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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眸中一震。许三多扶着伍六一，也是惊得怔住。
“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不论是你师祖，还是你，都不可能除掉我。”将臣略偏着头，露出可怜对手的神色，“因为你们对付的，不是我，而是这世上所有人的贪念、邪念、妄念、恶念。只要这世上人心之恶还未除净，我就永远能获得力量重生！”
袁朗神色凛然——将臣乃十恶五逆极罪之身，就是由这天地间所有的恶念、邪念、贪嗔妄念集结而成！转头看向许三多，却见许三多也正看向自己，袁朗心下一沉：所以……许三多魂魄承载的，才叫“净世咒”。难道说，要除掉将臣，真的除此以外便无法可依？！
“何必再执着于无用功呢？”将臣望向高台上的许三多，注视着那双冰蓝眸子，不知为何那眼睛会如此吸引自己，仿佛命运注定的纠葛，“归顺于我，和我共享僵尸王国，作这世界的主宰，又有什么不好？”说着，向少年伸出手，邀请的姿势，却是主宰者的口吻，“放弃吧，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你和你的朋友，生或死，只有一个选择。”
许三多咬住唇，一手扶着伍六一，一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伍六一颈上的伤已痊愈，却还哑着说不出话来，身体无法动弹，只是焦虑地看着许三多。
袁朗握紧降魔杵，咬紧后牙槽，想撑起身，却又是一阵剧痛自心脏处蔓至全身！到了这一刻，他和许三多都已明白……其实，只有一个选择，或者说，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夜空中，明月皎洁得不真实，星辰聚集赤光，如血一般倾注在将臣身上，沐着一层暗红幽光。空旷的体育馆内，高台上的少年，眸色却逐渐沉静下来。
许三多深吸一口气，扶着伍六一，将他慢慢放下，起身，却被对方拉住。伍六一无法出声，却紧紧注视着许三多。
“班副。”许三多摇摇头，轻声道：“你曾说过，班长走后你就没朋友。可是，如果不是朋友，我们还能是什么呢？”伍六一眸中一震，却更紧地抓住许三多的手，使尽力气，艰难地哑声开口，“……就因为是朋友，所以你……不能……”
许三多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冲伍六一笑那样，有点憨，有点傻，略显害羞，却纯净无暇：“班副，别担心。”说完，温柔却坚定都掰开了伍六一的手，在对方又惊又急的注视中，站起身，走下台去。
将臣眼中释出笑意。袁朗紧皱着眉，看着许三多一步一步走近，在自己面前站定，然后注视着自己。
“过来。”将臣微扬了声调。
许三多抬眼看向他：“你说这世上真正无法束缚的最强力量，就是人的心念？”
将臣挑眉，颔首。
许三多静静地看着他：“我不会让我的朋友死。”
将臣唇边浅浅一笑：“那要看你有没有选对路。”
许三多眸色平静：“来之前，我就隐约明白，其实我根本没得选。”说着，目光转向袁朗，那神情却看得袁朗心中一痛。
将臣点头轻笑：“我相信你是聪明人，不会选错。”
许三多敛眸不再看将臣，双膝跪下，靠入半跪的袁朗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肩：“袁朗。”
持剑的手一紧，袁朗单手拥住许三多，闭上眼。
“袁朗。”许三多轻声开口，“我相信‘希望’。我们不会选错路。”说着，更向袁朗贴近几分，“我最相信的人，是你。所以，也请你相信我。”
“……好。”袁朗终于出声，低沉的嗓音，微哑。
将臣站在不远处，微眯了眸子，心中渐渐起疑：“你们——”
话音未落，袁朗倏地扬起降魔杵，剑端从后方猛然刺入许三多心脏处！
“你！”将臣一惊，就要从袁朗怀里拉出许三多，却被一道罡气狠狠震开，隔绝在外！
只这瞬间，耀眼白光自袁朗怀中迸裂，吞没了许三多的身影，如核爆一般，横扫全场！氤氲之间，隐隐密布金色真言梵咒，如万道利箭，在将臣惊惧的目光中，穿透他整个身体——霎时之间，业火焚燃！魑魅修罗，幽冥青光，形容可怖，嘶吼惨叫，五浊煞气全自将臣体内奔涌而出，然后瞬间被白色光华撕裂吞没，净化无形！
白光渐柔，如盛夏满月，将漫天血色星辰净为纯白之色，随清风吹拂，向着更广处蔓延——
伍六一半撑着身体，惊讶无比，眼见那白光漫涌而来，笼罩自己，身上的剧痛竟完全消失！体内深埋的僵尸孽因被连根拔起，双眸由莹绿转为人类的深褐色，六十年来未变的容颜开始逐渐衰老，皱纹爬上额间眼尾，被定格的时间再次启动，一刹那，竟恢复了他本该拥有的模样—— 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
白光温暖如生命最初孕育的地方，时间朝着本应有的方向奔流而去。伍六一缓缓躺倒在地，疲惫地阖上眼，嘴角却带着微笑——六十年的魔咒禁锢终于解开，本应已不存在于世的躯体化作萤火虫般的点点微光，随白色光华消散而去。
……史今，我终于能去见你了……
——迦纳寺中，四十九盏长明灯忽然尽数熄灭，然后在众护法惊讶的目光中，再度重新亮起！吴哲手中法印破开，猛地睁眼，却见柔色光华涌入正殿，笼罩每一个人——
A市体育馆内，纯白净化之光自夜空降临，如星辉月华，遍洒满场——每个人都迷迷糊糊地闭了眼，心里只漾着温暖平静。张碧嘉等人也是入睡般阖了眼，在不知不觉中竟褪去了所有僵尸特征——
西郊化城阁内，铁路正与师祖沉默对坐，却忽闻满室一阵清香。铁路猛然站起身，竟发现那瘸了多年的左腿痊愈如初！抬眼望去，只见月华柔光如潮漫涌，瓶中腊梅瞬间盛放——
这一晚，除夕良夜，天地各处皆见白光如流月银华，漫涌四散，令芳菲盛放，草木迎春，暖得人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一路狂奔向结局……
第 39 章
温暖，像孕育在母体之中。许三多觉得自己是睡着了，在梦里看见这一生的所有场景，像走马灯般回转而过，一事不漏。
当降魔金刚杵刺穿身体的刹那，短暂的剧痛过后，却是脱离色身束缚的喜乐之境。今生，乃至千百世轮回以来的所有记忆和般若智慧尽数恢复，然后，便没入白光包裹的沉眠中……
眼前有一点光晕晃动，然后渐强，晃得他不得不脱离梦境，睁开眼——
四下是一片茫茫无尽的柔和白光，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无尽的白光氤氲。许三多怔了下，低头，看见自己缩小的身体，只有六七岁的模样。
……是了，想起来了。这里是‘中阴’界——是人死后，往生轮回前所暂时停留的地方——命终之人，在中阴界内，身如小儿，罪福未定，等待因果审判。
“——你果然还是来了。”豪爽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许三多转头一看，竟是康洪雷，一下愣住：“康师傅？！你怎么会在这儿？”
康洪雷笑了笑，腆着那熟悉的啤酒肚，大步走上前：“怎么，你看到的，还是康洪雷？”
许三多怔了下，再仔细看去，却见康洪雷的身形逐渐淡去——金色光华中，浮现一枚玲珑剔透的宝珠，如阎浮檀紫摩金色，继而化为菩萨形，戴五智宝冠，手结智拳印，其色清白。
“大日如来？！”许三多心中一震，却见如来宝相又掩去光华，再度化作康洪雷的模样。
“别，这帽子可太高了。”康洪雷笑着摆摆手，“我和吴哲那小子一样，不过是大日如来在世间度人用的千万化身之一。”说着，摸摸肚皮，“我的任务，就是在应劫之时提点你。”
许三多瞬地恍悟，难怪他当初第一次见到康洪雷，就隐约觉得有几分亲切。那时，康洪雷什么也不多说，就让他在厨房打下手，可自己心里却没半点儿怨气，反倒有种跟着师父的敬畏——数千年前，他曾作为智叶尊者，在大日如来座下修行。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很怀念，许三多一下红了鼻头。康洪雷连忙拍拍他的肩：“喂喂，不是吧！你这水闸泄洪的本事，还真不管怎么转世都不见弱的啊？”
许三多被逗笑了，红着鼻尖儿，慢慢露出那标志性的大白牙。
康洪雷摇摇头，又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傻小子，知道么，要是之前你选错一步，或者心中有一念误差，就会无法发动净世咒，害这世间落入将臣手中。”
许三多微愣，却缓缓点了点头：幸得康洪雷之前点醒他，让他明白了‘外色尘’聚合的凡身是不应执着的假相；加之将臣说任何束缚都无法封锁的最终‘真实’，是心念所存的内色尘……所以，在舍身发动净世咒时，他心中才能不执表相，不存一丝嗔念怨恨，相信那个‘希望’，才能以魂魄多生多世修行的善因，发挥净世咒应有的威力。
康洪雷颔首笑道：“说来是要恭喜你啊。其实凭你的修为，千年以前早该成佛。可为灭天魔将臣，留在人界不断转世，等到今生终于成就舍身功德，不必再入轮回受生老病死之苦了。”
许三多听了这话，脸上却未见喜色，只是低下头沉默了会儿，然后抬眼看向康洪雷：“可是，我们真的完全灭了将臣吗？”
拍在许三多肩上的手一滞，康洪雷看着许三多认真的神情，终于叹口气，摇摇头。
“净世咒所灭的，只是从开天辟地之初到现在为止，人世间种种恶念累积而成的将臣。然而今日过后，凡界人心仍会不断生出贪念、邪念、恶念。”康洪雷沉声道，“……也许是几千年后，也许是几万年、几亿年后，待世间恶念累积到一定量，又将孕育出新的天魔——只要人心恶念一日未空，便永远有魔道并存。”
“——能与恶念抗衡的，只有善念。”许三多轻声开口，替他接道，“即使我脱离轮回成佛，却仍需要再有人站出来，自愿用魂魄承载净世咒，多生多生累积善因，在应劫之时舍身成就，灭除新的天魔。”
康洪雷沉默地点了下头。
许三多望了望茫茫无尽的远方，回头看向康洪雷，释放过净世咒后，双眸已恢复为黑瞳，却仍是澄净如初：“我愿以此生灭除将臣的功德，作为‘种子’，承载新的净世咒，再入凡界，生生世世累积善因，等待下一个应劫之日。”
康洪雷静静注视了他片刻：“……为了袁朗？”
“是为袁朗，也是为众生，。”许三多坦诚答道，“智叶尊者那一世，我只为众生而自愿承载净世咒。今生，如果没有袁朗，我仍然愿意再入凡界。但因为有他存在，我便只有一个希望——让他以开启净世咒之人的身份，生生世世与我同行。”
康洪雷微眯了眸子看他：“……即使生生世世无法脱离生老病死等种种轮回之苦；即使下一个应劫之日，你二人将再度经历死别之痛，也愿意？”
“有所得，必有所舍。其实，能多生多世在人界修行，我觉得……反而是我的福德。”许三多坦然迎上康洪雷探视的目光，“数千年前，大日如来讲经时也说过，人间界就是这样，有太多痛苦和缺憾，没有一件事儿是圆满无缺的。但众生就这样承受着世间种种，在世上活了千百万年，生生不息。”说着，又笑了，“如来说，正因如此，娑婆世界的众生，才最能修行成佛——若是身处只有快乐的天堂，日日享福，怎会有心寻求解脱之法？若是身处地狱，日日受苦受难，更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有生在这娑婆人间，有苦有乐，才能激发真正的智慧，寻求悟道之路。”
见康洪雷怔住，许三多微微敛眸：“我很清楚。我心里欲界情缘未尽。即使有了灭除天魔的无量功德，但‘心’有情系，仍不可能到达真正成佛的‘无色界天’，顶多也是在比人界高一级的‘色界天’享天人之福。等这福气用尽，仍然还是要再入轮回。”
康洪雷沉了眸色：“既然你知道自己的‘障’在哪儿，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去色界天，断除情缘，一心修道？”
许三多摇了摇头：“我如果去了色界天，才是真的造就孽债。”手在身侧攥握成拳，“数千年前，我选择袁朗作开启净世咒的人，答应的交换条件，便是生生世世陪着他，永不成佛——我和他的缘，有他的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