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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妈妈说。
“抱歉,”爸爸打住了话题。
他们坐着不动,感到运河水流滔滔,凉爽、湍急、清澈。万籁俱寂,只有马达发出嗡嗡声,水波荡漾,太阳照得空气膨胀起来。
“咱什么时候去见火星人?”迈克尔叫道。
“快了,我想,”爸爸说,“或许就在今晚。”
“哦,可是现在火星上的种族已经灭绝了呀,”妈妈说。
“不,没有灭绝。我会让你们看几个火星人的,没问题,”爸爸随口说道。
蒂莫西一听,皱起眉头,但是一声不吭。
眼下什么事都不对劲。什么度假啦,’钓鱼啦,还有父母之间的神色,都莫名其妙。
另外两个男孩已经忙着用手放到前额,从手下凝望着运河七英尺高的岩岸,寻找火星人。
“他们是啥模样?”迈克尔问道。
“你见到就晓得了。”爸爸似乎笑了一声,蒂莫西看出他脸颊上脉搏有节奏地跳动着。
妈妈身材苗条,肤色柔嫩,金丝头发编成辫手,盘在头上形成冕状头饰,眼睛就像在阴影下流动的运河清凉的深水一样,差不多是紫色的,中央配着琥珀的色彩,你可以见到她的思想像鱼一样在眼中游动——这些鱼有明亮的,有阴暗的,有快捷的,有缓慢自如的。有时,比如说当她举目朝地球的方向望去的时候,你只能看到她眼睛的颜色,别的什么也没有。她坐在船头,一手搁在船帮,另一手放在穿着深蓝色马裤的大腿上,她的衬衣领子像一朵花敞开着,中间是晒黑的细嫩脖颈。
妈妈一直望着前方,想看看前面境况如何,她看不太清楚,于是回头注视着丈夫,透过他沉思的眼神,她看见了前面的境况;既然丈夫眼神专注,心神也集中,流露出坚定的神色,她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仿佛从丈夫那儿得到安慰,于是回过头,突然领悟到应该寻觅什么。
蒂莫西也张望着。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条笔直的运河,紫罗兰色的河水流淌着穿过宽阔的浅谷,两边是受侵蚀的低矮山丘。河水流淌着,消失在天际。运河绵延千里,穿过几座城市,这些城市就像干燥颅骨里的甲壳虫,倘若你摇动一下,.它们便会咔嗒咔嗒作响。一二百座城市正在做着炎热夏日的梦和凉爽夏季之夜的梦……
这次出游,他们已经走了几百万英里的路程——为了钓鱼。火箭上有一杆枪。这是在度假。可是干吗带上那么多食物,够他们享用好几年又好几年都吃不完,干吗要把食品留在火箭附近埋藏起来呢?说是度假。就在度假这一面纱后面,怎么也见不到一张谈笑风生的面容,只有某种冷酷、难熬、保不准还很恐怖的玩艺儿。蒂莫西无法揭开这一层面纱,另外两个男孩各自忙着十岁和八岁孩子该忙的事。
“还没有火星人。讨厌。”罗伯特双手托着V形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运河。
爸爸带着一个原子收音机,用皮带束在腰间。收音机以老式原理工作:你得拿着它压在耳边骨头上,它振动着对你唱歌说话。爸爸这会儿还在收听。他的脸看上去就像一座倒坍了的火星城,深陷着,干巴巴,死气沉沉。
他把收音机递给妈妈听。她的双唇不禁张开了。
“咋了——”蒂莫西开口问话,但是就此打住,再也没有说完他想说的话。
因为就在这时,传来两次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爆炸声,他们吓了一跳,接着五六声较小的震荡声。
爸爸猛然抬起头,马上把汽艇开得像离弦的箭。汽艇跳跃着,颠簸着,向前疾驶。这一下晃得罗伯特惊恐万状,引得迈克尔心惊胆颤又欣喜若狂地叫喊着,他拽着妈妈的腿,看着湍急的激流飞溅着从鼻尖掠过。
爸爸掉转船头,减低船速,让汽艇闪入一条小小的支流,来到一处古老的布满碎石的码头下面,码头散发出螃蟹肉的味道。汽艇猛然撞上码头,他们都向前摔去,但没有人受伤,爸爸只顾得转身去看河面上的涟漪是否足以把他们的航迹淹没。水波荡开去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反射出回波,双方涟漪交接在一起,渐渐平息下来,映出点点阳光。航迹消失了。
爸爸竖起耳朵。几个人也都听着。
爸爸大声喘息着,如同拳头击在冰冷潮湿的码头石岸上。在阴影下,妈妈像猫一样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爸爸,想看出点蛛丝马迹以便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爸爸思想上放松下来,舒了一口气,笑了笑似乎为自己解嘲。
“是火箭,当然了。我变得有点儿神经过敏了。是火箭。”
迈克尔说:“出了什么事,爸爸,怎么回事?”
“哦,我们刚刚把火箭炸了,就是这么回事,”蒂莫西解释说,尽量说得平淡无奇。“我以前听见过火箭爆炸的声音。我们的火箭刚刚爆炸。”
“干吗我们要爆炸自己的火箭呢,”迈克尔问道,“喂,爸爸?”
“这是整个游戏的一部分,真笨!”蒂莫西说。
“游戏!”迈克尔和罗伯特听到这个字眼来劲了。
“爸爸对火箭做了手脚,所以它爆炸了,这么一来就没有人晓得我们在哪里着陆到哪里去了!以防万一他们来找,明白吗?”
“哦,孩子,这是个秘密!” 。
“我被自己的火箭吓了一跳,所以紧张兮兮的,”爸爸对妈妈说了实话。“要再老想着还有什么火箭,那可就傻透了。或许有个例外,要是爱德华兹和他的妻子能开自己的飞船过来的话,可能会有一个火箭。”
他又把小收音机贴在耳朵上。两分钟以后,他放下手,就像你要丢弃一块破布似的。
“终于一切都过去了,”他对妈妈说。“收音机收不到原子波。所有其他世界的电台都停播了,前几年电台数量减少,只剩下寥寥两三个。眼下空中一片寂静。说不定将一直沉寂下去。”
“要沉寂多久呢?”罗伯特问道。
“或许——你的曾曾孙辈会再听到广播。”爸爸说。他就在那儿坐着,孩子们见到他懔然畏惧、一筹莫展、听天由命、安于现状,一个个都愣住了。
最后,他把汽艇开回到运河里,继续沿着来时的方向前进。
越来越迟了。太阳已经偏西,一个又一个死城展现在他们前方。
爸爸与儿子们讲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又温和。以前好几次他性急,与他们疏远,不太搭理他们。可是现在他拍拍孩子们的脑袋,说上一句话,孩子们都心领神会了。
“迈克,挑个城市。”
“啥,爸爸?”
“挑个城市,儿子。在我们经过的城市中随意挑一个。”
“好吧,”迈克尔说。“怎么挑呢?”
“挑你最喜爱的城市。你也一样,罗伯特,还有你,蒂姆。挑你们最喜爱的城市。”
“我要一座有火星人居住的城市,”迈克尔说。
“就给你,”爸爸说,“我答应了。”他的话是对孩子们说的,双眼却瞧着妈妈。
二十分钟里他们经过了六座城市。爸爸不再提起爆炸的事;比起其他任何事情,他似乎更喜欢与孩子们同乐,让他们开心。
迈克尔喜欢他们经过的第一个城市,但人人都说不要急着定下来,所以这个城市没被选上。第二个城市没人喜欢。它是地球人的住所,用木头建造的,已经烂成木屑。蒂莫西喜欢第三个城市,因为它很大。第四、第五个太小了,第六个却引得每一个人都欢呼喝彩,连妈妈也跟着大家大叫:“哇,天哪,瞧那边!”
城内仍然耸立着五六十座巨大的建筑,街道布满尘土,但是马路铺修完整,你能看见一两处旧式离心喷泉仍然在广场上喷射着泉水。那是唯一活生生的景致——泉水在下午的阳光下跳跃。
“这就是我们要的城市,”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爸爸把船开到一处码头,跳了出去。
“我们到了。这地方是我们的了。从今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
“从今以后?”迈克尔难以置信。他站起来,看了看,然后转过身惊愕地望着原来火箭着陆的方向。“火箭怎么啦?明尼苏达州又怎么啦?”
“来,”爸爸说。
他把小收音机贴在迈克尔长着亚麻色头发的脑袋旁边。“听听看。”
迈克尔听着。
“什么声音也没有,”他说。
“这就对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再也不会有什么声音了。再也不存在明尼阿波利斯城了,再也没有火箭,再也没有地球了。”
迈克尔思忖着这个意想不到的要命的事,开始轻轻哭泣起来。
“别急,”爸爸马上接着说。“我会给你们多得多的东西作为补偿的,迈克!”
“什么?”迈克尔满心好奇,暂时收住眼泪,但是随时要再哭出来,唯恐爸爸接着说出来的事会跟原来那个一样令人惊惶失措。
“我要给你这个城市,迈克。这城市归你了。
“我的城市?”
“归你和罗伯特和蒂莫西,你们三人,拥有自己的城市。”
蒂莫西从船里跳出来。“看哪,伙计们,这一切都是给我们的!拥有整个城市的一切!”他在协助爸爸玩游戏,把游戏玩得更大,把游戏玩得更逼真。以后,当这一切都过去了,事情定下来的时候,他可能独自走开,哭上十分钟。可是现在还在做游戏,一家人还在外出游玩,必须让另外两个孩子玩下去。
迈克尔跟着罗伯特跳出船外。他们扶着妈妈出了船。
“当心你们的妹妹,”爸爸说。当时没有人懂得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匆匆进入这座由粉红色石头建成的大城市,悄声细语说着话,因为死城的沉寂使你不由自主压低嗓门,使你不由自主要看日落。
“大约再过五天,”爸爸悄悄地说,“我要回到原来火箭着陆的地方,收拾一下埋藏在废墟中的食物,带到这里来;我得在那边寻找伯特·爱德华兹和他的妻子女儿们。”
“女儿们?”蒂莫西问道。“几个?”
“四个。”
“我可以看出以后要惹麻烦的。”妈妈慢慢地点点头。
“有姑娘。”迈克尔扮了个鬼脸,活像个古老的火星人石雕像。“有姑娘。”
“他们也开火箭来吗?”
“是的。假如他们一路成功的话。建造家用火箭,是用于月亮旅行的,不是用于火星旅行。我们很幸运冲过来了。”
“你在哪里搞到火箭的?”蒂莫西悄悄问道,因为另外两个男孩跑到前面去了。
“我积钱买的,我积蓄了二十年的钱,蒂姆。我把它藏起来,指望永远不必用到它。我想我本来应该把火箭捐献给政府用于战争的,但是我一直在想火星……”
“还想着野餐呢!”
“没错。这事只限咱俩知道,不得传播。当我看到地球上一切都完了,我耐心等到最后一刻,让咱一家都收拾好。伯特·爱德华兹也藏了一艘飞船,不过我们揣度还是分开上天安全些,以防万一有人设法把我们打下来。”
“你干吗要炸毁火箭呢,爸爸?”
“这样我们永远回不去了。火箭炸掉了,假如那些邪恶的家伙当中有人来到火星上,他们就无法知道我们在这里。”
“就因为这样你一直朝空中张望吗?”
“是啊,这样做傻乎乎的。那些人永远无法跟踪我们了。他们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跟踪我们。我变得太过于小心谨慎了,就是这么回事。”
迈克尔跑回来。“这真的是我们的城市吗,爸爸?”
“整个该死的星球都属于我们,孩子们。整个该死的星球。”
他们站在那儿,俨然是高山之王,土丘之首,极目所至一切的主宰,无可指摘的君王和总统,一个个尽力领会拥有一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以及这个世募到底有多大。
大气稀薄,夜幕很快降临了。爸爸让他们留在广场上喷泉旁边,自己到汽艇上去,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堆纸张。
他把纸堆放在一个院落里,点火烧掉。
他们蹲在火堆周围取暖,说说笑笑,蒂莫西看见纸上小小的字母像受惊的动物跳跃着,被火焰舔着吞噬掉。纸张像老人的皮肤皱缩起来,火焰包围着数不清的字迹把它们焚化:
“政府债券;1999年商业图表;宗教偏见:一篇短文;泛美联合;1998年7月3日股票报告;战事摘要……”
爸爸一直坚持带这些文件来烧掉。他坐在那儿,一张一张投入火堆,心怀惬意,向孩子们讲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现在我该给你们说几件事了。太多的事瞒着你们,我想是不公平的。不晓得你们能不能理解,不过我得说出来,即便你们只能理解其中的一部分。”
他把一页纸投入火中。
“我正在烧掉一种生活方式,就像现在地球上的生活方式正在被彻底烧光一样。要是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