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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和传生坐在寺庙的屋檐下谈了好久。
我们彼此都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我们都太年轻了,才只不过20岁左右,我们完全没有独自去承担生活的能力。他的家乡在广东的一个海边小城,非常偏僻落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养活我。而且他也已经出家多年,习惯了寺庙里的生活,不想再回到俗世之中。而我如果离开了寺庙也是无家可归。
两个年轻人一筹莫展。
最后,我硬下心说:既然这样,咱们分手吧。
传生无奈地送我去了车站。
在车站,我买了一张去往南昌的车票,然后传生把我送到车上。临别时,我对他说:“你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再给我写信了,咱们之间就把这段感情当做一个美好的回忆吧。”这时,我们身边有一对情侣也正在话别,只见他们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痛哭。我和传生看了都特别伤感。传生叹了口气说:“咱们连抱头痛哭的权力都没有。”是啊,我们都穿着袈裟,只能双手合什道别。我幽幽地说了句:“恨不相逢未剃时啊。”
我的前途一片渺茫,不知道该向何处去,再加上想到与传生一别后永不可能相见,因此,我走得极其凄凉。
说出来都是痛(5)
那应该算是我的初恋吧?可是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我坐火车到了南昌,完全没有目标,不知道该去哪里。下车后,我忽然特别想念母亲。离开家乡一年多,我还没有回过一次家,我想家了。我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先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姐姐突然间听到我的声音吃了一惊,问我在哪里。我告诉她我已经出家了。姐姐说,妈妈因为我的突然失踪而一直哭。而且她还告诉我,父亲已经死了,得的是癌症。
我突然松了一口气,就跟姐姐说:“我现在就回家。”
回到家,我妈妈一眼看见我穿着出家人的衣服,一把抱住我就哭了。我也哭得一塌糊涂,觉得对不起母亲。
母亲已经改嫁了,继父对她特别好,我觉得稍稍有了些安慰。母亲坚持要我还俗,但是我不肯。告别母亲和继父后,我就又回到了我当年出家的那个寺庙,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收留我。在那里见到了当年相识的师兄弟“法隆”和“无心”,她们两人正好要去衡山玩,于是邀我同行。
在衡山玩了两天后,“法隆”和“无心”走了,我一个人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恰好,有两个来此游玩的小尼姑让我跟她们走。她们刚刚接手了广西一个小寺庙,正好需要人手。我就跟她们去了广西。
在那个小寺庙待到也差不多半年的时候,这间寺庙的主持回来了,是一个年已80多岁的老师太。我那会儿已经出家两年多,对于做佛事、敲打唱念都特别熟练,老师太一见到我就特别喜欢,说我有悟性。等她离开时就把我带到了她做主持的另外一间比较大的寺庙。那是个旅游城市,寺庙里游客很多,香火特别旺。一共有20多个小尼姑,全部是当家师和主持的弟子,只有我一个算是外请的。但是当家师还是把主要的佛事都交给我来做,那些弟子也都对我很好。
又差不多过了半年时间,你看,我总是半年就有个什么转折。有一次,主持告诉我,本寺以当地佛教协会的名义请来了一位方丈讲学,主要是面向一些在家修行的居士。主持让我负责那位方丈的饮食起居,并且把方丈每次的讲学内容整理出来。
我很高兴地接受了,虽然可能会很忙碌,但是我觉得忙起来人会特别充实。而且能够得到主持的信任,也是很开心的。
请来的那个方丈到的那天,我去见他。他大概是50多岁的一个老法师,看上去面相特别好,特别有威仪,让人心生敬仰。我很尊重他,对他讲的课特别精心地听,做的那些记录也非常详细。每天他讲课的内容,我都会刻好再打印出来。那时也没有电脑,都是先刻钢板,然后再油印出来。整理好的讲稿我会先给方丈审阅,有必要修改的地方,他会给我指出来。
可能是那几天太过劳累了吧,我患了重感冒,发烧、咳嗽不止。因为怕影响寺里的佛事,再说还要帮助方丈整理讲稿,我白天便强撑着,只是到了晚上去医院里打一瓶吊针。
那天,在医院里输完液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我脑袋昏昏沉沉地往寺里走。我们那个寺靠近一条河边,如果是夏天,每晚会有很多人在河边散步乘凉,但那时已经进入冬季,那么晚的时间,河边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不过我平常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倒也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摸着黑往寺里走。
离寺庙已经差不多只剩下几百米路的时候,我的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一个男人拦在了我面前。我打了个激灵,脑子一下清醒了,心想,坏了!遇上劫道的了。我当时穿着僧衣,忙念了声“阿弥陀佛”!指望这人如果真是劫道的,念在我是出家人的份上,可能会放我一马。出家的人身上哪里会有钱呢?但没想到,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这人就一下把我摁到了地上开始扒我的衣服。我拼命地反抗,但因为生病,身体软弱无力,终于被那个流氓给糟蹋了。
那个流氓完事后推开我跑了,我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2年前那个早晨的情景不停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脑子全乱了。我才20岁啊,以后的路如何走?如果被人知道我还怎么活下去?当时真的是万念俱灰,我的亲生父亲这样,出家到寺庙又没躲过劫难,难道我命该如此?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有一点我记得,当时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是一个被人糟蹋了的尼姑,如果我活着,是佛门的耻辱。一个已经变得肮脏了的人,还能以一颗纯净的心修炼吗?
那个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寺庙的。我悄悄地洗了一个澡,希望可以让自己变得干净一点。然后,我换下了平时出家人穿的衣服,披上只有做佛事时才穿的红色袈裟,到大殿里跪拜了佛像。
做完了这些,我回到房间,用一把水果刀切断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我看着自己的鲜血顷刻间流了一地,但却没有任何感觉,在进入昏迷前,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先一步死去了。
当我醒来时,我已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很多僧尼们围着我,老师太和请来的方丈也在场,大家都用痛惜的眼神看着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寻死。
我无法解释,就像两年前那个早晨我什么也不能说一样。等大家离开后,我从床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从医院逃跑了。
我的伤口还没愈合。我不想再回寺庙,也不能回家里让我母亲担心,于是漫无目的地买了一张火车票,在湖南岳阳下了车,爬上了一辆到武汉的汽车,在武汉转坐上一辆到黄岗的车。到黄岗后又漂泊了几天,再然后去了一个当时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县城。那时起码有一星期的时间我都不知道饿,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喝水,偶尔吃点水果。好像人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感觉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干吗。
说出来都是痛(6)
我就这么如行尸走肉地过了一个月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下就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我那时还穿着出家人的衣服,光着头,如果去医院打胎的话,更觉得无地自容。于是,我只好用听来的那些笨办法,拼命地又跑又跳,想把孩子给弄下来,但是没有效果。我就去买了一身在家人穿的衣服,去建筑工地挑砖头,想用扁担压一压可以把小孩子压出来。我还试着往身上贴乱七八糟的膏药,结果也不行。
眼见肚子一天天大了,正在我每日生活在惊恐之中时,遇到了一个大姐。她在那个小县城里开着家服装店。她见我一个人挺着肚子还在干那么重的活,猜想我可能是跟家里人闹矛盾跑出来的。她跟老公离婚了,带着孩子开着一个店,于是她对我说:“小妹,你做这种事情对自己身体不好,再怎么说,小孩是一条生命。等你做了母亲以后,你才会知道做一个母亲有多伟大。”听了她的话,我才开始认真动脑筋去想该怎么面对肚子里的孩子。这位大姐就说:“这样吧,我也是一个人,你就帮我做事吧,我反正也正好要请人的。”
我听了这位大姐的话,留在店里帮她卖衣服。这位大姐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她人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却是一副热心肠,对我特别好,帮我租了房子,教我怎么待产,怎么给小孩子做衣服。
我当时想,已经这个样子了,要不就把孩子生下来,这辈子就带着这个孩子过吧。大姐始终不知道我以前的事,她总以为我是跟家里人闹矛盾出来的。后来孩子要出世了,我连医院也不敢去,请了一个老太太接生。生下孩子后,当天我就下床自己给孩子洗尿片,自己弄吃的,用3块砖头架起锅来煮饭。那种情景永远难以忘记,真是很苦的。
孩子生下来后,大姐对我说:“小妹,你现在做妈妈了,你要为孩子着想。你跟我做事,我并不嫌你,但是你不能一辈子跟我打工。将来孩子教育要花很多钱,你跟我这么长时间应该学到一些东西,你慢慢地尝试着自己做点事。”她就教我去省城进衣服,然后晚上去摆地摊。那时卖衣服的利润非常高,一年多时间我赚了有两三万块钱。刚好那个县城文化局有个歌舞厅要对外承包,其实我对这方面的事一点不熟悉,但是大姐告诉我:“小妹,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去找关系,你就把它承包下来。”我当时说:“大姐你帮我,我一定努力去学,不管吃什么苦我都可以。”她说:“那行。”她就四处托人帮我把歌舞厅给承包下来了。
那时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想为了孩子多挣些钱,每天就知道拼命地做事。
经营歌舞厅会时不时遇到社会上的流氓去滋事,乱七八糟的事情每天都会有,有时觉得自己心里特别委屈,大姐就经常告诫我一句话: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逃是逃不掉的。就算哭,哭过以后还是要回来面对。所以当我遇到这些事,想哭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不能哭。唉!受了非常多的委屈。
那会儿我也不想感情这些事了,因为我的过去,我对男人根本没有信任,只有厌恶。
孩子快4岁的时候,有一天,一个绰号叫“猫”的年轻人带了一帮朋友来我的歌舞厅玩,他到吧台来请我跳舞。我平时坐在吧台里面轻易不出去的,而且我也不会跳舞。看到有人找我跳舞我很意外,就说我不会。他说:“其实很简单,我教你。”他很年轻,只有19岁,人长得特别帅。这是我第一次跟男人跳舞,他的手很柔软,像女孩子的手一样。第二天,他又带了一帮朋友们来了,直接进了包厢。那时包厢的费用蛮高的,他要我打折,我就给了他们一个折扣。他请我进去跟他们一起喝酒。我进去后,他点了首歌《情网》,然后就告诉他的朋友,这首歌是点给我的。他的朋友们告诉我:“猫喜欢你。”我很惊讶,说不会吧?我比他大7岁,还拖着个孩子,在那个小地方,大家都是知道的。他的朋友告诉我是真的,我说我不相信。他的家境还算可以吧,他父亲在县文化局管人事的。但当时我根本没想到我和他之间会有什么事发生,对他没有任何感觉。
从那以后,猫总是刻意要接近我。我经过在寺庙的三年,包括之前的经历,人特别理智。我就跟他说:“我跟你不合适,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男人了。”真的,我过去的经历让我没办法再爱上一个人。他就告诉我:“我相信你慢慢会接受我。不管怎么样,我是认真的。”
后来,他父母亲知道了这回事,他母亲就叫他把我带到他家去。让我很感动的是他母亲的态度。那天,他母亲给我泡杯茶,说:“这孩子从小惯坏了。”原来他本来兄弟俩,他上边有个哥哥被摔死后,他母亲就特别宠这个孩子,什么都由着他,包括他的婚姻大事,他父母亲也不会干涉。他母亲告诉我:“如果你们自己觉得合适的话,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去反对。当然如果这件事是个错误,那么我不会责备你,我只怪我儿子。”而且她当时笑眯眯地跟我说这番话,我就感觉她特别通情达理。可能因为我母亲长年在外,而我对父亲没有了亲情,所以当时就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猫跟他父母亲说,不管他们反对不反对,他都要跟我在一起。我当时心里非常清楚,因为我手里也有一二十万,歌舞厅的利润特别好,在那个小县城来说,我的经济条件算是蛮好的。我想,他是看我有钱,找一个老婆结婚不用发愁钱。但是因为他的母亲,我当时突然就想跟他结婚了。我想,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