要再相验尸体,但是,应该不会得到什么很了不起的结论吧!我是这样认为。事实就是如此,不能骗人。我车上有影印《赞美歌第二篇》和《北原白秋诗集》的目录及开头的几页。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石冈先生你要吗?”
“请让我看一下。”
“那请你来龙卧亭的大门,我们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我知道了,我会穿过走廊过去的。”
然后我们在长廊会合,我穿上放在那里的木屐,和田中一起到停放贝繁警署轻型汽车的地方。
田中将钥匙插入车门,打开后,就将上半身伸入汽车后座,将有如周刊杂志大小的一叠影印纸张拿出来给我。非常厚,除了影印封面、目录之外,好像还有内文的前半部。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现在还要进一步侦察、调查。”田中这样说完后,就坐入驾驶座,我向他道过谢后,便往走廊走去。
在龙尾馆的转角,我遇到了福井和铃木两名警官,他们并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擦肩而过。我在走廊上脱下木屐,换上拖鞋,犹豫着是否要去龙尾馆的大厅,因为离吃中饭还有一点时间,而且我也不是很饿。
伹是我想在大厅那里随便抓一个人,问问他对于这次发现尸体的看法。我特别想问和我一起发现尸体的坂出或是二子山一茂的意见。但是,如果走进龙尾馆,就有可能会碰到育子或是里美,尤其是里美悲伤的样子,我不想再看到。
所以我只好往龙胎馆爬,一边在走廊上走着,一边思考。《赞美歌集》和《白秋诗集》,还有惠理子的两只小腿被布绳捆绑在一起,这些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赞美歌集》和《白秋诗集》这两本书给人的感觉很接近,都像是很美、很纯洁的东西,给人非常朦胧的感觉。
但是,之前凶手对菱川幸子和守屋敬三的尸体所施加的淫秽凌虐,又和这些书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为什么会是如此不搭调的组合?这种性虐待的邪恶,和将赞美歌集及诗集放在尸体旁边的浪漫行为,真的是同一人所为吗?
一开始将尸体从火葬场盗走这个恶行本身,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淫秽行为,凶手先做了那样的事,再将尸体丢在墓地旁的竹林里,旁边放上诗集和赞美歌集,这难道代表了什么重大意义吗?
走到一半,我停了下来,翻起了那叠纸,试着读起《白秋诗集》的目录部分:〈邪宗门〉、〈邪宗门秘曲〉、〈室内庭园〉、〈浓雾〉、〈阴天〉、〈天空是红的〉等诗的标题。我再翻一页,读着第一页的诗:
邪宗门扉铭,过了这里就是曲折的烦恼、过了这里就是感官的享乐、过了这里就是精神苦闷的沉睡。
我这样读着,觉得弃尸的状况,和这本书的内容好像有某些共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