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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劲这才从震惊中想到黄健和她的关系,脸色瞬息万变,刹时无言。黄健已经测出了他的反应,暂时不愿让冬末看出他的用意,便后退一步,道:“何经理,既然你有要求,我就带小舒去人事部填一份简历好了。”
出了何方劲的办公室,黄健笑问冬末:“小舒,你与何经理是故交?”
冬末见他明知故问,便回答:“只是熟悉。”
黄健见她无意深谈,便移开话题,将她带人事部领表格填资料。那个人简历本来就是过场面用的东西,冬末虽然没有写个人简历的经验,但通过万能的网络搜索出一摞样本,东裁西剪,一分干货注入九分净水,也将简历做得花团锦簇,连她自己都不认识那里面介绍的是谁。
就这样胡编乱造的一份东西递上去,不到一天,财务档案就顺顺利利的建立了。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周末,冬末正通过网络跟小童和宋宁联系,查问鉴容台的生意。突闻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外面站着个依稀面熟的亮丽女子,却是何方劲的秘书柳慧。
柳慧来找她,让她颇有几分意外,问道:“柳秘书,你有什么事吗?”
柳慧笑道:“都是一栋宿舍的同事,以后来往的机会肯定也多,你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柳慧就好。今天天气极好,要不要一起出去腐败腐败?”
她跟柳慧只在公司有几面之缘,哪里就相熟到一起外出腐败的地步了?冬末念头一转,却从善如流,笑答:“好啊,我正觉得周末无聊,想找人一起压马路呢。”
当下收拾东西,二人一起出门,直奔商业步行街,女人的天性里都喜好逛街,即使什么都不买,纯逛街也能逛得津津有味。二人从上午出门,一直逛到下午四点多,柳慧买了两套衣服以及许多计划外的流行小饰品,这才心满意足的呼气:“累死了,冬末,我们晚上在哪里吃饭,外面吃,还是回公司食堂去吃?”
冬末的体力比柳慧好,但逛这么久了,也有些腿脚发酸,听到她问,就回答:“我们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吧,这么累,还赶回去吃饭,我可没力气了。”
柳慧随身附和,看到就近有家看上去十分整洁的酒楼,商量一下,就一起进去了。照冬末的习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在大堂里吃个晚饭就可以了,但柳慧说她不习惯被人看着吃饭,一定要包厢。
冬末见她执意,也不跟她相争,两人要了一间包厢,点了几个小炒,又要了啤酒,一面吃一面聊八卦。柳慧口吃便给,说起八卦来比高手说书都动听,加上冬末为了尽快熟悉公司内部的人事关系,着意奉承,这顿饭就吃得十分尽兴。
饭到一半,柳慧突然说啤酒喝多了,要去上厕所,离开了包厢。冬末见她离去,便放下碗筷,擦去嘴唇的油渍,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的等着。
果然,柳慧离去不到两分钟,包厢的门就打开了,何方劲走了进来。
第三十六章 悔与不悔
冬末从柳慧突然示好,就猜到这是出于何方劲的授意,之所以顺水推舟的跟她一起出来,正是想看看何方劲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估算一下自己在他眼里到底占什么份量,以便灵活采取应对他的手段。
此刻看到他推门而入,并不意外,只是心情却仍然不自禁的一黯,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
何方劲看到冬末并不惊讶的表情,反而微微一怔,叹道:“阿舒,几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冬末冷笑:“若是有人被最信任最亲爱的人背叛出卖,还能丝毫不变,依然保持着旧日的天真愚蠢,那才叫奇怪。”
何方劲的脸色微变,有些掩不住的恼怒,微提声气道:“阿舒,我知道我当年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我已在尽力弥补,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想让?”
冬末忍住将茶杯扔到他脸上的冲动,反问:“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想让?”
何方劲的气息一窒,口气放软了一些:“阿舒,人不能总往记得以前的仇怨,却不肯看未来。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完全有能力弥补曾经对你的伤害,你为什么非逼着我,恨着我,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冬末看着这个年少时令她痴狂爱慕的人,何方劲一直都是这样,他做了的事,即使是错,他也根本意识不到错;因为他总是自信,任何他做错的事,他都有办法挽回损失,都能弥补伤害。所以他做什么事,都一往无前,从不犹豫,连背叛与出卖,也能在十年之后,以一种居高临下之态,堂而皇之的站出来,进行“弥补”。
他的自信,他的决断,无疑是一种特质,这份特质在当年的她眼里,简直就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以及为人的榜样,让她向往,让她仰慕,让她不自觉的进行模仿,进而为之倾倒癫狂。
所以,少年时的她,性情简直是偏激得近乎有些暴戾的。否则,她也做不出十五岁就与母亲和兄长决裂,离家出走,连身份证都没有一张,却敢最随着何方劲到完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事来。
事过十年,她再次面对这种当年吸引着她,让她痴迷的特质,却发现何止何方劲这种异乎寻常的自信令人可笑,她当年的爱情,也是那么的可笑。
一刹间,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划过脸庞,溅在她手握的茶杯里。
她的目光早被眼里的泪水影响模糊,看不清何方劲的脸,但她却固执的,看着他,看着她曾经痴爱的人,不肯移开。
与何方劲第一此出现在她面前不同的是,当时的她眼里虽然无泪,心情却激荡振动,无法自抑;而此时她眼里虽然有泪,心情却平静无比。
那泪,是凭吊,是追思,或许还带着些微算计,但却独独没有了爱情。
何方劲在她的泪眼里微微一震,心里的自信终于垮了一丝,有些局促的叹了口气,低声道:“阿舒,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只想看看我当初的爱人,到底生的是什么模样,为什么,可以那样的狠心绝情。”
何方劲默然无语,却突然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来,低声道:“阿舒,对不起!”
他这一声道歉,确实出于真心。尽管那其中的歉意实在浅淡,然而以他的性格而言,确实已是极致。
可他做错的事,没有办法弥补,也不是道歉就能得到谅解的。
冬末看着他,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缓,慢慢地问:“何,我今天等着你来,其实只想问你一句话。当年出卖我,你有无后悔?”
何方劲沉吟片刻,眉宇间突然浮起一股傲然之色,斩钉截铁的回答:“阿舒,我不骗你,当年之事,我对你和大海,于心有愧,但于事不悔!”
好个于心有愧,于事不悔!
冬末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水眨下,嘿的一笑:“我明白,你一直说的,一个人要成就大业,总要有所牺牲。我与大海,只不过是你尝试前进的道路上的牺牲品而已。不管我们被你出卖后,会落得如何下场,你会补偿,会愧疚,独独没有后悔。”
何方劲脸眼里的愧色一闪即逝,但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坚定:“阿舒,当年的我确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急于得到创业基金,选错了方法,以至累你和大海受苦。但今时今日,我有足够的能力与财力来弥补我当年的伤害,只要你们给我机会。”
“你都美有问过我被你出卖以后,有什么经历,就以为自己能够弥补吗?”
何方劲终于窒息了一下,微微迟疑,叹息道:“阿舒,你那……过得好不好?”
好不好?也亏他问得出来!冬末咬牙,抑制不住中喉头那似哭似笑的刺耳笑声:“何方劲,你问我过得好不好,可是你有勇气听我说真话吗?”
何方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喑声道:“我只知道,当年你毕竟从刘老大手里逃了出来,并没有遇到最不堪的情况。”
原来在他心里,仍然对自己当年做错的心存侥幸,只以为她脱出来刘老大的手,就远离了最不堪的情况,却不知这天下有些事,不仅绝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更能超出他的想象。
“没有不看?我问你,商品的批发与零售有什么差别?在那种情况下‘自愿’身入虎穴与被迫身在狼窝,又有什么差别?”
冬末抬头,错齿恨问:“只因为有恨,我才幸存至今。如今你竟敢对我说补偿!什么东西能够补偿我付出的真心,抿灭我不堪的时光,重建我的尊严与自信,让我人生回复清白,不受世人所讥,不为自己所恨?”
“你要什么补偿,我都能给!”
何方劲定定的看着她,叹道:“阿舒,我虽然对不起你,可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该稍歇一下了。我前生有负于你,但我将用后半生来弥补亏负,这样,可好?”
前生有负所以用后半生来弥补,他这份承诺,是算求婚么?
冬末微怔,再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个人,厚颜自私到了极点,毫无悔过之心,只是有一点,她不能不承认。他坏,但也算坏得有担当。
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面对他曾经亏负的人,愿意用余生去弥补曾经的亏欠。并且不顾忌来之不易的身份地位,去娶一个因为他的亏负而满是污点的女人,时刻提醒自己曾经卑微的过往。
那张诚恳得让人不寒而栗的俊脸,使得冬末长长的叹了口气,直到此时,听到他这句话,她才承认,当年所爱,虽然可笑幼稚,毕竟不是毫无理由,完全瞎眼。
只是这个人,委实可怕,可怕到有这样的爱人,比有个仇人更能让人寝不安眠,不知什么时候,他又会在爱着她的同时,再一次将她推入地狱。
这样的人,没有原谅的理由,可是要报复,他的弱点到底在哪里?
冬末举起茶杯,将那杯混着自己的眼泪的冷茶一饮而尽,慢慢地说:“我恨你!”
何方劲回答:“我知道。”
那样的出卖怎么可能不恨?只是像冬末用这样的表情,直接说出来,却给了何方劲一种错觉:她尽管恨,对他到底还放不下。
说到底,像他这样自信而自负的人,从来没有把自己有负于人当成一回事,总觉得别人为他牺牲理所当然,所以低估别人的怨恨,而高估自己的魅力;总觉得被他负过的人,只需他偶然回顾,稍微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立即就会立即原谅他,重新为他甘心肝脑涂地。
这样的揣测,让他不自禁的松了口气,没有说话。室内一片寂静,许久,他才放缓了声音,道:“阿舒,别去做黄健的秘书,他对你没有好意,只不过想利用你来打击我。”
“我知道。”冬末冷笑:“如果他不是要对付你,我也不会做他的秘书!”
何方劲对这件事情的惊怒已经过去,摇头道:“阿舒,你恨我,要报复我,都是情理中的事!但黄健做事心黑手狠,你跟在他身边,没有好处!”
“若论心黑手狠,谁能比得过你?!”冬末厉笑两声,咬牙道:“报复了你,就是我最大的好处,别的,我都不在乎!”
何方劲沉默了一下,突然抬头看着她,道:“阿舒,黄健是个经营理念老化,必然被时代淘汰的人物,你跟在他身边也没用。”
“我不管他能不能都垮你,只知道如果在他身边,能够看到你焦头烂额,我会觉得很快意。”
何方劲听到她类似赌气的话,却突然笑了起来,一摆手,眉眼里竟有一种奇异的纵容宠溺之意:“阿舒,我知道你的性子犟,别人对不起你,你不报扶回来会时刻记在心里。你既然执意要跟在他身边,那就跟吧!就当我给你一次让你舒心撒气的机会。只是这件事后,你要收敛脾气,回来。”
冬末错愕不已,惊到连愤怒的感觉都没有了,看着何方劲,毛骨悚然——九年不见,何方劲变得实在太厉害了,以前的他虽然自负,到底没有高傲到这种地步,以为连她这样的仇怨,也是能够轻易抿灭。这么快,就敢完全去掉阴影,用以前的态度和语气对她说话。
她怔然无语,何方劲却以为她已经默许。只是他到底还知道现在不是立即与冬末重修旧好,亲近到接送她的地步,听到柳慧敲门就离开了。
柳慧奉何方劲之命把冬末带出来,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这样行事到底有些鬼祟,她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冬末。回来后见冬末虽然没有责怪,但神色里却对她有些疏离,很是无趣,闲扯两句,就借口男朋友来接跟冬末道别。
冬末孤身一人走在商业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