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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不解,心里却信了贾环的说辞,将儿子放下来,拉到自己面前,“是什么料子那么珍贵?”
贾环见父亲的脸色缓和,这才敢去擦眼泪,哽咽着道:“是一匹好漂亮的红色绸缎。”
贾政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他能怎么说?告诉儿子,他的母亲只是妾没有资格穿红色?告诉他,赵姨娘说的“将来”是很久很久以后?
是的,赵姨娘这一生都不可能穿上大红色,除非贾环将来很有出息,给她挣个诰命。可是,就算是贾环将来有了出息,这诰命也多半是不能落在赵姨娘身上的。前朝虽然有过庶子请封亲母的个例,却是因为嫡母已经不在了。只要王氏还在,赵姨娘这一生都不能染指红色。
可是,这样残忍的事情,他怎么说得出口?怎么能对一个满怀孝心的小孩子说出那样的话?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贾政将儿子抱回床上,“好好躺着,我给你上了药。”
看着贾环身上那道格外的明显的伤,贾政知道必定是他最后打的那一下,心里不禁很是自责,当时他真的是气糊涂了,贾环不是贾宝玉,没有人会来救他,拖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父亲眼眸中的心疼,贾环这个小家伙立刻便知道可以撒娇了,拽着贾政的衣袖道:“环儿出了一身汗,竟觉得病好多了,头也不晕了呢!”
贾政自然知道儿子是在安慰他,这些日子的父子相处,让贾政对于这个能够分辨他的情绪,懂得适时的选择乖顺和无赖的儿子,是愈发的疼到骨子里去了。
看着儿子这样,心里也不由得轻松了许多,故意逗他,“哦,原来为父这招还可以治病呢!这么说来,以后环儿再生病了,为父便这样给了治上一治,如何?”
“不要!很疼啊!”贾环慌忙摇头,一点点的凑近贾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环儿怕疼,父亲不要打环儿……”
贾政好笑的摇头,“好了,只要你乖乖的听话,父亲就依你。”
“真的吗?父亲要把那匹布料给环儿吗?”
贾政无奈,他就知道这个问题时躲不过去的,纵然只是小孩子,坚持起来也是很要命的,“那个,不能由环儿送给你母亲,父亲会送给她的。”
想着贾环平白的遭这样的劫难,贾政很是心疼。一方面想要弥补儿子,一方面又是极满意赵姨娘的为人处世,他决定由他来冒天下之大不韪。毕竟,那样事情,贾环就算是小孩子,若是送了,也会被人诟病。可是,由他来送就不一样了,王氏做了那样的事儿,王家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只要他们不揪住不放,其他人,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罢。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有些理解他那便宜哥哥了。
“如果是父亲送的,母亲一定会更高兴了。”贾环很开心,拍手叫好,却疼得抽了一口冷气。
看着儿子这样高兴的样子,贾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对于这“唯一”的儿子,贾政总觉得亏欠了许多,他是庶子,只要贾宝玉还在,他就只能分到很少一部分的财产,将来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打拼,所以他才更希望他有出息。只是,正因为如此,对于贾宝玉这个“掠夺者”的厌恶,也更上了一层楼。
因为贾环的关系,贾政最终把一批上等的红色绸缎送给了赵姨娘,对于可能会出现的流言,他也做好的心理准备。只是,一直到赵姨娘那个极小的生辰宴过去了,赵姨娘也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
“素锦,你今天怎么……”强忍到了晚上,贾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怎么没穿那件红色的衣服?”
赵姨娘微微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哀伤,“老爷有心舀素锦当妻子看,素锦心里很是感激。可是,素锦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是不配的。”
贾政心里有些难受,他其实并不是把赵姨娘当妻子看,也从来没那么想过,只是为了让贾环高兴而已。如果所真的有为赵姨娘的话,那也是为了弥补她就算儿子出息也不能荣封的遗憾。且不说王家的势力让他不能休弃王氏,就只为了自己的名声,贾政也不会让世人知道贾宝玉不是他的孩子。虽然那些流言很恼人,但是只要他不承认,流言就只是流言,而不是事实。哪怕,他要为此将绝大部分的财产留给贾宝玉,他也在所不惜。
赵姨娘在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头,笑得很明媚,“这事,只有素锦和老爷两个人知道就好。无论如何,素锦都不想老爷落得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在素锦的心里,老爷的声名是最重要的,不能让我卑贱的出身给连累了。”
贾政第一次好好看着赵姨娘的眼睛,这些年,他虽然喜欢赵姨娘,却也只是和一喜欢小猫小狗一样的,只是个玩意儿,并不曾放在心上,更没有半点尊重。若不是阴差阳错的只剩下贾环这么一个儿子,他可能一生都不会好好的看赵姨娘一眼,当初的所谓“扶正”只是一句气话,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懊恼。
如今,静下心来,以平等的角度看待赵姨娘,贾政突然发现,这个他一直都看不上的女人,除了出身不好以外,根本就没得挑的,尤其是对着他的那份用心。
突然间,贾政有了决定,如果王氏死在庄子上,他一定要把赵姨娘扶正,不仅仅是为了贾环的未来,也因为赵姨娘这个人真的值得。
这么想着,贾政便愈发的希望王氏死掉。虽然说起来好像很恶毒,但是贾政心里就是这么希望的。所以,当他知道王氏不但不可能死掉,反而还要回来碍他的眼,心里就更恨王氏了。
男人若是把一个女人放在了心上,会做出很多他们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情,贾政也是一样。为了表示自己的喜爱,贾政千辛万苦的自瑞和祥定下了布料,请里面的师傅到家里为赵姨娘量身之后,极为高调的送了赵姨娘三件,并且以后还在持续增加中。至于其他用银子就能买来的首饰,贾政就更加不吝啬了。
“太太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婢妾这就送太太回房。”赵姨娘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的幸福之色刺痛了王氏的心。
对于赵姨娘宣誓主权的做法,王氏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罢了!不必了!你去忙你自己的罢!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看着敏感的贾探春,王氏有一种前功尽弃的感觉,这些年来,她一直对着贾探春灌输嫡庶之别,并且暗示她如此的尴尬身份都是因为赵姨娘的不安于室造成的,让她厌极了赵姨娘。使得她认清楚只有攀着她这个嫡母将来才能寻个好人家的事实,直接造成她亲近嫡母,看不起生母的性格,眼看着可以收网看笑话了,却没想到突然出了这样的岔子,贾探春也被赵姨娘又收买了回去。
王氏完全不知道,毁了她全部计划的,正是他那个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儿子。他一个简单“庶”字让贾探春看穿了他全心待她的虚假,回去铰了为贾宝玉做的鞋垫,痛哭了一场之后,她才发觉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弟弟可靠,尤其是在赵姨娘和贾环那么得宠的情况下,贾探春毫不犹豫的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王氏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可是这府里早已换了另外一番天地。他们四个人,已经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而王氏只是个惹人厌的讨厌鬼罢了。
“这些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账簿,还有库房的钥匙,请太太仔细核对。”赵姨娘对着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把钥匙和账簿取来了。
王氏心里有些震惊,她一直认定了赵姨娘会死死的揽着大权不放,不曾想,竟然这么痛快的便交了出来。震惊之余,王氏只觉得赵姨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由他打骂的赵姨娘了,她的心机的城府已经可以与她抗衡了。看着赵姨娘,王氏心里愈发的厌恶了,她只觉得这赵姨娘身上有一些人的影子,一些她极为讨厌的人。
“你做得很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王氏毕竟是王氏,就算心里很不高兴,面上也是不肯表现出来的。
赵姨娘也是淡淡的微笑,“太太说得哪里话,这是婢妾该做的事儿。”
王氏点了点头,自矜着自己的身份,缓步离开。
待到王氏走远,贾探春这才快步来到赵姨娘身边,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看了看四周,小声的道:“母亲,您怎么那么轻易的就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她了呢?如此一来,她只怕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你大伯母今日派人传来一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初开始的时候,想不明白,后来请教了青杏才明白了里面的意思。”赵姨娘不识字,管家很是艰难,所以贾政便把自己身边识文断字的青杏送给了赵姨娘使,而赵姨娘也是上进的,跟着青杏慢慢的开始学习读书认字,不求多,只要能看懂账簿,管好家就成了。
贾探春不解,“又是大伯母,母亲你为什么那么听大伯母的话?”
“她是极好的人,是娘亲命中的贵人!”赵姨娘因为安卉躲过了几次危机,身份地步一步步看涨,便把安卉当成神一样的存在,很是推崇,“探春你虽然聪明,但是还是太小了!你比起你大伯母身边的绾绾来,差远了!”
赵姨娘其实并不了解安卉,一开始的时候,安卉对她是有些同情,但是绝不至于为她得罪王氏,因为她不是烂好人。她之所以一直帮着赵姨娘,不过是因为她恨极了王氏,只想着找她的不痛快罢了。
贾探春很不服气,她一点也没看出绾绾哪里精明,甚至觉得她傻得厉害,竟然会为了林黛玉这样的陌生人得罪老太太。
赵姨娘苦笑摇头,“你的精明都表现在外面,而绾绾的精明都敛在里面,小小年纪就让老太太吃了轻敌的亏,她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那是因为大房的七姨娘一心为她的缘故……”贾探春心高气傲,忍不住辩驳道。只是,心里却已经信了母亲这说法。
赵姨娘对着自己女儿宠溺的笑,“这固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但是她的那份临危不惧,淡定从容,却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了。”
贾探春突然笑了,“母亲现在说话倒是愈发的文绉绉的了,难道母亲想要做个女先生?”
赵姨娘横了女儿一眼,“你大伯母说,夫妻两个要有共同语言。就算不能与他对诗联句,也该能听得懂才好。”
贾政是个极爱读书的人,很有些酸腐之气,所以他养了不少门客,平日里无事大家就在一起饮酒作诗。以前,若是贾政说话稍微婉转一点,赵姨娘便听不明白,直闹得贾政觉得十分无趣。自从赵姨娘听了安卉的话开始学习读书认字,虽慢得很,却得到了贾政的支持,甚至有时候还会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两人的感情也因此更加的如胶似漆了。
安卉虽然与赵姨娘见面的机会不多,这几年,也不过就传那么几句话,但是每次都能让赵姨娘获益匪浅,所以她对安卉的话简直奉若神谕。
贾探春仔细想了想,这些话确实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她毕竟是个孩子,很是看不惯母亲如此推崇安卉。因为大房和老太太疏远的关系,贾探春和安卉见面次数不是很多,单独的相处的更是没有。她远远地看着安卉,只觉得她的确是颜色美好得很,其他的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那么,我们以后要怎么应对太太呢?不知大伯母可曾留下什么锦囊妙计?”贾探春有些挑衅,将安卉对比诸葛孔明更多是讽刺。
“你大伯母倒是不曾留下什么锦囊妙计,只留下一句话。”赵姨娘神秘兮兮的,引得贾探春和贾环眼睛晶晶亮了之后才缓缓的说,“妻与妾比,妻为尊。然妻之较于夫,则夫为尊。”
贾探春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那么麻烦的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真真儿是不可思议,她之前还一直想着要怎么和太太斗,现在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仔细想想也是,那管家的权利并不能保证什么,尤其是有王熙凤这个向着王氏的顶头上司在,管家的权利只是鸡肋而已。不,连鸡肋都算不上,它就是烫手山芋。有这个所谓的权利在,她的父亲也会松懈,若是没有,凭着她父亲严密的保护,他们母子绝对的安全无忧。
当晚,听说赵姨娘把管家的权利交了出来,贾政很不高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她会借着手中的权利害你?
贾政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姨娘便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唇,阻止他再说下去,“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你被流言中伤。”
贾政很想说,去他的流言,他一点也不在乎。
但是,他毕竟不是贾赦,他是爱惜自己名声甚于一切的人。所以,他说不出来。
他如今是为了赵姨娘好,把管家的权利留给她。若是以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