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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4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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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王弗同吃同住同喂马,发现此公怪癖多多。晚上,屋子里太冷,喂完马,我早早地就钻进了被窝。王弗从外面进来,把料斗往墙角一扔,搓了搓手,就急忙打开了他的大书箱子,从里面拿出了那本厚厚的原文版莎士比亚全集看了起来。我从侧面看着王弗那种专注的样子,觉得很是无聊,慢慢地就迷糊起来了。王弗伏在炕沿上凝神看书,看着看着,突然拍着炕沿扼腕长叹:“痛惜呀,真是令人痛惜。”想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被吓了一跳,猛然醒来,喝道:“老王头,你这是闹鬼哪?”王弗赶紧抱拳说对不起,对不起,扰您清梦了,见谅,见谅。就这么一小段儿,就这么一小段儿,看完就睡,看完就睡。说罢又自顾低头看书。我已了无睡意,盯着王弗看了好半天,问他,你成天看那些玩意儿,有意思吗?王弗抬头看着我认真地说:“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看它会使你受益终生,我希望你也能看一看,这样你就会觉得活得有意思了。”我有些犹豫地说:“看看?看看就看看,反正也没事儿干。”王弗立刻热情洋溢地表扬我:“这就对了,看来孺子可教,你就应该看书。”他从书箱子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你先看这—本吧,卢梭的《忏悔录》,你看看吧,看吧。”我接过书,趴在被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起来。
  渐渐地,我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在王弗的指点下,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看了他书箱子里的大部分中外名著,并对王弗产生了崇高的敬意。原来我叫他老王头,这回我一口—个叫他王老师了。第一次听到我喊他王老师,王弗的脸上且惊且喜,既而得意洋洋,神气了得。他伸出一指,点到我的鼻子上,又勾回来点到自己的鼻子上道:“对了,你管我叫王老师就对了。既然你称我为老师了,那我就要尽职尽责地培养教育你。今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就是了。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以我现在的知识储量,教你一辈子都没问题。你信不信,你信不信?”一看便知,他也是给点儿露水就想发芽子那伙的。那咋办,那我就得说信呗。
  这期间,马大愣搞上对象了,她的名字叫乌梅。乌梅家是另外一个屯子的,离我们黄岗子屯儿很远。她的父亲原来是一个中学的校长,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只有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据说乌梅的父亲早先有很多藏书,所以乌梅从很小就爱看书。“文革”的时候,这些藏书被红卫兵付之一炬,她的父亲也因为出身有问题下放到农村,后被打伤致残,瘫痪在床。乌梅念完高中就在家伺候父亲。乌梅的父亲预感到自己来日无多,就托人赶紧给乌梅介绍对象,怕自己一旦撒手人寰,乌梅就会变得无依无靠。乌梅对父亲是顺从的,所以别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也没有拒绝。就这样,马大愣走进了乌梅的视野。
  乌梅长得绝对漂亮,但是个黑美人儿。她的皮肤是黑的,但黑得晶亮,黑得透明。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她的脸上长着一层细细的绒毛,绒毛下的黑皮肤细嫩光滑得犹如绸缎。弯如月牙的细眉下藏着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绝对的樱桃小口,只不过嘴唇是黑色的而已。
  在乌梅家里,媒人把他们互相介绍了以后就笑着掩门而去。马大愣抬头只看了乌梅一眼就傻了,立刻不断地拿袄袖子抹脑门子上源源不断涌出的汗珠子。乌梅则垂目不语,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二人沉默良久,乌梅试探着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马大愣一听来神儿了,脱口而出:“我会打车轱辘把式。”乌梅一笑。马大愣说,你不信?话音未落,三把两把脱掉了衣服,就地打了两个车轱辘把式,然后翻着眼皮问乌梅:“还用不用再来俩了?”乌梅忍不住一笑。就这样,马大愣凭着两个车轱辘把式打动了乌梅的心。
  乌梅的父亲去世后,马大愣和乌梅很快就办喜事儿了。那天,我和王弗也应邀前往。
  正是仲春时节,空气清冽,到处弥漫着秋野里飘过来的甘甜气味。马大愣家宽敞的院子里摆满了酒席,马大愣带着新媳妇乌梅站在大门口迎接络绎不绝的来客。王弗见到乌梅时突然眼前一亮,便直直地看定了她。马大愣毫无表情地指着我和王弗向乌梅介绍道:“他俩是咱们队上喂马的。”这样的介绍带有一定的侮辱性,这让见到乌梅眼前一亮的王弗感到难以忍受。马大愣话音未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对乌梅表白道:“马队长刚才这样介绍是错误的,最起码是不够全面的。喂马,只是我表面上不得不干的一项工作,而实质上,我是一个学者。”他又指了指了我道:“他,是我的学生。”乌梅淡淡一笑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就崇拜有学问的人,将来你也收我做你的学生吧。”王弗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说那绝对没问题。又非让我对乌梅现身说法:自从我成了他的学生以后已经学到了多少多少知识云云。乌梅含笑静静地看着王弗,眼神里显然有很崇敬的意思流露出来。王弗见状,便愈发不肯离去,站在那里滔滔不绝地炫才弄博。满院子的人都静了下来,怨愤地盯着他。乌梅觉出了气氛不对,有几次想委婉地打断王弗,可惜他连—点儿这样的机会都没给她留。马大愣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道:“王弗,你给我哪儿疗陕哪儿呆着去。这满院子的人就都得等着听你在这儿白话呀。”马大愣的话犹如导火索,立刻引发了满院子人同仇敌忾地吼骂声。


苦 禅
■ 周建新
  这是个三面环坡,一面临水的村子。这也是个神奇的村子,它深嵌中原大地。有人说,这个村子是龙身,深藏在广阔的平原上,这里水脉充沛,土地肥沃,是个藏龙卧虎的村子。
  四十年后的今天,果然证明了人们的推测,从这个村子走出的一个孩子,成了举世瞩目的人物,他就是著名的创新农药发明家,刘长令。
  这藏龙卧虎的村子是河南省镇子县高坵乡家河村。
  
  一
  
  那是个盛夏的季节,蝉在树林里火热地鸣唱,万物都在疯狂地生长。当然,疯狂也包括村子的孩子们。村边的小河,清澈地流淌着,一群群小鱼小虾在河水里欢,陕地游动着。男孩子们聚在这里,光着屁股,疯狂地戏水,痴迷地捉着小鱼小虾。
  可是,河边却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他没有融人孩子群中,也没有被孩子们疯狂的游戏所打动,他也在痴迷地做一件事儿,割草。那个孩子蹲在湿漉漉的河边,挥着小镰刀,挑拣着小草较浓密的地方,娴熟而又飞快地割着。他不是不想和孩子们一块疯玩,他没办法让自己的童年快乐起来。这一年,他的父亲去世了,他们家穷得家徒四壁,他必须像个小大人一样,考虑家里的生计了。
  草一堆堆地铺在河滩,他直起腰,擦去额头上的汗,看着那些草,估量着草的分量。在他的眼里,草已经不是草了,而是工分,是口粮。没有那么多工分,就意味挨饿。这个懂事的孩子,已经忘了自已是个孩子,整日埋头为家里的生计奔波。
  那是一九七0年,这个懂事的孩子那年他才七岁,便开始帮助妈妈考虑生计。他就是刘长令,七岁的刘长令扛起了家里的大梁。
  日影渐渐西斜,河滩上的草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多,牛吃羊啃过后,又有大人割、小孩割,草稀不说,草也很矮,仅有三四寸高,想多割也是不可能的。小长令有自己的窍门,那个窍门就是执著。三十年后,他在谈及自己的成功经验时,感慨万分,童年时养成的执著精神,让他受益终生。站在河边,向远望去,总是远处的小草比脚下的茂盛。七岁的小长令很早就懂得了“草色遥看近却无”,他决不贪慕远处的青绿,蹲在一片看起来并不很厚的草旁,耐心细致一寸一寸地割下去。晚上的时候,总能有五六十斤的收获,相当于一个在生产队出工的成年劳动力。而别的孩子呢,只能割出十来斤。夕阳的影子在河水里拉长了,天上的辉煌和河里的辉煌融在了一起。小长令站直了腰身,他看到,光着屁股的孩子们,带着游戏的疲惫,穿好了衣服,满足地往家里走。河滩旁只有太阳的余晖在陪着他。他把眼光投向了村子,他知道,收了工的母亲,正穿过村子里的街巷向他走来。母亲心疼他,七岁的儿子,没有能力将五十斤的草背到生产队,来河滩接她懂事的儿子。
  在小长令期盼的眼神中,母亲终于出现了。他很自豪地站在他割出的一大堆草旁,等待着母亲的夸奖。母亲来了,母亲夸奖了儿子。可是,母亲却没有急着把草捆上,再背回村子。母亲出了一天的工,累了,坐下来,卷了一袋烟,慢慢地抽下去,等到歇过脚,才背着草,赶回村子。到生产队交过草,亲眼看到记下了那珍贵的十分,母子二人才放心地往家走。
  家,是个破旧的房子,破旧的房子上,有炊烟袅袅升起,那是姐姐在家里,正在煮饭。姐姐就要出嫁了,为家出力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所以姐姐在家里的活儿越干越多,她依恋这个家,可她又不得不离开这个家。
  姐姐并不是小长令的亲姐姐,长令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姐姐是大伯的女儿,比长令年长十五岁。那些年,刘家的男人不知怎么了,四十多岁,说没就没了。大伯在姐姐出生一个月后,就撒手离开了人寰。半年后大伯母改嫁了,说什么也不肯带走女儿,是母亲把姐姐抱回了家,一口一口地喂大了,一点一点地领大了。
  那天晚上,小长令失眠了,家里有许多事他弄不明白,他要让母亲,让姐姐解开他家里所有的谜团。油灯闪烁着,映着母亲那张苍老的脸,母亲已经四十三岁了,四十三岁的母亲,满脸刻着生活的沧桑。母亲喷出一口烟,青烟缭绕在破旧的屋子里,往事如烟一般随着母亲的嘴角,缓缓地流淌出来。
  可以说,母亲受的苦是女人中最苦的。母亲十六岁时,已经承担起了大男人才能承担起的体力劳动。母亲曾经有个弟弟,弟弟活到十二岁,突然间发病死掉了。外公外婆承受不起丧子之痛,身体全垮了,全家几十亩地的耕作全都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白天,母亲风里来雨里去滚在田地里,晚上,还要爬起来,为家里的大牲口喂草料。马无夜草不肥,牲口是母亲唯一的助手,没有牲口,会活活累死母亲的,母亲是外公家的支柱,牲口又是母亲的支柱。由于夜里喂牲口,母亲学会了抽烟。母亲对哑巴牲口,像对孩子一样呵护。
  庄稼活中,收麦子大概是最累的,头顶着的是火辣辣的太阳,脚踩着泥泞的土地,放晴的天,是那么的短暂,你必须在这短暂的几天完成收割、晾晒、脱粒、入仓。否则,雨淋了麦子,收成全废了。母亲干起这些活儿,手脚麻利,许多男人都不行,尤其是捆麦子,母亲捆的是活结,即十分牢固,又容易打开。母亲捆过的麦子,没有一捆在半路上散落的。男人们啧啧不已,称母亲心灵手巧,一个人男人女人都做了,能讨上这样的老婆,真是福分。
  当然,这个福分属于了父亲。
  母亲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嫁给了父亲。
  让刘长令至今弄不明白的是,父母结合了十五年,才生出他这个唯一的孩子。
  父母结婚时,刘家还算得上殷实,刘家的房子还算得上粗梁抱柱。想吃白馍到家河嘛,村里有好多户大地主,临村的人都到家河当长工或打短工。刘家虽说是中等人家,与其他村子的人家相比,已经很不错了。也许母亲太惦记自己的娘家,娘家只剩下体弱多病的外公和外婆,需要有人照顾。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她宁可忍受婆家的责骂,必须回去照顾他们。
  这样—照顾,就是十几年,母亲很少回到自己的家。
  当然,母亲还要照顾姐姐。母亲带走了姐姐,她心疼这个死去了父亲、又被母亲抛弃了的、可怜的孩子。
  那天夜里,小长令问起了父亲。小长令对父亲的印象,只剩下声音了。父亲成天咳嗽,没看到人,离老远,就知道父亲来了。父亲憋闷的咳嗽声,让人听到了,心里发酸。现在,永远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了,父亲把他的咳嗽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父亲留给这个家的是,一堆外债,父亲的病,把这个原本算得上殷实的家,折腾个穷掉了底儿。
  父亲病歪歪的身体,让小长令几乎没怎么享受过父爱。
  油灯下,小长令歪着脑袋问母亲,为啥嫁给我爸爸?
  母亲沉吟了好久,不去正面回答。
  几十年过去了,母亲已经八十岁了,刘长令每每问起自己的父亲,母亲仍不去回答。
  父亲,或许永远成了刘长令心中的谜。
  许多年后,刘长令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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