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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面摘下装饰品,一面就以喜悦而又随便的口气问费利克斯:“今晚你对我满意
吗?”伯爵夫人引起了某些人的妒忌,费利克斯的姐姐,利斯托迈尔侯爵夫人就是
其中之一。她过去常把玛丽带在身边,以为自己保护的是一个不起眼的人,可以用
来当陪衬,突出自己。如今,这位美丽、贤淑、懂音乐、不大喜欢卖弄风情的名叫
玛丽的伯爵夫人对上流社会来说,是多么诱人的争夺对象啊!德·旺德奈斯曾和好
几个贵妇有过瓜葛,后来不是他主动和她们断交,就是她们和他断了。然而,她们
对他的婚姻并不是漠不关心的。当她们看到德·旺德奈斯夫人不过是个两手绯红、
相当拘谨、少言寡语、看上去不很有头脑的女人时,她们感到大解心头之恨。不久,
一八三○年七月的灾难'注'来临了。上层社会涣散了整整两年。在这动乱的两年中,
有钱人都躲到自己的庄园里,或是到欧洲各地旅行去了。差不多到一八三三年,所
有的沙龙才重新开放。圣日耳曼区的贵族仍不愿与外界来往,但是他们把少数几家,
如奥地利大使的府邸,看作中立地带,正统派和新王朝在这儿都有最风雅的头面人
物作各自的代表。德·旺德奈斯和过去流亡在外的王室虽有千丝万缕的感情上的联
系,但他有自己的政治信念,并不认为自己必须仿效他那一派的愚蠢、过火的行为。
在紧要时刻,他曾尽了自己的责任,冒着生命危险,越过平民革命的浪潮,建议两
派和解。为此他带着妻子参加上流社会的交际活动。在这些场所,他的忠诚是不会
遭到怀疑的。玛丽以贵妇人的无比动人的仪态出现在大家面前,德·旺德奈斯过去
的女友很难在这位雍容华贵、聪明温柔的伯爵夫人身上认出当年的新娘了。埃斯巴
侯爵夫人,德·玛奈维尔夫人、杜德莱勋爵夫人以及几个名气小些的女人,感到蜷
缩在她们心底的毒蛇苏醒了;她们听到被激怒了的傲气发出尖厉的咝咝声,她们妒
恨德·旺德奈斯的幸福;为了叫灾难降临在他头上,她们可以献出自己最漂亮的拖
鞋。但这些可怜的坏女人对伯爵夫人并不露出敌意,反而簇拥在她周围,纷纷对她
表示过分的友好,还在男人们面前夸奖她。费利克斯明白这些人的用心,因此严密
注视着她们和玛丽的关系,叮嘱玛丽要提防她们。这些女人看出,她们和玛丽的交
往使伯爵担心,显然他对她们有所戒备,为此,她们不能原谅伯爵。于是她们对自
己的情敌特别关心,分外殷勤,为她在社交界捧场。利斯托迈尔侯爵夫人因此大为
不快,她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们称费利克斯·德,旺德奈斯伯爵夫人
是巴黎最迷人最聪明的女子。玛丽的另一位妯娌,夏尔·德·旺德奈斯侯爵夫人常
为姓氏相同引起的误会和对比而懊丧失望。虽然侯爵夫人也很聪明漂亮,但她的情
敌们偏爱拿她的弟媳妇和她相比,因为伯爵夫人毕竟比她年轻十二岁。这些女人知
道,玛丽的成功使她和两位妯娌的关系多么难处,这两人对得胜的玛丽一安杰莉克
的态度变得冷淡而不客气了。她们成了危险的亲属,身边的敌人。谁都知道,由于
政治的动乱,当时人们对文学普遍不关心。为了克服这种现象,文艺界出了一些或
多或少具有拜伦风格的作品,这些作品里描写的无非都是夫妻间的不忠。于是,违
反婚约的事成了杂志、小说和戏剧的主题。这一永恒的主题从来没有像当年那么时
髦过。情夫,这个叫丈夫们最害怕、最讨厌的人物,简直无处不在,也许只有家庭
里是例外,在那个市侩气十足的时代,情人对家庭的冲击力量也许比以往任何时候
都小。难道在人们都奔到窗口,嘴里高喊着“当心”,并且把街道照得通亮的时候,
小偷还会在街上漫步吗?如果说,在这都市、政治和道德不断动荡的年代,发生过
一些婚姻悲剧,那也是极个别的现象,并不比在王朝复辟时期更为公众所注意。不
过,女人们之间对小说和戏剧这两种浪漫的文学形式谈得很多,谈话中常常提到情
夫,这是她们希望遇到而又很难遇到的人物。社会上的风流韵事为她们提供了谈话
资料,而谈论时,照例是那些生活上无可指责的贵妇唱主角。值得注意的是,那些
享受着不合法的幸福的女人,对这种话题往往表现出反感的态度,她们在社交场合
总是摆出一副正经、谨慎乃至近乎胆怯的样子;仿佛在恳求大家别谈这些,又好像
在恳求大家原谅她们享受了欢乐。相反,当一个女人津津有味地听别人谈论某某女
人失足的事或叫人向她解释,偷情的女人究竟能领略什么样的欢乐时,我敢说,这
个女人准是站在十字路口犹豫不决,不知该选择哪条路。整个冬天,上流社会的声
音在德·旺德奈斯伯爵夫人耳边狂吼,雷雨前的暴风在她四周呼啸。那些自称是她
的朋友的贵妇们,仗着有显赫的门第和社会地位保护她们的名声,多次给玛丽描绘
情夫的诱人形象,在她心灵里撒下了很多关于爱情的热烈言辞,说什么,对于女人,
生活的真谛就是伟大的爱情。这是斯塔尔夫人的话,她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有时,
在至亲好友之间,伯爵夫人天真地问,情夫和丈夫有什么不同。这时,希望伯爵夫
人遭遇不幸的女人们便少不了给她一个奥妙的回答,以便激起她的好奇,唤起她的
想象,拨动她的心弦,引起她的兴趣。比如,她的嫂嫂德·旺德奈斯侯爵夫人说:
“我亲爱的妹妹,和丈夫在一起是平平庸庸地过日子,和情夫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生
活。”杜德莱勋爵夫人说:“婚姻是炼狱,爱情是天堂,我的孩子。”德·图希小
姐叫道:“别听她的,爱情是地狱。”德·罗什菲德侯爵夫人驳道:“可在这个地
狱里,人们能够爱呀。人们在痛苦中得到的乐趣比在幸福中得到的多。不信你看看
那些殉道者!”埃斯巴侯爵夫人说:“小傻瓜,和丈夫在一起,可以说我们的生活
支柱是自己;但爱上一个人,生活的支柱就是他人。”漂亮的莫依娜·德·圣埃雷
安则笑着说:“情夫好比禁果,我认为这句话概括了一切。有时,玛丽不赴外交界
的聚会,也不到杜德莱勋爵夫人或加拉蒂奥讷公主这些有钱的外国人家里参加舞会,
这种时候她总是上意大利剧院或歌剧院看戏,然后就去埃斯巴侯爵夫人家或是德·
利斯托迈尔夫人家,有时去德·图希小姐家或蒙柯奈伯爵夫人家,再不就是去葛朗
利厄夫人家,当时只有这几个贵族沙龙对外开放;而每次从这些人家出来,她心里
都播下了不良的种子。人们劝她要充实自己的生活(这是当时一句时髦话),要被
人理解(这也是一句在女人嘴里有着奇”怪涵义的话)。她怀着不安、激动、好奇
的心情回到家里,陷入沉思。她感到自己的生活里缺了点什么,不过她还不至于把
它看成一片空虚。
德·蒙柯奈伯爵夫人家是玛丽常去的沙龙之中最有趣、也是人最杂的一个。德
·蒙柯奈伯爵夫人是一位娇小可爱的女人,她接待艺术名流、金融巨头、杰出的作
家,不过要经过非常严格的挑选,因此,在交际方面最挑剔的人也不必担心在她家
遇到任何二流人物,最自负的人在那儿也不会失望。社交界重新聚首的那个冬天,
德·埃斯巴夫人,德·利斯托迈尔夫人。德·图希小姐和德·葛朗利厄公爵夫人等
好几家的沙龙已在艺术、科学、文学、政治等各界新的知名人士中吸收了成员。上
流社会是从不放弃它的权利的,它总是要人们给它消闲解闷。冬末春初,在蒙柯奈
伯爵夫人举办的一次演奏会上,当代一位文学界和政界的名人拉乌尔·拿当露面了。
他是由当时最有才华、也是最懒散的作家之一,爱弥尔·勃龙代介绍来的。爱弥尔
·勃龙代也是名人,不过这只是就小范围而言:新闻界很捧他,但出了这个圈子,
他就不为人所知了。这一点,勃龙代自己也明白;再说他也不抱任何幻想,言谈间
常表示看不起名誉地位,譬如他说过:“荣誉是一种毒药,只能小剂量服用。”
自从经过长期斗争而崭露头角以后,拉乌尔利用了被戏称为青年法兰西'注'的
风雅的中世纪派对形式的热中,加入了这些膜拜艺术的人们的行列,像天才人物那
样标新立异。这些人的用心倒挺好,因为再没有什么比十九世纪法国人的服装更可
笑的了。革新这种服装的确是一种勇敢的行为。必须承认,拉乌尔身上有某种伟大
的、怪诞的、不同凡响的东西,它需要合适的外壳来与之相配。不管他的朋友还是
他的敌人(两者半斤八两),都一致认为拉乌尔的外表再符合他的精神不过了。他
的本来面目也许比经过修饰以后更为奇特。他那仿佛被摧残和毁坏过的脸使人以为
他曾经和天使或者魔鬼交过战,很像德国画家笔下蒙难耶稣的脸,上面布满了脆弱
的人性与上帝的威力不断斗争的印记。然而,面颊上深深的皱纹,凹凸不平的脑壳
上的槽沟,眼睛和太阳穴上的陷窝,丝毫不表明他的体质赢弱。那坚韧的皮肤、嶙
峋的骨骼看起来非常结实。由于生活无节制,发黑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仿佛已被
躯体内的欲火烤干了,但它却包着一副奇伟的骨架。他的身材又高又瘦。为了惹人
注意,他的头发留得很长,而且总是乱蓬蓬的。这位不修边幅、身材欠匀称的拜伦,
长着两条苍鸳的长腿,膝盖肥大,胸部过分前挺,他那青筋暴露的两手像螃蟹的双
螫一样有力,手指细长而刚劲。拉乌尔有着拿破仑式的眼睛,那是双蓝色的,目光
能穿透你的灵魂的眼睛;他的鼻子有点弯曲,但很敏感。他的嘴巴长得挺秀气,加
上那两排女人特别喜欢的洁白无比的牙齿,更显得好看。他的头脑里充满了思想和
火热的感情,他的前额闪着天才的光辉。有一种人,为数不多,但从你身旁走过时,
立刻给你留下强烈的印象;他们到一个沙龙里马上形成一个光点,把所有的视线都
吸引过去。拉乌尔就属于这种人。他以不修边幅而引人注目,如果可以借用莫里哀
的一句话,他就像爱丽央特说的“身上邋里邋遢’。'注'他的衣服总像是被故意揉
过、拧过,皱巴巴的,边角蜷起,为的是和他的相貌一致。他通常把一只手插在敞
开的背心里,这个姿势国吉罗德画的一张夏多布里昂先生像而变得很有名。拉乌尔
采取这种姿势倒不是为了模仿夏多布里昂(他不愿模仿任何人),而是为了破坏衬
衫上有规则的褶痕。他常常突然猛烈地摆动脑袋,就像纯种马不愿者披着鞍辔,不
时抬起头想挣脱嚼子和缰绳那样,这种痉挛性的动作常把领带一下子扭成一团。他
留着长长的、下端尖尖的胡子,但他不像那些把胡子蓄成扇形或三角形的风雅绅士,
他们把胡子梳啊,刷啊,捋啊,还喷上香水,而他却听其自然。他的头发和领带、
衣领搅在一起,厚厚地披在肩上,衣服与头发摩擦的地方于是变得油腻腻的。他那
干瘪多筋的双手从未用指甲刷子和柠檬水拾摄过,好些专栏记者说,他甚至很少用
清水洗一洗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总之,这位伟大的拉乌尔是个滑稽人物。他的动
作生硬而突兀,好像一部装配得不好的机器。他走起路来从不规行矩步,总是七歪
八倒,横冲直撞,有时又戛然止步,因此常常撞到那些在巴黎的通衡大道上悠闲漫
步的市民身上。他的言谈充满辛辣的诙谐和尖刻的俏皮话,而且像他身体的动作一
样令人难以预测:谈话的语气会无缘无故地突然由复仇的调子变得甜蜜温柔,含着
诗意和抚慰,有时他莫名其妙地沉默下来,有时又猛醒似地进出几句,叫人听起来
十分吃力。在社交场合,他的举止大胆而笨拙,他蔑视社会的习俗,摆出一副对上
流社会所尊崇的一切都要予以批判的架势,这就使他与那些思想狭隘和力图维护传
统礼节的人格格不入。但这种作风是一种像中国货一样新奇的东西,一点不令妇女
们讨厌。何况,他对妇女们往往极其和蔼可亲,似乎乐意让她们忘掉他那古怪的外
表,乐意战胜某些人对他的厌恶,以满足他的虚荣心。自尊心或自豪感。“为什么
您要这样做呢?”一天,德·旺德奈斯伯爵夫人问他。他口气很大地回答说:“珍
珠不是藏在蚌壳里的吗?”另一个人对他提出同样的问题时,他说:“如果我对所
有的人都好,那怎么能让人看出我对某—个人特别好呢?”拉乌尔一向把杂乱无章
作为自己的招牌,并且把它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