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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分明是从那竹筐里冒出来的。
“哎!停一下。你驮的什么?”
“牛肉。刚做出来的腊牛肉。”那人跳下车子。
“卖不?”
“当然卖。”
“怎么卖?”
“五毛钱一碟。”
道年老汉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元票子。
“两元钱五碟,卖不?”
“行行行。”
道年老汉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五碟腊牛肉,摸了把嘴巴,打了两个响嗝,浑身来了力气。他想,这下可以不回家吃饭连轴转,捎话让老婆送点开水就行。他将烟锅里的烟灰弹掉,转身钻进玉米林。
道年老汉干了一会儿,觉得胃里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自以为是自己饿极了吃得太猛太急造成的,也就没大在意。再过一会儿觉得胃痛,而且扩散到五脏六腑。这痛一步步加剧,直痛得他头上冒汗,眼前金星子乱窜。他踉跄了几下,栽倒了……
道年老婆做好饭,左等右等不见老汉回来,出门看了几回,不见他的影子,心里嘀咕着:“这死老头,干起活来就不要命了,连饭都不吃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她心里毛了,赶紧拉了架子车,踉踉跄跄地赶到地里去。地头上堆起一大堆棒子,却不见他的人影儿。她一边往玉米林里钻一边喊:“春儿爹,该收工了。连饭都不吃,你不饿吗?掰下这么多,还要拉回去呢。”连喊几声,没有一点回应。她继续往里走。他突然发现老汉蜷曲在地里睡着了。
“看你看你,干乏了就回家来睡,睡在地里潮湿,你就不怕冰凉风湿了骨头?这死老头子!”
老汉还是不应。
都七十岁的人了,还受这苦,你看把人劳累成啥样子。不知他睡过去多久了,竟然睡得这么死。她这样想着,走到老汉身旁,推了他几下,硬硬的,成了一条硬棍。再看他的脸,“啊!”她惊叫一声。
老汉嘴脸铁青,嘴角挂着一团白沫,白沫中杂着血丝。他已经气息全无了。
“天呀!我的天——”道年老婆号啕大哭。
父亲死了,母亲已经六十四岁。家里养的几头猪能卖的卖掉该杀的杀掉,都用来办了父亲的丧事。父亲死去的那天晚上,缺德的小偷用农用车偷完了父亲掰了一天的棒子,还将地里的许多也掰了去。家里一下变得一贫如洗。姚春的学无论如何也上不成了。她含泪去学校退了学费,背着铺盖回家了。
家里剩下她们母女二人。家庭的担子自然地落在了姚春身上。她哭干了眼泪,下定了决心:我要学会吃苦,我要设法挣钱,我要服侍好母亲,我要料理好这个家!
不要看姚春是个孤苗,自小娇生惯养,她可是个要强的姑娘。家里的活儿她一人干,家里的大事小事她一人管。她俨然成了一个大人。她要设法挣钱,挣回家里买柴米油盐的钱,挣回给母亲求医买药的钱,挣回给她们母女买衣服的钱,挣回家里一切需要开支的钱!
钱在何处?又如何挣得?她苦苦思索。
收玻璃!她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她在市里上高中,市里有个很大很大的玻璃厂,玻璃厂大量收购各种废玻璃,听说废玻璃的价格还不错。城里到处都可以捡到废玻璃。这生意一定能做成。
她想到就做。每天早起,她扫完院,喂过鸡,挑回水,劈好柴,干完一切应该干的活儿,给妈妈安顿几句,便骑上自行车,驮两个竹筐朝十里外的市里赶去。她在城里走巷串户,进宾馆出饭店,刨垃圾堆,翻垃圾箱,啤酒瓶子,烧酒瓶子,罐头缸子,碎玻璃,烂鱼缸,凡是玻璃,她兼收并蓄,一两个小时便能弄满两筐,筐满了,她便拿去玻璃厂卖。一天里她要去玻璃厂五六趟。天快黑了,她该回了,一盘点,竟然弄得三五十块钱。她心里乐滋滋的。赶紧给母亲买上两根麻花,或者几个油糕,或者一只鸡腿,骑着车子乐颠乐颠回家去。
姚春每天在玻璃厂出入几次,引起了整天在院子里游来摆去的高厂长的注意:哪来这么个小美人儿,天生丽质却干这等下贱的事儿?看着看着,无意间便看上了瘾,一时见不到她便心里发慌,坐卧不宁。于是他便整天不离大门,一直站在大门口像个保安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朝门口走来的每一个行人。
她进来了,推着车子。他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秀色可餐的姑娘呀,简直跟天仙一样!圆而红润的脸膛总是水灵灵鲜灵灵的,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肩上,整齐的晃荡着,像一块轻轻舞动的黑缎,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黑亮的凤眼忽闪有情,端正的小葱鼻子微微的翕动着,豇豆般的小嘴唇儿向外溢散着甜意。苗条匀称的高挑个儿,三围是那样的动人。圆而尖的将胸部鼓得高高,随着脚步的移动扑扑的跳动,像两只羽毛已丰的雏鸽扑扑试飞,两只圆而丰满的屁股蛋儿将裤子绷得紧紧,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颤出迷人的节律。
看着看着,高厂长的喉头就不自主的动了几动,咽下几口涎水。
这一天,姚春交完玻璃,推着车子正要出门时,被高厂长唤住。姚春心里惴惴的,不知何事,颤颤的怯怯的跟了他进了厂长室。
她认识这个老头,每次她进出厂门,这老头总是在她的身上脸上细细打量,她还以为他是个尽职的门卫呢。原来人家竟然是厂长。
姚春站在高厂长的眼前手足无措,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衣角,脸上的汗水从下巴上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
“这姑娘收购工作做得不错,每天给我们厂送来不少原料,为我厂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这样,厂里给你发二百元奖金,这是我的批条,你拿着去财务室领钱吧。”
真是喜从天降!姚春从厂长手中接过那张条子,千谢万谢一通,一出门,便飞一般去财务室领到了二百块大洋。
第二天,她进城时给厂长带了50个鸡蛋,全是自家的鸡下的纯天然绿色食品。
她将鸡蛋送进厂长的房间,厂长正在刮胡子。
“坐,快请坐!”
她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局促,坐下了。厂长刮完胡子,殷勤的给她倒水,她才不自如起来。
“这么聪明伶俐的姑娘,应该上大学呀,怎么干这事?今年多大了?”
姚春抽泣起来了。她一边抽泣一边向厂长诉说了自己的遭遇。
“唉,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说完,他拉开抽屉,取出二百元给她,她死活不接。
此后,姚春经常到高厂长的房间去,为他送去家里生产的萝卜白菜冬瓜南瓜西红柿鸡蛋等等新鲜蔬菜和核桃枣儿苹果葡萄等等水果。她知道人家不缺这些,只是表达些许的感激之情罢了。高厂长也过一段时间写一张条子,发给她三二百元“奖金”。
这一天,她将家里的一只公鸡杀了送给厂长。进了厂长的门,厂长显得格外高兴,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春春,我正要找你呢!”
她吓了一跳,浑身的血扑的冲上脸来。她想抽出那只手,可是一想,厂长至少也有五十岁了吧,完全是父辈的人了,拉拉手有啥关系。这样想着,也就作罢,任他拉着摸着。
厂长说:“我在市里的工大花两万元给你弄了一个委培指标,文秘专业的。就算是我们厂委托培养的,培养费由厂里支付,每月再发给你300元生活费,毕业后安排在我们厂当干部……”说着便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盖着工大校印的录取通知书递给她。姚春激动得已经热泪盈眶了。就在她伸手去接通知书的瞬间,高厂长一把反锁上门,将她揽进怀里,在她的脸上狂吻,在她的身上乱摸……
“大伯,不……”她只是做着象征性的反抗。
她被他拦腰抱起,抱进套间的卧室,按上了床……
她上大学了,就在本市。每天,她仍然要抽空儿骑自行车回一趟家,看一回母亲,料理一点家务。每周周末,她都要被高厂长用小车从学校接去在他的办公室里和他干一次那事。干就干呗,反正他高厂长已经年龄大了,又不会强逼我和他结婚。我也早不是女儿身,也就豁出去了。上帝赐予女人天色国姿,就要让它发挥作用,产生应有的效益,要不还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家高厂长给我办了这么大的好事,花了那么多的钱,让咱由一个贫穷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了大学生,然后就是国家干部,咱凭什么?咱还能有什么东西拿出来谢人家?反正跟着他,咱吃不了亏。这样想着,她也就释然安然。
每当和他干那事的时候,她总是深闭上眼睛,尽力在脑海中搜索当年与王凯干事时的情景,让大脑的屏幕上时刻显现着王凯的容颜,王凯的姿态,王凯的动作与神情,让周围布满王凯的气息。
不过,单从皮肉享受的角度讲,这老头并不比王凯差。王凯这毛头小伙子只管生硬的插进去横冲直撞,不大工夫就一败涂地了;这老头每次干活前总要吃上几粒进口伟哥。那种药,药力真是神奇,吃进去片刻工夫,阳具就勃勃然竖起,变得又粗又长又硬又有力,干起活来力度大,冲击力猛,持久性强。老头儿每次总会给你献上十八般武艺三十六种花样,皮肉活儿做得忒精巧,总能一步步将你推向快活的尖端、云端,把你送入神魂颠倒飘飘欲仙的境界。
大学毕业,他顺理成章的被安排到玻璃厂工作,顺理成章的当了高厂长的秘书。
说是秘书,实际上就是厂里的公关小姐,是厂长的小情人儿。她跟着厂长出舞厅进卡厅,会过来自各地的商家、经理、老板,吃香的喝辣的,游遍长城内外,逛过大江南北,拉关系,谈生意,做买卖,风光红火,踌躇满志。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二十七岁的她忽然有了一种沧桑感,一种悲凉感,一种忧伤感。这一天,她忽然向高厂长提出她要找一个对象,找一个男人结婚,建立一个家庭。出乎她意料的是,高厂长竟然欣然答应,并许诺亲自为她做媒。
其实高厂长早已想到这件事了。他和姚春的关系那是明摆着的,厂里谁也清楚,只是现在社会开放了,这种事已成普遍现象,大家也就熟视无睹了。他也知道,不光厂子内部,就连社会上的许多人都在背地里对他俩评头论足,说长道短。说就让他们说去吧,反正自己已经到了这般年龄,在厂长的位子上也干不了几年了,有权不使过期作废,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这种“性福”还能享几天?你不在这个位子上,谁家姑娘媳妇还会为你一个糟老头子投怀送抱?当然,也有一些怪胎当面出来阻挠他。比如那个书呆子副厂长杨锐,就不止一次的“警告”过他:“老高呀,我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都到了这般年纪,已经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别的都可以不顾,总该顾顾自己的这张老脸吧!”
“你设法管好你的生产和销售,别狗拉耗子好不好!我的私生活你都想管?哼!”杨锐说话不客气,他也就针锋相对。
可是人家姚春姑娘将青春和贞操全给了咱,咱再过两年就退休了,总不能霸占人家一辈子吧?得给这姑娘找个男人,组织个家。他这样想。
找谁呢?找本厂的吧,可能因为她和他的关系,没人肯要她。找远点吧,怕人家一结婚便带着远走高飞,自己再也沾不上边儿。他处于两难,左右维谷。
最后,他想到了填料工李大河。这小伙子初中文化程度,已经三十六岁了,因为文化程度低,人老实,家里穷,工种不好,至今没找着对象。将姚春说给他肯定能行!
他只等姚春一句话。今天,姚春将这话说出来了,他就去快马加鞭的办。
晚上,他便去了李大河的房间。提起这事,李大河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了一阵子,搔了会儿头皮,然后说:“既然高厂长这样关心我抬举我,我还有啥说的。行!”
他把这话说给姚春,姚春先是一阵惊愕。然后低头不语,滴了两滴眼泪,叹了一口长气,最后咬了咬牙说:“你就看着办吧。我没意见。”她还会有什么意见呢?她的一切都是高厂长给的,她也将一切都交给了高厂长。她本不想结婚,但是鉴于外界影响太大,社会舆论太大,她不得不找个男人挡挡这股风。至于找怎样的男人,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只要是个男的,只要人家不嫌弃咱就行。自己现在名义上是个姑娘,可实际上已经成了块破烂,是块又臭又破的烂货,只要有男人肯拾回去就很不错了。退一步说,要不是高厂长,自己还会是个农民,还攀不上李大河那样的工人呢。她也想过走得远远的,到一个偏远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去,找一个男人,过清静的日子,可是她知道高厂长放不下她,离不开她。
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