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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娘跟千樱当今的摄政王风劲还是同宗…?」
「嗯。不过血缘挺远的,所以我们跟风城主一家并无往来。」她急急附加一句,很怕他会联想她跟千樱王室有渊源。
幸而羽帆并未做此联想,只是沉着脸继续问道:「…究竟为何逃家?」
「我……呃,我跟表哥情投意合,可表哥家境不好,爹爹不许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我们就约好了私奔。」
「私奔?」羽帆怪叫,眸刀责怪似地砍向她,「…跟个男人约了要私奔?」
她刚红了脸,尴尬地点头,他磨牙,脸色忽青忽白,似乎极为不悦听到这样的故事,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从齿间迸出冷涩的嗓音--
「然后呢?你们在山上遇到贼人?」
「不是我们,是我。」她虚弱地面对他严厉的眼神,「爹爹派家丁来追我,我来不及跟表哥会合,就一路往山上逃,想先避避风头再说,没想到却遇到了山贼,我自然死命抵抗,却让他给剌了一刀,他抢了我的东西就跑了,把我留在那儿,幸亏瑞大叔他们路过救了我。我受了伤,又不敢回家,只好跟着他们来到雪乡。」一鼓作气编完故事。
他不语,鹰隼般的锐眸垂敛着,看不出情绪,她提心吊胆地等他发落。
半晌,他终于抬起眸,「…别想我会送…回去。」一字一句如冰掷落。
「嗄?」她愣然眨眼。
「…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不容争辩地宣称,「我不会送…回家,更不会把…交给…那个表哥,…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哦。」她没这么奢望啊!
「说来…那个表哥也真没出息!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好,让…颠沛流离,吃了这么多苦。」他不屑地冷嗤。
「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处境,怎能怪他?」
「当然该怪他!」她不解释就罢,一解释有如火上加油,他不禁咆哮:「让…受了伤又一路奔波劳苦,不怪他怪谁?」
「可是……」
「都到这时候了…还要为他说话!…就这么喜欢他吗?」他气急败坏。
「嗄?我……」
「不许再想他!」猿臂攫住她纤细的肩,「我警告…,从今以后,不许再有一时片刻想着那没出息的男人!」
「表哥他很聪明的,又有才气,绝不是没出息的男人。」云霓直觉地辩解。
千樱国的百姓都对风劲仰慕极了,民间还编了歌曲传唱,称许他是个勤政爱民的摄政王。
「…、…还想着他!还为他说话!」星眸喷出烈火。
「我只是不想你误解他,他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就算是误会,她也不希望别人错认风表哥是只软脚虾。
「…就非要这么跟我作对不可吗?」他用力握拳,指节喀啦喀啦作响,有股将整张桌案一劈两半的冲动。
「我没有啊,我只是想跟你解释清楚……」她蓦地一顿,哑然。
她在做什么?竟为了自己编的故事,跟他争辩起表哥的好坏?故事里的表哥又不是真的,她何必如此介怀?她摇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可笑,丽颜软化下来,「你别生气,我答应你不再说就是了。」
「哼!」他气未消,神情仍是阴郁。
「别生气了嘛。」她不知不觉撒起娇,「我肚子饿了,我们吃饭好不好?」
他白她一眼,这才闷闷地端起饭碗。
这么一个大男人,脾气竟还有些像孩子呢!她又奇怪又好笑,樱唇偷偷一抿,柔声道:「对了,我要感谢你这两天这么照料我,还有啊,你答应让东方傲公子去医治瑞大叔他们,又买药材给他们熬来喝,真的很谢谢你。」
「我既答应了…,自然会做到,…毋须多谢我。」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刻,「何况,…也帮了我。」
「嗄?」她先是一愣,继而领悟到他是指她在夜里与他相拥入眠,助他抵御寒气的事。
那夜之后,他食髓知味,连续两晚都坚持与她同床共寝,半裸着与她相拥,汲取来自她身上的温暖。虽说他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做,可她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羞涩,粉颊染开了红霞。
「你不必……你也不必道谢,是我自己想帮你。」她轻喘着气回道,赶忙低下头扒饭。
不过话说回来,为何他会染上此种夜半发恶寒的怪疾呢?她一面吃饭,一面踌躇着想问,却又怕惹恼他。
他像是看透了她的念头,俊唇一抿,直接以冰厉的眼神逐回她的好奇,「闭嘴,乖乖吃饭!」
「是~~」她好无奈地拉长语音。
第四章
隔天,一行人在皑皑白雪中上路。
积雪虽未融,但偷懒的冬阳倒已露出脸来,闲闲地照拂这白雪琉璃的清净大地。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云霓伏在窗边,掀起帘幔,窥望窗外风景,拉车的骏马嘶鸣一声,撼动树梢一团绵雪纷纷颤落,跌入云霓掌心。
她凝睇着那逐渐在掌心里消融的冰雪,忽然想起每年到了冬天,她总会和花信、火影两个好友一起打雪仗,年年如此,从不例外。
而今年冬天,他们三人却是各分东西,下落未卜。不知他们俩现下可安好否?会不会永无再见之期了?不!云霓震颤地摇头,强迫自己拉回不祥的思绪。花信答应过她的,他们三人一定会再相见,一定能的。
她要有信心,千万不可自行泄了气,绝对不可以……
「…在想什么?」与她同车的雪色见她脸色凝重,好奇问道。
「啊……」她定定神,回迎一对完全说不上友善的瞳眸,「我在想……不知我们何时会到边城?」
「羽樱城吗?不必急,约莫今晚就能进城了吧。」
「那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听说能见到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呢!果真如此吗?」云霓好奇地问。
此次她私自出游,原就打算到羽樱城一访,据说这座邻近千樱的边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地势虽险,却风景秀丽,也是这孤悬于海上的岛屿往来西方大陆的门户。
「…没见过海?」
这海岛上三个国家,羽竹、千樱和雪乡,领土虽广狭有别,但共通之处便是都临着海,生活在岛上的百姓,却没见过汪洋,见识也未免太浅。
「我确实没见过。」看出雪色的鄙夷,云霓也不以为意,大方坦承,「我家里管得严,我很少有机会出游。」
「是吗?我还以为雪乡国的女子都跟男子一样勇悍呢!…们不都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吗?」
「我不是雪乡人民,我来自千樱。」云霓坦白道,「我想…迟早也会听说,我就直接跟…坦白吧!」
「所以…跟那些雪乡难民并不是一伙的?」雪色…起眼。
「嗯。」
「那…是?」
「我逃家出来的。」
「逃家?!」雪色拉高声调,愕然。
「嗯,我本来约好了和表哥私奔,没想到跟他离散了。」云霓索性一次说明白。
「私奔?!」雪色更骇然了,不可思议地瞠视云霓。
这异国姑娘怎么回事?竟大大方方将此等羞人之事挂在嘴边!瞧她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态,简直视姑娘家的闺誉为无物。
「怪不得…会大方卖身殿下为奴,原来如此。」雪色冷冷评论。
「嗄?」云霓不解。
「反正…的名节早毁了,也不在乎再毁一次。」雪色不怀好意地瞅她,「…说不定早就与…表哥不干不净了。」
「不干不净?」云霓茫然,好一会儿,才猛地醒悟雪色话中所指,她颦眉意欲辩解,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毋须多此一举。
反正在这群人眼底,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又何必辩解呢?她淡淡一笑,耸耸肩。
这般的气定神闲颇令雪色暗恼,声嗓不自觉尖锐起来,「真不晓得殿下究竟看上…哪一点?哼。」妖女!肯定是以狐媚侍主。
「…呢?…又看上他哪一点?」云霓不答反问。
「什么?」雪色愕然。
「…喜欢他,不是吗?」云霓开门见山,「那么阴阳怪气的一个人,…究竟喜欢他哪一点?」
「………放肆!」雪色为她的大胆震惊,怒斥:「竟敢私下议论殿不是非!…不想活了吗?」
「我没议论他。」云霓叹道,「只是想知道…为何甘愿没名没分地跟着他而已。」
「…!」雪色惊得脸发白,手发颤,彷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殿下贵为皇子,血统高贵,岂是我们这些寻常女子所能高攀的?他愿意宠爱我们,临幸我们,那是我们的荣幸!」
「所以…就情愿像这样跟着他?他高兴时,召…侍寝,不高兴时,就把…远远丢开?他身边那么多女人来来去去,…不生气吗?」
雪色闻言,倒抽口气,她又惊又奇,瞠视云霓好片刻。脑海忽地漫开疑云。
「…在试探我吧?」雪色凛着脸,似笑非笑,「…以为我会对…现在独占殿下的宠爱而感到气愤?」想套她的话?门都没有!
雪色深呼吸,平抑过激的情绪,望向云霓的眸里抹上戒备。
她差点就上当了,差点就奉送人家在殿下面前嚼舌根的话柄。
「…不生气吗?」云霓追问。
「当然不。」雪色谨慎地应对,「我们做侍女最大的任务便是侍奉殿下开心,只要殿下高兴就好了。」
「只要他高兴就好吗?」云电叙下眸,细细咀嚼这句话,末了,樱唇涩涩一牵。
「…似乎很不赞同?」雪色反试探起她。
「我当然不赞同。」云霓的坦率再度惊怔了雪色。「在我们千樱,是一天一妻制,一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结发,一个女人也只能和一个男人厮守终生,即使王室贵族,也是如此。所以我啊,」她顿了顿,轻轻一叹,「绝对无法忍受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雪色哑然。不知怎地,虽然前一刻她还在轻贱千樱百姓对男女之防的轻率,这一刻,她却又隐隐羡慕起他们的婚姻制度。
前一刻,她还瞧不起云霓的率直,这一刻,她却又向往那般的潇洒。
她方寸一凛,恼起自己的动摇,「话别说得那么好听!…现下也不过是殿下的女奴,就算哪天他纳…为妾了,…以为自己真能独占他的宠爱一辈子吗?」
这嘲讽冷锐如冰,尖锐如刀,云霓听了,却只是浅浅抿唇。「我没打算在他身边待一辈子。」
「什么?!」雪色惊骇。
云霓却不再答腔,侧过秀颜,玉手执帘,继续欣赏窗外雪景。
一阵踢…声响起,踏过雪地,一匹黑色骏马奔来这篷车窗边。
「…在做什么?」马上,射来两道炯炯目光。
云霓流转眸光,迎向一张冷凝的俊脸--是羽帆。他干嘛老是对人板着一张脸啊?果真是个阴阳怪气的男人!
「我在看风景啊!这也不许吗?」她又无奈又好笑,皱皱俏鼻,朝他扮了个小鬼脸。
他没答话,似是让她精灵的表情给惊着了,脑海霎时空白。
直过了好半晌,他才抓回飘散的神智,「天冷,…还这样让风吹?不怕又染上风寒吗?」板起一张脸怒斥,「快给我放下帘子!」
「不要!车里好闷。」干脆的拒绝让羽帆脸色一变,更让一旁的雪色忍不住倒抽口凉气。
「我能不能也骑马?」彷佛还嫌给两人的震撼不够似的,云霓进一步请求道,「我的骑术很好的,你分给我一匹马骑好不?」
「不好。」羽帆气恼地掷回她的请求。竟在人前当场漠视他的命令,这女人不想活了吗?
「我保证,不会伤害那匹马一丝一毫的,你允了我好不好?」
「我说不行!」
「真的不行吗?」云霓幽叹,翠眉揪着,樱唇嘟着,撒娇般的神态好诱人。
羽帆瞪着那爱娇的俏颜,方寸一牵,不知怎地,竟有些不舍,真想干脆答允她算了,可眸光一转,车内雪色惊愕的表情却让他怎么也拉下下脸。
他蓦地一甩头,手上长鞭一挥,骏马昂首嘶鸣,载着他摇晃的心往前狂奔。
经过一日奔驰,一行人终于赶在日落时分进了羽樱外城门。
进了城,羽帆便命属下将剩余的米粮酒肉全给了难民,又分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好让他们在这边城附近或开垦田地,或做些小生意,自行营生。
难民们对此恩德,一个个感激涕零,叩头离去。
「我说你对这些人,也真够仁至义尽了。」东方傲坐在马上,目送着难民们逐渐离去的背影,摇扇感叹道,「不但有粮食,连银子都给了,起码几个月不愁吃穿了。」
「反正这些东西留在身边也是多余。」羽帆淡道,「进了这边城,齐威将军自会殷勤招待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