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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他与赫尔姆特·布朗斯基一起吃饭。他们从前多次见面,约翰对他的印象很深。他是个已经从政的百万富翁:高个、肌肉发达、金发红脸,穿着一套昂贵的灰色西装。浑身上下干净利落,十分得体。他担任UNOMA职务时己经是欧盟的财政部长。现在他跟约翰讲最近的新闻,说的是一口十分温文尔雅的英式英语。他一边吃着烤牛排和土豆,嘴里不断地迸出句子。他握银制餐具的样子像德国工人。”
“我们将把在埃里苏姆的勘探合同交给阿姆斯科洲际联合公司,他们将把自己的设备运上来。”
“但是,赫尔姆特,”约翰说,“那不是违反火星条约吗?”
赫尔姆特手里握着双子作了个大手势。他的表情是说,他们是世界之人,他们明白这类事情。“这个条约早已过时了,每个处理这种态势的人显然都看到了这一点。但修改它的时间还有十年。同时,我们必须设法预料到修改的某些方面,这就是我们现在发出特许权的原因,没有什么理由耽搁了,如果我们试图那样做,联合国大会就会出现麻烦。”
“但是,如果你们把一个特许权给了一个南非老牌武器制造商,联合国大会可能会不高兴。”
赫尔姆特耸耸肩:“阿姆斯科与其原来的出身没什么关系,它只是名称而已。当南非成为阿赞尼亚的时候,该公司便将其总部迁到澳大利亚,然后又搬到新加坡。现在理所当然,它远不是一个宇宙空间的公司,而是地道的跨国公司。是一条新兴的龙。它拥有自己的银行,控制着50%原五百家首富的利息。”
“50%?”约翰惊奇地问。
“是的,阿姆斯科是最小的跨国公司之一,所以我们挑上了它。但除了二十个最大的国家外,它仍具有比任何其它国家都强的经济实力。由于老的多国公司合并成跨国公司。你看,他们确实集中了相当的权力,而且在联合国大会都有影响。当我们发出一个特许证的时候,大约有二十到三十个国家从中获益,在火星上获得良好的商机。对于其它国家来说,那就是为他们开创了一个先例,所以我们的压力也减少了。” “嗯,嗯,”约翰慎重考虑了一下,“告诉我,这个协议由谁谈判?”
“嗯,是我们的一位委员;你知道的。”
赫尔姆特继续吃他的东西,神色平静。约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根本没在意。
约翰噘起嘴,眼望他处。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现在与其讲话的这个人,尽管是个小官却把自己看作是在火星上比布恩还重要得多的人。表情和蔼、面部光滑的布朗斯基(谁给他剪的头发?)吃完饭,喝了饮料之后身子往后仰着发出命令。他的助手,也就是今晚的女招待,急步跑过来效力。
“我相信,我们以前在火星上没有被人服侍过。”约翰评论似的说。
赫尔姆特平静地碰到他凝视的目光,但他发达结实的肌肉颜色加深了。约翰几乎笑了,这位联合国火星事务署的代理人想摆出一副吓唬人的模样。这位诸大国的代表那么老于世故,以致约翰的小儿科的智力无法明白他的意思。但约翰过去发现过,只要几分钟他的“火星第一人”的惯常动作足以摧毁那种态度。所以他笑着,一边喝,一边讲着故事,还暗示一些只有首批一百人才知晓的秘密。他向那位助手女招待清楚地表明他是这张桌子的总指挥——行为举止显示出冷漠、一切都知道的样子,而且神情傲慢。当他们喝完了果汁和白兰地时,布朗斯基自己大声嚷嚷,大喊大叫起来,显然是精神紧张,采取了守势。
芝麻小官,约翰不得不笑出声来。
但他对他们的会议主题感到好奇,而这一点他还是不清楚,也许布朗斯基是想要亲眼看到这个新的特许权的消息将会如何影响这首批一百人中的哪一位——也许去判定余者的反应?那是件蠢事,因为对首批一百人获得正确的判定,你需要至少对八十人进行民意测验,但并不意味着它不真实。他习惯被当作事物的代表,当作一个象征。又是个傀儡。那一定是浪费时间。
他不知道,他能否在这个晚上挽回一点面子。在走回客房的时候,他说,“你听说过北美洲的郊狼吧?”
“一种动物?”
他神秘地咧嘴一笑,到此为止。回到房里,他躺在床上,好好想想这些事情。电视上蒙哥拉夫得的节目还在播放。睡觉前刷牙时,他看到镜子里自己横眉怒目的形象,做了个大手势动作,挥动着他的牙刷。他不大准确地模仿赫尔姆特的口音:“打吨是经济,你知道!跟平常一样的经济!”
第二天早晨,离第一次会面还有几个小时,他便花了些时间与波琳在一起,回顾了他所能发现的赫尔姆特在过去六个月以来的所作所为。波琳是否可能中了联合国火星事务署的外交圈套呢?赫尔莫特去过森泽尼那或者别的破坏现场。波琳正在匆匆地检查她的检索码时,约翰吞了一粒阿米珍多夫来解酒,思考着搜索赫尔姆特记录的冲动背后隐藏着什么。这些天,火星事务署在火星上建立了根本权威,至少根据法律的字面意义可以这样说。实际上,昨天晚上就很清楚了,在国家军队和跨国公司的金钱面前,它跟联合国一样通常是没有牙齿的,除非它按照他们的意图去做,否则是无能为力的。违背了他们的意愿它不可能成功。也许甚至试都不敢试一下,因为它是他们的工具。那么,那些国家政府和跨国公司董事会,他们想要什么?如果破坏活动出现够多的话,那么会不会构成提出更多地加强他们自身安全的理由呢?会倾向于增加他们的控制吗?
他气愤地哼哼着。显然到目前为止,他调查的惟一结果就是嫌疑人的名单已经增加了三倍。波琳说:“对不起,约翰。”情报出现在她的屏幕上。她发现,外交邮袋用一种新的破译不了编密码的方法编成了密码,得弄到解译码才能进入。另一方面,赫尔姆特的行动是很容易追踪的,他去过毕达哥拉斯,那是十周前旋出轨道的镜子站,他还于约翰到访前去了森泽尼那。然而森泽尼那无人提到过他的出现。
就在最近,他刚从在一个叫布拉德伯里点的地方成立的采矿联合国公司返回。两天后,约翰去参观了这家公司。
布拉德伯里点坐落在伯勤斯北部约800公里处,处于尼罗流沙“山案座”最东边广袤的延伸地域上。“山案星座”是一系列绵延的山地台山,像南部高地的岛屿,醒目地突现在北部平原的浅滩上。最近发现,尼罗河流沙岛屿台山是个金属储量非常丰富的地方,矿藏有铜、银、锌、金、铂及其它金属。像这样密集的金属矿物在所谓的“大崖坡”上好几个地方都发现过。在那里,南部高地开始下降形成北部低地。一些火星学家甚至把整个崖坡地区当作金属开采区作上标记,像棒球上的滚边一样在火星上加上饰带,这对于非同寻常的南北之谜来说,又增添了一个古怪的事例,这个事例当然正引起应有的注意。挖掘工作伴随着紧张的火星学研究,正在那些为火星署工作的科学家们指导下进行着。约翰在检查新来者的佣工记录时,发现跨国公司都想找到使他们确定更多矿藏位置的线索。但即使在地球上,矿物形成的地质学原理也不容易搞清楚,这就是为什么勘探工作中有大量的机遇因素的原因,而在火星上勘探则更具神秘性,在大崖坡上最近的发现大都属于偶然。只有现在这个地区才成为勘探的主要焦点。
布拉德伯里点联合公司的发现加速了对金属矿的追逐,因为它正成为与最大的地球公司不相上下的公司,也许可与阿赞尼亚的布什维尔特联合公司相提并论。就这样,在尼罗流域出现了淘金热,赫尔姆特.布朗斯基己经亲临过现场。
淘金热的结果看来规模并不大,但却是功利主义的,这还只是个开端。在一个被挖空、被一个居住舱填满的台地附近有一些提炼厂。在各台地之间的低地内到处都有矿井。布恩把车子开上了与车库连在一起的居住地,然后一个下冲经过密封屋。在里面有一个欢迎委员会迎接他,他们把他带到一个四壁全是窗子的会议室里谈话。
他们说,在布拉德伯里点约有三百人,全都是火星事务署的雇员,受过跨国公司雷莱科的培训。他们带约翰作短暂旅行。他发现,他们都是前南非人、澳大利亚人、美国人的混合人种。他们都乐意跟他握手。他们约有四分之三的人肤色苍白、浑身洁净,看起来更像实验室的技术人员,而不像那种当他听到矿工这个词时所想像的黑不溜秋的洞窟巨人。他们大都订了两年的合同,所以密切注意他们剩下的时间,一个星期甚至一天的记录。他们主要通过遥控方式操作矿井,所以当布恩要求下一座矿井看看时,他们显得十分惊讶。
“那只是个洞。”有个人说。布恩天真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经过片刻犹豫之后,他们争着组织一个护送小分队带他进去。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才钻进火星服从一间密封室里出来。他们驱车来到一座矿井的边缘,然后沿着一条斜坡路下到一座约两公里长的台阶式的椭圆形采矿坑。他们从那里出来,跟着约翰走来走去。由于四周都是机器人操作的推土机、自卸卡车和挖土机围着,四位护送者的面罩就只露出眼睛来密切注视着他,就像是警惕着一只被释放出来的巨兽,约翰心里暗想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他们如此胆小如鼠令他惊讶。这番情景突然使他意识到,火星可能就是艰苦任务的又一个翻版,是西伯利亚、沙特阿拉伯、冬季的南极以及“和平”号空间站的可怕组合。
或者说,他们只是认为他在这一带是个危险人物,这使他大吃一惊。谁都毫无疑问听说过自卸货车坠落事件,大概问题就在于此吧。但是可能还有别的什么?难道这些人有可能意识到什么他没有意识到的事吗?约翰思忖良久,发现自己的眼睛开始挤压玻璃,他一直把卡车坠落看作是个事件,或者至少是件只可能发生一次的事情。但是他的行踪很容易被发现,大家都知道他在哪里。你每次出门,你只是个行走者,他们这样说。在矿井里,四周有许多怪兽……但是,他们安然回到了矿井里,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天晚上,人们照例吃饭,还为他举行了晚会,是个拼命喝酒的晚会,大量地吞吃阿米珍多夫,乱哄哄地大声讲话。一群年轻的吃苦耐劳的工程师很高兴地发现,与约翰在一起聚会时,约翰实际上是个很有趣的人,在新来者当中特别是年轻人,普遍有这种反应。约翰与他们在一起时,谈笑风生,过得十分愉快,还非常不露声色地向川流不息的人问这问那。他们没听说过的郊狼,那是很有趣的,但他们对有关巨人和隐蔽殖民地的事都十分了解。显然,郊狼不属于传闻之类,就约翰所知他是某种熟知内情的人,只为首批一百人中的某些人所熟悉。
然而,最近,这些矿工们都来造访他,这毕竟有点不同寻常。一支阿拉伯旅行队经过此地,他们正在旅行经过洼斯提塔斯·波瑞利斯。他们说,阿拉伯人声称被一些“迷路的殖民者”造访过。他们就是这样叫他们的。
“有意思!”约翰说。对他来说,广子或任何她的成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似乎不可能,
但谁能说得清楚?他还是去弄清楚才好;毕竟,在布拉德伯里点,可做的事也就那么多。他正注意到,一项罪行出现之前,只能完成很少的侦察工作。所以他花了几天时间观察采矿,但只是更增强了他对采矿规模、机器人挖土的数量的震惊程度。他俯身把头探进另一个露天矿看了一眼,问道:“你们对这些金属将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露天矿位于居住点以西二十五公里。“把金属弄到地球上去的费用会不会超过其价值?”
指挥长是个一头乌发、脸庞瘦削的男子。他龇牙一笑:“我们坚持下去,直到它的价值升高,或者直到他们建造那座太空电梯为止。”
“你相信吗?”
“啊,是的,你看,材料就摆在这儿!石黑细丝用钻石游丝加固。你在地球上可以建一个,但这里会更容易些。”
约翰摇了摇头。那天下午他们驱车一个小时回到居住点。他们途经原始矿坑和矿渣堆,朝着远处的烟流滚滚的冶炼厂的方向开去,那些冶炼厂位于这个居住点台地的其它几面的山腰上。地面上因为搞建设而挖得乱七八糟,他对此己经习以为常。但这个……几百人所做的事是惊人的。当然,是同样的技术使得萨克斯得以建设一座如埃科斯眺望山一样高的垂直形的城市,也是同样的技术让所有新城市如此迅速地崛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