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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回身接过两盏花灯,似笑非笑地道:“还要不要别人的东西了?”
虎哥儿将头往杨奶奶怀里一埋,撅着身子不理她。
杨海看着一家和乐,不觉满目柔情。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看了一回花灯回来,路上遇到几家兵士的娃儿们,眼馋地看着他们手里栩栩如生的花灯,琳琅和杨海便将花灯送与他们了,杨奶奶道:“都不及你札的花灯精致,活灵活现的。”
琳琅笑道:“我不过就是画得像些。”
吃完元宵,虎哥儿早困到极致,但恐他夜间积食,硬是带着他在山上逛了一回,临睡前,杨奶奶抱着虎哥儿在怀里,道:“大海好容易回来一趟,叫虎头跟我睡罢!”
琳琅脸上一红,杨海已经答应了。
杨奶奶正要回房,忽然问道:“那荣国府里的娘娘就是今日省亲?”
琳琅点点头,不知杨奶奶说这个做什么。
只听杨奶奶笑道:“他们娘娘省亲,排场大得吓人,七八日前宁荣街就不让过了,让我出门绕了好大的一段路,恼得我不行。不过,他们如今一家团聚,君臣之别,又哪里比得咱们小门小户共吃元宵,合家之欢。”说着便去了。
琳琅摇头叹息。
却说此时此刻,元春已经更衣毕出园到了贾母正房,祖孙母女姐妹相见后,满心有无数的话语,竟不知从何说起,不觉洒泪无言,好容易解劝住了,一时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头来行礼,元春因不见琳琅身影,不禁问道:“琳琅如何不见?”
王夫人忙道:“早几年已经放了她出去,现今已经是六品敕命,有家有子了。”
元春闻言倒也欢喜,待问了明白,点头叹道:“她倒是个有福的。”
忽又召见薛姨妈母女,见宝钗丰肌雪腮,直如姣花软玉一般,不禁暗暗赞叹,因室内只留三四个太监答应,母女姐妹便叙些离别情景并家务私情,听到王夫人说起诸般事务,且有节俭、后路二项,不必说,元春便知必有琳琅之故,倒也不枉自己托付她一场。
贾母叹道:“姑老爷如今已经升了应天巡抚,可惜玉儿没来,倒叫我甚是想念。”
元春听了,怔怔出神,随即嘱咐道:“林姑父如此本事,又身为江南文坛清流翘首,便是许多嫔妃之父也不及他,虽说姑妈已去,到底两姓旧好,只能近,不能远,以交好为上。”
贾母喜道:“正是这个话。况且我素日最疼敏儿,方想长久留着玉儿在身边。”
王夫人眼波轻轻一闪。
元春问道:“黛玉何以没来?”
贾母忙道:“玉儿远在江南,连接二次不至,怕是没福气给娘娘请安了。”
元春垂泪道:“林妹妹在家与亲人相聚,共享天伦之乐,何苦叫他们骨肉离别?”
王夫人亦不觉满眼泪花,呜咽道:“娘娘说得极是。”
一时贾政帘外问安,元春不过嘱咐些国事为重,暇时保养等等语,闻得亭台楼阁皆系宝玉所题,不免暗感欣慰。贾政退出后,忙宣召了贾珠宝玉贾兰进来,兄妹姐弟姑侄相见,元春再也忍不住泪落如雨,道:“一别多年,我进宫时,也未来得及与哥哥告别,如今再见,真是恍如隔世。宝玉、兰儿都这么大了,真真是叫我不知从何说起。”
贾珠噙泪道:“娘娘一去,再不得相见,七八年来,日思夜念,却帮衬不到娘娘什么,娘娘在宫里好歹谨慎保养些,咱们家已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为今之计,竟是稳重为上。”
元春道:“哥哥切记保养,倒不必担忧我。咱们这样的人家,更该勤俭持家,教养子孙才是,以免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那时,竟是后继无人了也后悔不及!”
众人虽觉贾家不至于此,但因她说了此话,连忙应是。
筵席齐备,众人陪着元春游园,以贾珠宝玉为导,一路行去,处处精致,色色华美,各地陈设构建皆不相同,真真是搜神夺奇之至,树枝花草除却水仙梅花寥寥几种,余者花木雀鸟竟皆是绸缎绫罗扎就,又有无数灯烛,园中亮如白昼,端的富丽堂皇。
元春极加赞赏,却又道:“这园子也太奢靡耗费了些,日后切不可再如此,此已过分了。”
众人忙又应是。
筵后作诗,惜少却黛玉一人,诸姐妹皆思量不及宝钗,不过随意搪塞一首罢了。饶是如此,元春依旧十分喜悦,只说宝钗为上。外头贾蔷早已率领府里的戏子等候多时,唱起戏来,说不出的婉转悠扬,热闹非常,作尽悲欢离合之状。
不多时,又赏下东西来,元春对王夫人道:“好歹琳琅服侍母亲一场,几样东西转交她罢。”王夫人细看,不过与尤氏、李纨、凤姐相同,皆是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
堪堪谢恩完毕,便有执事太监来请驾回銮。
元春听了,不觉又满滚滚落泪,情知这一去,再没机会归家,只是皇家规范如此,再不敢表露分毫,只得强忍着离别之意,依依不舍地登舆去了。
第84章 084章:红线牵庄林结良缘
元春回宫后;次日见驾谢恩;回奏归省诸事;龙颜大悦,又命内帑发金银彩缎等物以赐贾政以及各椒房等员;贾府等人又不免感恩戴德一番。此时贾府上下人等都是神疲力倦,只有凤姐强撑着和无事人一样;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直收拾了三四日方完。
王夫人早早打发人将元春的赏赐送到琳琅处,另有元春虽未见黛玉;亦同宝钗并诸姐妹同赏;乃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贾母打发人随信送去林家。
因琳琅长住山上;但城中各处下人上山不易,便是杨家下人,也只能随着采买辎重的兵士进出一二,平素不能,故每回各家都将帖子东西送至城中杨家,倘若琳琅在家还罢,倘若不在,便交了礼单,由下人呈给琳琅。
可巧元宵后,杨海在山上又吃了三四日的年酒,便携琳琅下山,共游京城,撇下虎哥儿在家,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日才从外头回来,琳琅围着火狐围脖,映得一张脸莹白如玉。
杨海掐了两朵红梅与她簪在鬓边,越发显得容光慑人。
琳琅一笑,抚鬓正要开口,忽闻荣国府来人,忙命快请,杨海道:“我去书房,等人走了,你过来,我书中正好有些疑问。”
杨海学识本不及琳琅,近二年稍有闲暇,便常随她读书练字,倒有半师之分。
琳琅点点头,杨海方往书房走去。
少时玉钏儿进来,琳琅大喜,迎上去拉着她,道:“妹妹怎么有空来?府上如今该是忙着收拾罢?前儿送了帖子请吃年酒,并没回音,想来是老太太、太太们不得空。”
玉钏儿笑道:“哪里有空?多少人家请吃,老太太太太都推了。”
琳琅一面请她进屋在炕上坐下,一面叫翠儿沏茶,一面又取下颈中的围脖,解了斗篷,陪坐对面,笑道:“我猜也是如此,故此没敢上门去打搅老太太、太太。”
玉钏儿吃了口茶,点头道:“正该如此,如今,太太还没歇过神来呢!”
琳琅莞尔一笑。
玉钏儿放下茶盅,笑道:“我这回来,可不是空着手,特地给你送东西来的。”
琳琅诧异道:“上元节早过了,有什么东西给我?又不是逢年过节,老太太和太太常赏东西给我。”
玉钏儿命跟来的两个小丫头捧上东西,一样一样点给她看,道:“这是金银锞子四锭,表礼四端,是娘娘前儿省亲时赏给姐姐的,和东府里大奶奶,咱们府里大奶奶、琏二奶奶一样,太太叫我亲自送来给姐姐。”
琳琅感谢不尽,又叫翠儿带两个小丫头下去吃茶,道:“难为娘娘还记得我。”
玉钏儿笑道:“何止姐姐呢?哎哟哟,可惜姐姐没见到那场面,真真是皇家风范。除了主子们得赏,另外有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单赐给我们这些老太太房里,太太房里和姑娘们房里奶娘丫头的。还有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赐给东西两府里掌管园中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和掌灯等人。还有清钱五百串,赐给厨役优伶百戏杂行人丁等等。到底是皇家体面,有钱得很,咱们家娘娘省亲如此,别家一样如此,算来不知有多少。”
琳琅淡淡一笑,内帑赏赐再多,也不过是各家建造省亲别墅所花费的零头。忠顺王爷尚且倚仗囤积砖瓦木料大赚特赚,当今未尝就没有命心腹奴才如此。
她亲手给玉钏儿续茶,笑道:“不然为什么人都趋之若鹜呢?”
玉钏儿想了想,点头道:“可不是,谁不想当娘娘?从前宝姑娘进京,不就是想进宫待选,做公主郡主的伴读?可惜竟落选了。”
琳琅道:“咱们家姑娘,个个都是好的,宝姑娘,倒可惜了她。”
玉钏儿笑道:“也未必就可惜了。大姑娘这样身份,当初还是选作女史,服侍主子娘娘,后来才得了福分。宝姑娘进去,还不是作丫头?我听说,从前雪雁便是林姑娘的伴读,可见所谓封为赞善才人也不过是公主郡主身边的丫头,还不如在家里做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
琳琅点头称是,道:“极是,极是。你如今,也看得明白了好些。只是,宝姑娘到底为什么落选?说是进京待选,也没见动静就说落选了。”
玉钏儿沉吟半晌,道:“这个我也不知,古里古怪地就说落选了。哦,对了,二十一是宝姑娘的生日,老太太说宝姑娘虽不是整生日,到底及笄之年,又是到咱们家第一回过,便要给宝姑娘做寿,已经吩咐琏二奶奶料理了,姐姐去不去呢?”
琳琅笑道:“从前林姑娘生日我也去了,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况且她曾是王夫人的心腹,宝钗可是王夫人嫡亲的外甥女,要比黛玉亲近得多,论情论理,都要去走一趟。
玉钏儿听了十分欢喜,道:“千万记得,那我们便等着姐姐来了。”
琳琅送走玉钏儿,先将送给宝钗作寿礼的两色针线取出来收拾好,方去书房与杨海论了一回兵书兵法,饭后,又去城内各处游玩一番,并去梨园看了新戏。
才逍遥了两日,第三日庄夫人忽然下了帖子来请她吃酒。
琳琅自然不能推辞,过去时,却见不止仇母和庄夫人婆媳,并姑娘们,还有一位从未见过的贵妇,大约五十岁出头,鬓边微现白丝,面色红润,眉梢眼角十分和蔼。
庄夫人笑道:“这是我娘家嫂子。”
琳琅便知她是庄御使的太太于夫人,正经的三品淑人,忙上前拜见。
于夫人笑道:“快别多礼,今儿个你是客,我是陪客。”
琳琅连称不敢,却知道过两日得亲自下帖子请于夫人吃酒,这也是吃年酒的常理。
宴席开始,酒菜接二连三地送上来,分宾主而坐,琳琅自坐在于夫人下手,主位上坐着仇母,旁边是庄夫人,频频为仇母布菜,仇母也是个爱笑爱玩闹的,眉开眼笑。
于夫人用饭时,偶然瞥一眼,见琳琅举止不俗,眼里都是赞赏。
待宴罢用茶,于夫人忽道:“我听说你和应天巡抚林大人家的千金十分亲厚?”
琳琅心中一凛,不知她怎么突然提到黛玉,忖度不得其意,忙笑道:“林姑娘原是我旧主的外甥女,这一二年来常常书信来往,承蒙林姑娘不弃,彼此倒熟惯些。”
于夫人笑道:“原来如此。旧年我去江南大姑太太家一趟,也曾见过林姑娘,怕你不知道,林姑娘现今是我们大姑太太的干女儿。常日里都说京城里有多少绝色闺秀,个个琴棋书画无所不知,再没想过林姑娘更胜一筹。”
庄夫人道:“竟有此等人物?难道比荣国府那几位姑娘都好?我说,荣国府里那几个姑娘,人生得清丽不说,难为个个都能诗作词,个个都是有一无二的。”
于夫人笑道:“荣国府的姑娘我也见过,比林姑娘略差些,也算难得了。怪道人都说荣国府是钟灵毓秀之地,调理的人儿个个都出色。”
琳琅抿嘴一笑,不作声。
仇母暗暗咋舌不已,道:“可惜往日竟未曾见过,不然我也开开眼界,听说住在荣国府一段时日,怎么就不出门走动呢?”
琳琅忙解释道:“老太太不知,那时林姑娘正守孝,不出门。”
仇母恍然大悟,提起贾敏,不觉叹息道:“荣国府的四姑太太,我也见过,娇养在闺阁里的时候,真真是金尊玉贵,通身的气派,满京城里都少有人及,谁承想竟去得这样早,老姊妹四个,这是极小的,也没了许多年。想必她的女儿必定不错?”
贾敏待字闺中时,于夫人还是新媳妇,素日应酬交际,自然也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