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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想表达什么的话,那是为什么呢?”犬坊一男代替大家问了这个问题,但他的妻子仍然继续思考着,好半天没有回答。不久之后,她才小声的说:“我也不知道。”
“无论如何,将尸体偷走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凶手刻意这样做,并不是普通的执着。”我说。
“是啊,是很麻烦。”坂出也说:“但我还是完全不了解凶手的意图。”
我们也点头表示同意。
联合葬礼不能因此停办,犬坊家已经通知村里的人要举行葬礼了,就算没有人会来吊唁留金和犬坊菊子,也应该会有人来吊唁仓田惠理子吧!如果现在告诉大家因为尸体不见,所以延期举行葬礼的话,不知道在村子里又会传出什么闲言闲语。棺材盖上有个小窗子能够看到尸体的脸部,这是可以打开的滑动式盖子,将这个窗子封起来的话,就不会引起客人的怀疑,应该就能顺利举行葬礼了。当天的葬礼,就是用这种方式举行的。
但是葬礼结束之后,因为没有尸体可烧,根本没必要特地送去焚化。幸好到了要烧棺材的时候,所有的客人都已经回去了,棺材内没有遗体的事才没被村人发现。
伤脑筋的是,仓田惠理子的母亲说要见女儿最后一面,我们本来想说算了,干脆跟她说实话,但是她又立刻改变心意说不想看了,这件事才得以安全过关,没掀起轩然大波。只是,若不赶快解决的话,总有一天还是会传出去的。吊唁的客人没有一个人看到遗体的脸,既然这样,最好还是请仓田家的人到警察局来,并向他们说明。
当天晚上,龙卧亭的晚餐气氛仍然非常凝重。中丸晴美和仓田惠理子的空缺由育子、里美和阿通补上,进入厨房帮忙,总算可以撑得过去,晚餐才能陆续端到我们面前,但是,晚餐的食物看起来是很贫乏的。
就像里美告诉我的,犬坊一家人已经开始在思考,等事件告一段落后要去何处安身,他们好像打算离开这里。我是认为,其实还不用想那么多,但是换个角度想,如果他们真的可以离开的话,也算是幸运的了,因为,这代表他们全家都逃过了一劫。
那天晚上,我们吃完了稍迟的晚餐,喝完了日本茶之后,便三二两两各自起身回房。这时,我听见门帘那一头的电话好像响了,还听见犬坊育子拿起话筒接听的声音。但我没想到这通电话居然和自己有关。
我站起身来,正打算回房时,门帘被掀开了,珠子发出嘎嚓嘎嚓的声音,我看见犬坊育子的脸。
“石冈先生。”她叫住我。
“是的。”我回答。
“您的电话。”她说。我感到很意外。
“是吗?谢谢你。”我回答后,就往屋里走去。当我钻进门帘时往后一看,没有看见县警局的警官们,所以我想应该是田中打来的。
“喂!你好,我是石冈。”
“是石冈和己先生吗?”是一个我没听过的男人声音。
“是的。”
“有你的电报,要我现在念给你听吗?还是要寄给你?”
“电报?是谁发的呢?”我很讶异,因为我不知道是谁发的。
“是国外,从挪威发来的。”
我吓了一跳,原来是御手洗!“喔!我知道了,很长吗?”
“不会,很短。”
“那请你念给我听,现在就念!”我很焦急。
“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
“那我开始念了喔。”
“破坏龙,御手洗。”我只听见电话那头的男人这样念,我完全不懂意思,沉默了片刻。
“要再念一次吗?”
对方对我的沉默似乎感到很不安,过了一会儿后,又这样问我,我心里觉得一惊。
“只有这样吗?”
“是的。”
我又再度沉默,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便说:“麻烦你再念一次。”
“破坏龙,御手洗。”
“果然只有这样。”
“是的。”
“破坏龙?破坏龙?这是什么意思?其他真的什么都没写了吗?”
“什么都没了。”
“喔,是吗?”
“这样可以了吗?”
“是的,可以了,谢谢你。”
我挂上电话后回到大厅,客人几乎都已经回房了,只剩下女人们忙进忙出的在收拾碗盘,就是育子、里美、阿通还有小雪。四岁的小雪也用两手端着没有汤汁的小碗盘,跟着母亲走在通往厨房的走廊。犬坊一男在整理坐垫,我也过去帮忙,好像是从洗手间出来的二子山一茂也来加入我们的阵容。
“那个……”我对犬坊一男说。
“什么?”他稍微停了一下才回答。
“我想冒昧请教一下……”
“唔,是什么事?”
“中庭的那只龙。”
“嗯,龙怎么了?”
“那个很贵吗?”
“很贵喔!”
“大概多少钱?”
“大概五十万左右吧!”
“五十万!”
“是的。”
“很贵耶!”二子山在一旁插嘴。
“要那么多钱吗?”
“设计费还不含在内喔,如果加上设计费,大概要一百万左右吧!”
“啊?好贵喔!”
“怎么了吗?”
“你喜欢吗?”我问。
“很喜欢喔,那是我们家的象徽呢!”
“是喔!”
“怎么了吗?”
“那就不能破坏了呢!”我战战兢兢的说,犬坊一男嘴巴张得大大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开玩笑了,真是无聊!”然后他就赶快继续他的工作,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不可以破坏喔,石冈先生,那么贵的东西。而且,你要怎么破坏呢?那是金属制的,很坚固呢!”二子山一茂也说。
我心想,说得也是。
我慢慢走回房间,拿着换洗衣物一个人到龙头馆去洗澡,回到房间后,又想着御手洗写给我的电报内容,想累了,就在大学笔记本上继续写我的东西,写累了,就又开始思考电报的内容。
尽管电报很短,但御手洗已经有一年以上没有针对某个案子,给我具体详尽的指示。对御手洗过去的丰功伟业了若指掌的我,对他所说的话,也就是这封电报,不得不非常珍惜,甚至是感激。虽然御手洗之前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但对他所拥有的过人能力,我还是非常尊敬。虽然我这样写,但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觉得自己似乎用词不当,其实在这十年间,我对御手洗的感情并不是“尊敬”。
不,也不能这样说,因为很显然的,我还是很“尊敬。他。但是不是这种冷静的感觉,总之就是“畏惧”,就像对待不同人种一样,不,这个比喻不恰当,应该是说,就像是对待外星人一样。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令他兴奋,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魔术能将东西在一瞬间分解,他会从我完全想不到的角度引导我找出答案,在这样的过程中,因为我无法推断出结果,所以他常以取笑我为乐。
他的想法对我来说,是非常遥不可及的,所以我常常搞不清楚状况。老实说,我往往没发现自己被他嘲笑,总是等到事情过了两、三年以后,才终于明白他所说的意思,虽然有些事情是事后才明白的,但大多数的事,我还是不明白。
我对自己的没用,也就是事情经过两、三年后才终于发现自己是多么丢脸,真是感到无地自容,尤其剩下我一个人时,更是觉得如此。虽然很丢脸,但我仍不时泪水决堤。我认为,我对御手洗是有友情,不过,我觉得去思考这件事本身是很愚蠢的,因为友情应该建立在某种程度的对等关系上。
我一路从自闭的陡坡滚落下来,甚至觉得自己在半路就已经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关在横滨的马车道家中。但是,现在我却能掌握事情发生至今的来龙去脉,应该是托环境改变的福吧!可能是这里的新鲜空气和优美风景的功劳。在横滨,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很痛苦,痛苦到令人无法忍受。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了,即使我和御手洗是对等的,但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是惧怕他的,虽然他总是哈哈大笑,每天说些无聊的笑话,我却常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就像个魔王,我很畏惧他。
像是这封电报,我就完全不了解他的意思,但在这意义不明的句子中,一定包含了魔王的神通能力,他的能力又替他找到了一个很酷的对象。既然他说要“破坏龙”,那么,就必须是“可以破坏的龙”才行。所谓的“龙”,这个建筑物的本身看起来就是一只巨大的龙,而犬坊育子、里美所弹的古琴也是看起来像龙的乐器。龙卧亭是不怎么可能破坏的,如果是指琴的话,当然是可以破坏,但又不知道要破坏哪一架;既然他说要破坏,应该就是指矗立在中庭的那个青铜制的龙摆饰吧!
我问过犬坊一男,他说如果我破坏那只龙,他会很伤脑筋的。不包含设计费就要五十万圆,我怎么做得出这么败家的事?还有,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去破坏?如果有一支大型的槌子或许还有可能,还是说,将车子开到石墙下,绑上绳子,再用车子的力量将它拉倒呢?
我一面写一面想,脑袋越来越清醒了。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在龙卧亭都得早起,而且昨晚并没有睡得很饱,但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如果是可以破坏的龙,就只有中庭的那只龙了。难道他指的是别的龙吗?我心想,除此以外应该没有了,不用怀疑,御手洗总是会将我想不到的东西带到我眼前给我看。这次也是这样吗?
一想到这里,我就待不下去了,起身冲到走廊去。我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便往中庭的方向走去。今天晚上有雾,这真是个多雾的地方。已经是四月八日了,空气也有明显的变化,虽然还是又湿又冷,但似乎有春天的气息混入了湿气之中。
俗话说:“春天树木发芽时会使人发疯。”大家口耳相传的杀死三十个人的传说事件,也是发生在春天的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春天的空气中含有这种因子吧!并不只是因为天寒地冻的季节过去,春暖花开的季节来临的关系。
我眺望着右边的中庭,不知不觉爬上了走廊,往“四分板之间”的方向走去。在这一带走廊的下方,地面上有踏脚石,有一双木屐放在石头上。我站在那里,面向龙尾馆,在雾中,我看见了像是巨大玻璃盒的三楼,还有在它上面的钢筋阴影。
龙尾馆的对面好像有光,因此龙尾馆也变成了影子,在龙尾馆的前方,那个龙的雕像就静静站在那里,从我这里看到的青铜龙非常小,就像针尖般那么点大,因为它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所以很不容易看得清楚。
我凝望黑暗,寻找龙的位置所在时,便想要走到中庭的草地上去。我慢慢穿上木屐走到草地上,草地微微起伏着,我便在上头随意走来走去,先往花坛的方向走吧。当我走在沿着花坛建造的石头小径上时,发现我刚来这里时看到的黄色水仙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风信子和三色堇,水仙的花期已经过了吧!
因为置身黑暗,又是在袅袅的烟雾之中,所以看不清楚花的颜色,就在我弯下腰去看的时候,我发现在龙的旁边有一个人,好像是穿着和服的样子。因为光线是从我这里照过去的,所以脸应该不会黑到看不见才对,但因为太远了,所以看不清楚是谁,只知道个子不高,而且从她的发型判断,可以知道那是一个女人。那女人并没有发现我,她很快地往龙头馆走去,我想起了之前曾经追着那个像是瘤的奇怪影子,还一直追到了法仙寺的墓园。我怀疑,当时的人影该不会就是这个女的吧!
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我心想,到底是谁?但我不想再去墓园了,我受够了那个没有脸的幽灵。虽然我心里这样想,但我还是往前迈开步伐,可能是因为我想确认那是谁吧。我想确认那个消失在墓园、变成香椿树的奇怪影子,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个人。
因为我穿的是木屐,如果太靠近她,紧追在后的话,很可能会被发现。就算我再小心,木屐只要走在石头路上就会发出声音。所以我暂时先蹲在花坛旁,心想,等到人影走到暗处再开始行动,我要伺机而动。
人影移动的速度并不快。这件事本身有点怪,因为那个人可说是两脚拚命地快速迈开步伐,但前进的速度却非常慢。这点和我在墓园看到的那个影子完全不同,当时那个影子就像是以滑行的方式在石头小径上移动。那个人的行走速度很慢,是因为她穿和服的关系吗?穿和服走路,就像是脚上铐了脚镣,无法迈开大步。
我缩着身体,看着她前进的方向,看见她的影子越来越小。她爬上了石阶,沿着龙头馆,走到那条没有栏杆、建在石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