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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被何等利器所伤,上面还沾了毒?”
红瞳已被浓密长睫覆盖,非天蜷作一团,没有答话。
朱长铭俯下身,低首将唇贴上他的肩膀,小心地将毒血吸出。许是有了痛楚,非天左右挣扎,呻吟不已。
被毒器所伤,若不及时逼出,不待多时便会毒气攻心。朱长铭怕封穴后,非天强冲,有损内力,只好紧按住他的身体,一口口吮吸、吐出。
唇间的血液已变回鲜红,朱长铭撕下一块衣料,将伤口仔细包扎。
非天硬提着一口气,没有昏死,他面色如灰,颤声道:“先前雪崩……救你时耗尽内力,如今我……我实在冷得厉害……”
朱长铭忙把剩下的木柴扔进篝火。
半个时辰过去,非天仍旧不断颤抖,唇色变青,不见好转。听闻人在极冷之时,唯有除去衣物相拥,以唤回另一人的体温。朱长铭心知非天武艺高超,若非他出手相救,自己怕是难逃雪崩之灾。
身为东厂的第一把交椅,朱长铭生性冷漠。除了过去迷失天山,背着病重的朱静亭,有生以来,还从没这样与人这样接近。
同是优美身形、俊朗轮廓。朱长铭脱下衣袍,又解开非天的衣襟,将他拥入怀中。
身体触碰的一刹那,感觉非天身体深处正在燃烧,滚烫至极。不过片刻,又急速转冷,四肢、脸颊如冰封一般,像有两股极热极寒的气息,在体内乱窜。
非天原还挣扎,但身子一觉暖和,便本能地向朱长铭靠去。
看这迹象极似练功走火入魔,朱长铭见他紧咬牙关,唇边不时有血溢下,怕他伤及唇舌,即刻伸手捏住非天的下巴,逼他松口。
“我若死在这座山里,切记把我埋深些……要不,会被野兽刨出来……”俊美的脸一阵阵抽搐,非天已是口不择言,拼命埋首于朱长铭怀中。
胸膛顿感湿润,朱长铭低首一看,大颗泪珠正从非天眼中滑出。
记忆中,此人气质冷傲,若非痛不欲生,绝不该轻易弹泪。实在见不得他如此痛苦,朱长铭心念一动,一击非天颈项大穴,他立即昏厥过去。
两人相拥一宿。东方拂晓,怀里人的体温渐渐正常,不再忽冷忽热。
待非天恢复知觉时,朱长铭已起身更衣。
身边篝火已熄,半宿的挣扎令非天看来憔悴非常,他起身望见朱长铭,轻道:“昨夜叨扰秦王了。”
朱长铭摆手说:“如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内力大伤。两度遇险天山,多亏非天兄出手相救。要言谢,应该是我谢你才是。”
非天一笑:“天山、昆仑气候无常,许多练武之人长年居此,是想借此险境,修为武功。怪我自己技艺不精,中了别人的暗器,又逢雪崩,才落得如此狼狈。”
“原来兄台久居于此。”朱长铭感慨道,“此地与世相隔,确实是个清静的练武胜地。”
非天走到洞内清潭边,水面即刻倒映出一位隽秀少年。他背对朱长铭,掬水洗漱:“秦王复来天山,莫非太子身体又有不适?”
提及朱静亭,朱长铭心头一紧。这些年来,太子的身子依然虚弱,用尽了世间的奇珍异草,就连天山雪莲也无法根治。
“此次前来,并非是为太子。说来,还想请非天兄帮忙,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非天回头:“秦王说笑了,天下何人不知阁下与东厂?有事相求,我岂有不帮之理?”
朱长铭说:“其实我带兵入边关,是为围剿月影宫主岳臧影,但一直无法掌握月影宫所在,兄台久居天山、昆仑,可否……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非天突然起身,道:“秦王此求,恕在下难以答应。”
朱长铭一挑长眉:“阁下尚未听我说完,怎就知难以答应?”
两人互望一眼,非天摇头道:“那岳臧影几月之内,降服六派掌门,率月影宫教众,歼灭边关驻军。此人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无数英雄豪杰葬于他手。我等在天山、昆仑练武之人,大多对他敬而远之。每年,两山都有志士纠集武林之人,跑去向月影宫宣战。最盛一次竞达万人,均以惨败收场,有去无回。”
朱长铭听后大笑:“如此说来,非天兄果真知道月影宫所在?”
非天一愣,叹气道:“秦王何必非要赴那凶险之地?”
“朝廷旨令,不得不赴!”
“一朝鼎盛,不可缺栋梁之材。愿秦王再多加考虑。”
非天说完,静静走到一边,拾起地上烧焦的干柴,在地面轻划:余左天山右昆仑,何劳山巅眺满月?彷徨山重百转间,水中望月雾中花。
朱长铭走来,低首观望地下诗句,转而道:“非天兄既有苦衷,我也不便多问。你虽熬过昨夜,今日也不可大意,先在洞内稍作休息,待我招来属下,再一同将你送回宅邸。”
“多谢秦王费心,我只需撑过十五,就不会有碍。”
朱长铭一笑,转身步到洞外。
入边关时,身上已备齐装备,此刻他从袖中取出一节爆竹,一拉火线,“砰”一声,一尾青烟冲至天空,绽为一朵艳红烟花。
东厂特制的讯号烟花,升至天空,方圆十里内均可看见。半个时辰后,吹花果真赶到。
东厂杀手的警惕性素来无懈可击。非天见吹花对他上下打量,只差不能一眼看穿他的心,顿感不适。三人路经一湖青池,时值初春,湖面甚广,漂着无数浮冰,令人望而生畏。
非天停下,说:“此湖方圆十五里,位处天山博格达峰,姑且就叫它天池。天池之水,世代被边疆族人奉为圣水,极具灵性。浮冰一旦融化,便如明镜一般,可映现上方物景。”
浮冰未覆之处,隐约映照天山几角。朱长铭向湖面望去,忽然问道:“一旦浮冰散去,天池是否真可映现上方所有景物?”
非天淡笑:“我只是顺口一提,秦王为何对此事如此兴趣?”
见他微笑,朱长铭一字一字,清晰答道:“非天兄聪明绝顶,不直截了当告知本王,而在诗中暗藏玄机。”
他背朝天池,指向前方的一座山丘,道:“月影宫可近眺满月,却并非处于昆仑、天山顶峰。如若推算无误,它当是匿于略高于天池的不远处,每当满月,即可水中望月,取其倒影。”
非天听后,反问:“仅凭这些,阁下就认定前方是月影宫?”
朱长铭大笑:“倘若月影宫不在这附近,非天兄又何必一路用心良苦,将我们领到天池?”
他说着,径自步向前方。吹花尾随朱长铭而去。
非天耸耸肩,跟着两人一同前行。
步入山丘,只觉此处地势怪异。远看显高,亲临却如行走于平原。不久果然看见一座华贵府邸,高门上方,镶有“月影宫”的牌匾异常刺目。
月影宫的怪异,并不只限于所处地势。府邸门口左右,各放了两只黑色木箱,定睛去看,恰是两口漆黑的棺材。
众人正觉疑惑,忽闻声响,月影宫的大门正缓缓打开。
宫门敞开,远远可见内部庭廊有序错落,精致华美,与宫外的苍茫之色,截然不同。两排白衣侍从平行而出,于中间最后走出的,是个肩披白貂披风的少女。
少女长发飘飘,杏目樱唇,同样是一身素白。她谨慎地望向宫外三人,看着非天与吹花时,目光一闪而过,滞留于朱长铭身上的,则显长久。
“秦王历经艰辛,摸索到我这月影宫,此刻相见,怎又一言不发?”少女看着朱长铭,慢慢步下。
朱长铭见她走至跟前,沉声道:“本王远赴边关,是想岳臧影以宫主身份出面商谈。先前不开口,是因还未正式与他相见。”
少女一愣,续道:“月影宫的教众遍布昆仑、天山,就这府邸内,也有近千人听我号令,你说我不是岳臧影?”
“缘由有三。”朱长铭一挑嘴角,背过身,详细道:“姑娘过于年轻,虽然你极力掩饰,但紧张之色还是于无形中泄露而出。岳臧影公然挑战六大门派,性情定是不可一世、自信满满,又怎会在自家门口,心浮气躁?”
风声忽然大作,掠起满地枝叶,朱长铭接着说:“无论是在宫廷、武林、寻常百姓家,当家人的服饰自是与众不同。姑娘虽披貂皮披风,但仍与其他侍从一样,亦穿白色。以此推算,你不过也是个侍从,只是相较一般人,更得主人宠爱罢了。”
少女闻言,表情僵硬,急道:“那第三呢?”
“第三个出卖你的,是你的眼神。吹花乃一女子,与你身份相当,也是主人的侍从,可直接排除是秦王的可能。你能在非凡与我之间,迅速认定我是秦王,原本不难解释。因为非天长居天山,当与月影宫之人有所交集。可姑娘,包括从月影宫走出的所有人,却无人敢多看他几眼。”
朱长铭说完,转身走到非天面前,轻道:“要请岳宫主真身相见,看来真非易事。”
非天直视而来,神色怡然,眉宇间居然添了几分温柔:“秦王言下之意,是指我便是岳臧影?何以见得?”
朱长铭眸中闪现自信,此次他并未回答,而是吹花从他身后走出,说:“非天公子长居深山,理应两袖清风,穿着简朴。而公子这身绸袍,若非大户之家,绝不会穿来练武。”
掌声忽起,非天鼓掌道:“东厂实在名不虚传,相较洞悉力,我更佩服秦王心思隐秘。”他指向白衣少女,说:“她叫蝶衣,的确是我的侍女。秦王应当早就识破我的身份,还能让我亲自领路,来到月影宫,实在厉害!”
朱长铭道:“岳宫主睿智聪颖,若非你有意指引,岂会如此顺利?”
“我带你来此,确实存有私心。”岳臧影面朝门边的两口棺木,“秦王不远千里,于边疆周边调兵两万。大军由左右副帅率领,于山下扎营。可惜,那两万人进入月影宫的迷阵,不用费多少气力,你的两名主将就统统被我擒获。”
两口棺木入瞳,印到心底,霎时变得格外沉重。
朱长铭问:“既然你有备而战,且先发头筹,下一步想要如何?”
“听闻秦王仅凭一人之力,就可威震朝廷、武林。今日想与你就武功,比试一次。”岳臧影边说,边站到众侍从前方。
飒爽秀颀,一宫之主的气魄无所隐藏。
吹花在后,说道:“王爷,请由属下代劳。”
朱长铭深知吹花与岳臧影实力悬殊,不出五招就会归敌掌握。他独自上前,说:“我若败北,一切由岳宫主处置。不过,本王的属下必须全身而退。”
朱长铭此举是指望吹花能为大军指出迷阵出路,否则无人可以清晰记下全部路线。
岳臧影一扬唇角:“可以,我答应你。”
话未说完,他身形急变,背后迅速展开巨大气场,整个人飞身向前跃来。朱长铭举掌相迎,两股力量相撞,刹那间发出一声巨响。
四掌相合,岳臧影半悬空中,不靠外力,硬将他逼得连连后退。朱长铭于下,双脚倒退之处,尽是深深足印。
岳臧影说得不错,只要熬过十五,他就可安然无恙。四目相撞,昨夜的景象历历在目,只因立场不同,救命之人亦可化为宿怨仇敌。
心头忽缠乱麻,岳臧影猛然收手,凌空翻飞,稳稳落地。他即刻挥臂运功,两股巨风平地起,乘风而来的是那两口黑色棺木。
朱长铭顾念棺内左右副帅的遗体,迅速支起一堵气浪来挡。双重内力互相牵绊,两口棺木随之腾空定格于二人中间。
岳臧影一收手,棺木即刻急速打转,向前蛮撞而去。
朱长铭猝不及防,双手触及之际,棺木应掌粉碎裂开。木片霎时横飞,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里面居然并无遗体!眼前木片尚未散尽,朱长铭只觉胸口被人重击一掌。体内气息顿时逆流,他急忙撤掌倒退,还未站稳,已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低首入目处,步入一双长靴。
岳臧影的声音于上响起:“我不会过于刁难秦王,只想请你入月影宫休息几日。其他事,可从长计议。”
“愿赌服输,悉随尊便。”朱长铭站稳脚步,侧脸吩咐吹花:“你可以下山了。”
秦王之言,即为命令。从入东厂的第一天起,这个概念就已凿上心头。吹花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