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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宽大的白色T 恤,白色的护胫,一双室内穿的白色无跟女拖鞋。这是我
看到的她最为合谐一致的一次。
“蒙蒂先生想要我同你谈谈。”
“我已经告诉他了,我写过信给老祖母看她想怎么办。我正在等回音。”
“在和他们家联系上之前,孩子们也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
“我是在照顾他们。”
“你让他们自个儿呆在公寓里。”
“只有过一次,因为我不得不去商店。”
“特瑞萨甚至连张床也没有。”
“在我们国家,人们都是睡在地板上的‘陪它特’蒲席里。什么东西更
重要——床还是爱?为什么你对家总是毫无概念?”她追究道,“这些孩子
都是你的家人,但是你并没有这样认为,你太盎格鲁了。”
“这怎么讲?”
“就像是克莱诺夫人,”古特瑞丝夫人继续道,“她那一类人是没有理
解力和同情心的。如果克莱诺夫人没有解雇维奥莱塔,孩子们今天就会有一
个母亲了。”
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依贝哈特夫人解雇维奥莱塔是因为她的女儿跌进一个水池里几乎淹
死,而那时维奥莱塔正在和另一个女佣闲聊,没有留心。”
古特瑞丝夫人愤怒地摇动着一根食指。
“你所说的没有一件是真实的,这是对你的堂妹美好形象的侮辱。”
“但是我知道的并不止一件事实,古特瑞丝夫人。”
我说话的时候她往人行道上吐了口唾沫,人已经迈步走进了“庭达·阿
尔玛”。
孩子们正围在一棵纸板剪成的圣诞树旁,树上挂满了各种糖果,我被一
股香料和调味品的气息诱惑了,更往里边多走了两步。一个架子上挂满了一
束束的山金车花、肉桂枝、帕西拿辣椒、茴芹和巴拉圭干冬青叶,还有些是
没有茎干的——一些椰子、带着青斑的桔子、两种香蕉、凤梨和花朵。摇摇
晃晃的货物架上堆放着番石榴蜜罐头,玉米片,沙丁鱼,曼榴多,和玉米玛
萨,还有用陈旧的灰色塑料袋装的稻米和面粉。电灯全部关着。
古特瑞丝夫人正把孩子们拖出门外。
“如果我给他们买点糖果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只是怒视着。我给了他们一人一美元,然后我注意到在那棵糖果树后
面是一幅天使模样的人的层压塑料挂像,搁在一个反转放置的蓝色牛奶纸箱
上。
“那是什么?”
古特瑞丝夫人没有说话。一个年轻女人从柜台里绕出来。
“EL Nino de Atocha。”。。
她把架子移到一边,完全露出了那副画像,是一个年轻的男孩,似乎是
天国里才有的物件,动物围绕在他四周,在画像前,摆着许多蜡烛和一个碟
子,里边堆满了零钱、塑料小车、橡皮球和糖果。
那个女孩,穿着一件USC 长袖运动衫,银星耳坠一直垂到肩头,她说英
语时并没有口音。
“尼罗是一个湖泊里的精灵,帮助那些溺水的人们,或其他的失足者。
在我们危地马拉,每年都有一个节日,要把他从湖里请出来,在街上为他举
行盛大的游行集会。”
“人们给他留下什么东西吗?”
“美好的祝愿。”
“为什么要那些玩具。”
“因为他其实还是个小孩子,罗伯托,就在隔壁,告诉我母亲要为尼罗
做这些东西。除了我们,这条街上的其他所有商店都曾经被抢劫过。”
“你在读USC?”她点点头。“连你也相信这种谎言?”
“我母亲对罗伯托怀有坚定的信仰。我过去并不相信这个。但是许多人
都远道来看他,从拉斯维加斯、得克萨斯、圣弗兰西斯科。。他有很高的天
分。他们来的时候都病恹恹的,离开时则心神平静。”
我向碟子里扔了些零钱。
“这难道不是一个供着神龛的有趣的场所?”
“神龛可以无处不在,许多西班牙美洲人在有人死去的地方设立神龛。
像在贝伽,你可以沿路看到人们供奉的神龛,因为有很多人是在车祸中丧生
的。”她把糖果树移回原处,“我们把我们的放在这儿,这样人们就不会从
尼罗身边偷抢东西了。”
精灵。我想着。跟着古特瑞丝夫人出了门。
孩子们这时已经追踪着公鸡的鸣叫来到了一个小宠物店里。这儿到处挤
满了养鱼缸,空气中则弥漫着养在死水里的热带鱼的恶臭味。两只公鸡在放
在地上的笼子里满怀疑心地眨着眼睛。
“那些都是斗鸡?”我问那个男人。
他点点头,公鸡打斗是违法的,但是在这里,法律都他妈的见鬼去了。
孩子们对那对长尾鹦鹉很好奇。尽管古特瑞丝夫人一直背冲着我,这时我还
是把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只是想知道关于我堂妹的真实情况。”
我们俩走到了门外。午后的骄阳笔直地把热力射在我们脸上,古特瑞丝
夫人几次拍了拍她的白色手袋,其实她仍然是一副火热的性格。
“你的堂妹被解雇是因为她看见克莱诺夫人和一个男人呆在一起,而这
个人并不是她的丈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维奥莱塔带着孩子散步回来,一个男人和克莱塔诺夫人正在屋里。”
我想起沃论·思佩尔卡对我说过,他见过维奥莱塔一次,那时他去克莱
诺家,他们间的私通关系临近终结。一定是那一次。
古特瑞丝夫人憎恶地摆了摆手:“他们没在干好事。”
我能够明白,沃伦·思佩尔卡让克莱诺吃了一惊,他被她将要离开她的
婚姻生活这类的幻想激励着,把她推到她丈夫的房子的墙边,试图在那儿就
跟她造爱,站立着,正在那水晶吊灯底下。
“维奥莱塔进来了。他们很吃惊,但是当时都没计较。那男人马上就离
开了。维奥莱塔非常生气。她是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
古特瑞丝夫人的声带嘶裂了。她拭了拭眼角。
“‘你有丈夫,’她对克莱诺夫人说,‘你对上帝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行。’”
手袋打开了,一大卷卫生纸滚落出来。
“维奥莱塔说:‘我爱你的孩子们,就像他们是我自己的一样。我离开
了我自己的孩子来为你工作。我没有欺骗过你但你却对我撒谎了。你像一个
妓女随便和男人睡觉!’克莱诺夫人当即解雇了她。”
“她害怕维奥莱塔会告诉她丈夫她乱搞的事情。”
“是啊。”古特瑞丝夫人粗鲁地擤了擤她的鼻子。她的态度转为冷淡。
她将要告诉我的是生活中的事实:
“克莱诺夫人散布了一个可怕的谎言,她把小姑娘差点淹死说成是维奥
莱塔的过错。维奥莱塔找不列工作。她没有介绍人。她连房租都付不起。特
瑞萨的耳朵被感染了,诊所只收现金。维奥莱塔很害怕,她和孩子们会倒毙
在街头,或者和无家可归者们一起住在教堂的地下室里,或者,也许会有好
心的人把她的孩子们带走。几周以后,她找到了一份夜间的工作,替西洛杉
矶的一家大健身俱乐部洗衣服。她的孩子就睡在我的房间里,直到每天早六
点钟她回家来。只有一个晚上,她再也没有回到家中。”
犯罪现场的照片讲了以后的故事。维奥莱塔在天亮之前在那个丑恶的街
角下了公共汽车,迈着迟缓的脚步走过那伙黑帮和毒贩子,现在这条路线早
已被踩熟了,她已经接近家门口了,她又是那么疲惫,她完全没有一点警觉。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那是克莱诺夫人的错。”
我记得第一次在她家的大门口遇见她时,克莱诺·依贝哈特就在力图克
服一种罪恶感,她的行为就像一个嫌疑犯,总是想掩藏些什么;一次私通的
丑闻。彻底的掩盖手段是在毁灭中完成的。
“还有一个事实:那个女孩的确掉进了水池里,但是维奥莱塔救了她的
命。”
我仍持着怀疑的态度扬了扬眉,但古特瑞丝夫人的头却已经点过无数次
了。
一个染着金棕色头发还很年轻的男人朝我们走了过来。然后把钥匙塞进
了那扇生锈的大门。
古特瑞丝夫人立刻恭敬地微微点头致意,像是对待一个神父一样:
“Buenos dias,唐·罗伯托。”
他很平常地回了一礼,推开了大门,往屋里走去。
古特瑞丝夫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说道:“唯一知道怎么做对孩
子最好的人是母亲。美国联帮政府无权作出决定。唐·罗伯托将寻问维奥莱
塔的灵魂。她自己会告诉我们该做些什么。”
拉美血统的工人们正纷纷走下公共汽车,往回家的路上在“庭达·阿尔
玛”里暂歇时,他们都往我这个方向投来好奇的一瞥。古特瑞丝夫人忙着召
集孩子们。我最后看了一眼沐浴在骄阳下喧杂的街道,便跟随她“嗒嗒”的
脚步声走进了阴暗的“植物园”。
古特瑞丝夫人,罗伯特和我坐在商店后屋的一张牌桌旁,桌上放着一台
小收音机和一支白蜡烛。我很想知道通过这个传言人之口我们是不是真能听
到维奥莱塔的声音。罗伯托大约只有二十五岁的年纪,一个有着阴暗的变态
心理的同性恋者,留着嬉皮士的发型,后颈部分的头发全被剃光了,但头顶
的蓄得很长,挂有一只金箍耳环。他穿着一件丝质的褐色衬衫和一条棕色裤
子,但是总好像有点什么东西不太对头。他的身体各部分似乎也不协调——
对于发育不全的躯干而言,他的手臂应该说太长了——而且还有语言障碍。
他有一侧的嘴似乎是瘫痪的,当他奋力向我们解释他是如何获得他的才能
时,他的手指一直在懊丧地擦着他的脑门。
“我的父亲和祖父在我们村里一直是干这行的。常常有一百多号人排着
长队等在门口。我从七岁起就开始向他们学习。”
当说到“传言”这门生意时就简单多了:“你们告诉我实情然后我便告
诉你们实情。”
他点亮了蜡烛。
尽管从外表看起来这地方满目疮痍,但是里面的地板很清洁,事物摆放
都有一定之规,闻得到一股薰衣草令人舒坦的香气。在过时的木头橱柜背后
是排搁架,放满了装着红色、蓝色和绿色油液的半盎司方形小瓶。靠近天花
板的那层架子上刚搁着许多八吋长的玻璃烛台,每一支上都有一幅精灵画和
一句祝愿或拯救或保护的诺言。
从天花板上吊下来一串串彩珠。靠近门口有打成包的草药和香料,一个
石膏制的美国土著酋长的模特儿,以及一棵芦荟,在它的披针形树叶的弓脊
上缚着彩色缎带。在一个展台上陈列着念珠,牛的塑像,几件恐怖的装饰是
从黑色三角铁里向外探视的独眼球,几本关于“红巫”和“绿巫”的油腻的
小册子,还有在一个旋转架上,则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各种精灵的塑料画片,
标着数字以便易于选择。
我们让特瑞萨和克里斯多巴与印第安酋长,怒睁的眼球一起呆在牌桌边
一个隔板后面。在我们身后是一个多层祭坛,上面安放着装满水的玻璃杯,
蜡烛,几钵菊花,以及一个装了三只小鸡蛋,上面撒着五彩纸屑的碟子。
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主要是用西班牙语,但也兼杂着少量英语。然后是
古特瑞丝夫人讲述维奥莱塔的孩子们的处境。唐·罗伯托一边听一边让她在
一张便笺上写下她的名字和她母亲的娘家姓。他数一数这些名字的字母数,
然后按照这个数目发“塔洛特”纸牌。
“请集中精力想这些孩子们的母亲,维奥莱塔·奥尔瓦尔多吧。”
她顺从地闭上了她的眼睛,我盯着收音机看,头脑里已召唤出了那张鹦
鹉的相片。然后,一种强烈的感觉向我袭来,似乎我手里正握着维奥莱塔那
本皮面的小圣经;它冷冰冰地,就像有一次我在我的阳台上发现的一只蜂鸟
令人心碎的纤弱尸体。
古特瑞丝夫人被警告,不要叉着腿,不要靠在桌边上因为这样会干扰“能
量”。她必须翻过两张牌来,从右至左。第一张是ELsol,太阳。
“这张牌是指萨尔瓦多。”唐·罗伯托说。
第二张,上面有个婴儿,代表美国。
打着呵欠,他相当熟练地把牌重新洗过一遍,接着又把它们分发出来。
他让古特瑞丝夫人挑出第十六张。
“现在你必须非常努力地想着这个人。”
我们气都不敢多出一口。古特瑞丝夫人垂着头默默祈祷。唐·罗伯托又
是念念有词:“我感觉到她的灵魂在靠近,告诉我们,妈妈,对于你那两个
漂亮的孩子,你希望什么?”
罗伯托庄严地摊开古特瑞丝夫人所选的第十六张纸牌。他点点头,于是
她再随意地翻开一张。正是那张“EL sol”。
一阵战栗刺穿我的身体,像经受一次地震。
罗伯托的嘴已扭歪了,尽力想表达出他所见到的:“母亲想要孩子回到
在萨尔瓦多的外祖母身边。”
古特瑞丝夫人双手按在胸口上。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