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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十二层-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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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此人名唤富良,所以这“富儿”二字,还又多着一层隐义,真可谓语妙“三关”了。    
    富良是马齐的儿子,排行第十一。马齐是康熙朝的大学士(宰相级),功勋盖世,显赫之极,当时俗谚云“二马吃尽天下草”,二马就是马齐与其弟马武。马齐早先做过侍读学士。曹寅去世的那一年,他署理过总管内务府大臣,是曹家的上司,他们从很早就是世交。他还很喜欢招邀文士讲论。    
    马齐极有才干,文武皆能,而且掌管着与俄国的各种事务(外交、商贸),还是八旗中的俄罗斯佐领的长官。封了伯爵,爵位后由他的幼子(行十二)富兴承袭;富兴惹了乱子,伯爵夺除了,改命富良袭爵,名号是敦惠伯。    
    敦惠伯府在哪里?就在西单牌楼以北街东的石虎胡同。    
    这胡同,就是敦诚读书的右翼宗学的所在地。敦诚寄诗说:“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他和雪芹在宗学里掌灯夜话,正是因为雪芹在富良的敦惠伯府里做西宾,所以能常到宗学来“串门儿”。现在想来,不但“富儿”二字用得巧妙无比,就连“虎门”一词,也是既用古语指宗学,又暗指那个“石虎”的巷门。清代北京胡同口有栅栏和“堆子”。    
    雪芹到了敦诚的学里,是“高谈雄辩虱手扪”,如古人王猛议论天下大事,旁若无人。这其间定然会谈到他的东家富良府中的事。早年北京的《立言画刊》上载文,记下雪芹在“明相国”家做西宾,被诬为“有文无行”,下了逐客令,把他辞掉了。这正与敦诚诗中说那家“富儿”待雪芹是“残杯冷炙有德色”,十分吻合——未辞退前,也是以轻慢相待,还自以为是对雪芹的“恩赐”。    
    所谓“明相国”,显然是由于年久传讹所致,一是索隐派旧说,雪芹写的是“明珠家事”(此说乾隆所造也),但明珠是康熙早期的相国,相距很久了。而马齐的侄孙明亮,却正是乾隆后期的相国。这样,后世人就用“明”字辈来代称了。“明”字辈的明琳、明义,都是雪芹的朋友。“富”字辈有富文,富文的外甥就是裕瑞(豫亲王之后裔),裕瑞由从他的“老辈姻亲”听到了一些关于雪芹的体貌、性情、嗜好,以及讲说的口才与写书的情况。那老辈姻亲,正指“富家”,可谓全然对榫合符。    
    “富家”本姓富察氏,是清代满洲一大望族,与皇室是世代的“儿女亲家”,他家的每一个男子几乎都有官职。“富”字辈的,也有用“傅”字的,如傅恒、傅清即是。后来傅恒官居极品,荣耀当世,他家出了皇后,儿子娶了公主……他后来也聘请过雪芹,但雪芹拒绝了。因此敦敏作诗说他是“傲骨如君世已奇”,真是话中有无限的事故。    
    由此可见,雪芹与“富儿”的关系纵非“千丝万缕”,也堪称一言难尽”了吧。


第四部分第七层 《红楼》脂砚(1)

    雪芹原书本来题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可见“脂批”是原书的组成部分,而非一般批语是后人所附加的、可有可无的文字。因此,脂砚斋究为何人?揣测者甚多,如胡适以为是雪芹自批,俞平伯说是雪芹的“舅舅”,后来又出现什么“叔叔”说,等等不一。    
    我的拙见异于诸家,认为脂砚是一女子,实即书中湘云的“原型”。证据甚多,今只摘其一二,可窥豹斑,可发妙想。    
    诗曰:    
    批书莫比金圣叹,《水浒》《西厢》局外人。    
    惟有脂砚与之异,批中自谓“《梦》中人”。    
    局外梦中悬殊甚,胭脂研砚生异芬。    
    传来声口女儿气,方悟脂砚即湘云。    
    脂砚    
    曹雪芹在百口嘲谤、万目睚眦的情形下写书,没有任何物质援助和精神慰藉,痛苦可想。但是他却有一个亲密的人,成为他的惟一的支持者。这人名氏不详,只留下一个别署,叫做“脂砚斋”。从脂砚斋这里,曹雪芹却得到了援助和慰藉。在曹雪芹当时的处境下,居然还有脂砚斋这样的人,真是难能可贵已极,使我们不能不对他发生很大的钦佩之情,我们应该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有一种意见极力低估脂砚斋这人和他给《红楼梦》所作的批语的重要性。其主要理由大概不外乎:脂砚斋的观点并不全部高明、正确,他的批《红楼梦》,不过如金圣叹的批《水浒传》一样;凡是旧日的评点派一流的东西,笔墨游戏,糟粕居多,并没有多少价值可言。    
    关于脂砚斋批书的问题,这篇文字不能详说。但有几点应当表出:第一,对于二百年前的小说批点家的观点,当然要批判抉择,正确估价,可是这和轻轻一笔抹杀不是一个意义。第二,小说评点派,其内容固然有很多应为我们扬弃的糟粕夹杂在内,但是从整个说,这实际是一种“通之于大众”的传统文艺批评欣赏的通俗形式,我们应当给它的是适当的重视,而不是一力贬弃。第三,像金圣叹之流,只是《水浒传》行世已久之后的一个读者,换一方式说,他对于小说的作者为人和创作过程来说,都是一个“不相干”的旁人,所以他的批《水浒传》就只能是这样的“范畴”之内的东西。可是脂砚斋却不能和金圣叹一概而论,因为他不但和《红楼梦》的作者是同时人,而且是关系极其密切的亲人;他不但对《红楼梦》的创作过程了解十分清楚,而且他本人就还是一位参与写作的助理者。第四,金圣叹是从封建的立场、观点来批点乃至窜改《水浒传》,而脂砚斋则虽然不能尽合作者的全部立场、观点,他在更多的方面却是同情作者和维护作者的意旨和主张的。——这样的一位批家,恐怕不应当毫不分辨地和金圣叹等人相提并论。应该想到,能够获得这样的批家批过的小说而且幸而流传保存下来,是无比宝贵的研究资料,这在全世界古今文学史上也是不可多得的特例。我们应当充分理会到这些意义。    
    这样说一下,就可以看出脂砚斋的难能可贵处:他是曹雪芹孤独寂寞中的一个最有力的支持、鼓舞和合作者。    
    他帮助曹雪芹做了哪些具体的工作呢?我们现在还能看得出的,就有以下各事:    
    一、他决定书名。例如他在“再评”的时候,最后决定在《红楼梦》小说的许多异名之中仍旧采用“石头记”为正式书名,并得到曹雪芹的同意,把这个原委写入卷首的“楔子”部分的正文里面。事实上,乾隆时候的最初流传的抄本《红楼梦》,都是定名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    
    二、他建议将小说里的某些重大情节作出删改。例如原稿第十三回原来的回目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正文写贾珍和秦氏翁媳奸通,被丫鬟撞见,秦氏自缢而死。由于脂砚斋的建议,将此事明文一概删去,改为隐笔暗写,因而此回的篇幅独较他回为少;回目也修改避讳了。    
    三、他校正清抄本的文字。例如“庚辰本”第七十五回的前面,记有“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一行字,就是证据痕迹。    
    四、他整理原稿,掌握情况,随时指出残短缺失之处,提醒作者修补。例如小说第七十五回,本以“赏中秋新词得佳谶”为下半回的主题,而写到宝玉、贾兰、贾环由贾政的命令依次作诗时,都只有引起诗句的“道是”二字,而不见诗句(有的“道是”下面空了格,表示下面将有文字);脂砚斋便于回前记下“缺中秋诗,俟雪芹”的话。    
    五、这样的缺短之处,不止一例;有的直到雪芹逝世,也终未能来得及补齐,而脂砚斋代为补作了。例如上条所举中秋诗,较晚本仍无诗句,而且将“道是”等字样也删掉,连缺短的痕迹也消灭了:可见此三诗终未补作。而第二十二回“制灯谜贾政悲谶语”,回末只到惜春之谜为止,眉上朱批云:“此后破失,俟再补。”后面又一单页,“暂记”宝钗之谜语正文、七言律诗一首,后面批云:“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叹叹!”则又可见较晚本此回回末所补的一小段,就是脂砚斋伤叹雪芹已亡而自己动手补足的。    
    六、他不止代补零碎残短,还代撰整回的缺文。原来《红楼梦》底稿本久为朋友借阅,以致时有迷失,如“庚辰本”第二十六回眉批:“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都是例子。至如第六十七回,高鹗所谓各本“此有彼无,题同文异,燕石莫辨”者,在“庚辰本”果然也没有,其第七册自六十一回至七十回,实共八回书,而于卷首注明:“内缺六十四、六十七回。”这就是在“庚辰秋月定本”中尚很有缺少整回的地方(庚辰,乾隆二十五年,其时雪芹尚在);但到较晚本,六十四回和六十七回就都有了。就中如六十七回,研究者认为是后来伪作,所举破绽欠合之处,颇有道理。其实这种“伪作”,绝非那种不相干的后人的作伪所可比拟;从它补作的年代和质量看来,只可能出于脂砚斋之手。    
    七、他掌握稿本的章回情况,建议改动设计。例如今本的第十七、十八两回,在“庚辰本”中尚连接而下,本是一大回书;脂砚斋在回前记云:“此回宜分两回方妥。”后来的本子果然就分为两回了,而且各本的分法并不全同。揣其尝试具体分断的人,也就是脂砚斋。    
    八、他替书中的隐词廋语,难文僻字,都作出了注解。例如贾家四姊妹的名字“元”“迎”“探”“惜”谐隐“原应叹息”,给秦可卿送殡的六家“国公”的姓名中,隐寓十二地支,等等,不是和作者关系切近的人,便很难懂得原意。例子很多,不必备举。余如“金彝”,就注明:“,音垒,周器也。”“玻璃”,就注明:“,音海,盛酒之大器也。”例子也不一。    
    九、他为此书作出“凡例”,列于卷首,并题总诗,就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那一篇七律。这使我们对曹雪芹写作的苦心密意、惨淡经营,都增加了了解。    
    十、他替全书作了批语。从书一成稿,他就作批,直到雪芹亡后,每隔二三年,就温读批注一次,至少共历八九次之多。这些批语,对曹雪芹的创作心理、概括方式、艺术技巧等方面,都有所涉及。这些批语,曹雪芹和脂砚斋都不曾认为是后来无中生有的附加物,而是从一传抄行世起,就以“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形式而出现的。在乾隆四五十年以前,并不曾有过只有白文而无批语的本子存在过。从这一点来说,脂砚斋的批本《红楼梦》的性质,也绝不与其他小说的评本(如《三国》《西游》《水浒》等等)相同。这一层意义,似乎还没有受到普遍的充分的注意。    
    以上是我们就一些痕迹线索所能看到的,此外脂砚斋还帮忙做些什么,虽不可妄测,想来尚当不止于以上十项。所以脂砚斋确是曹雪芹的一位非常重要的助手乃至合作者;《红楼梦》的撰作,内中包有他的劳动和功绩,是无有疑问的。    
    曹雪芹穷愁著书,有了这样一个同道和密友、亲人,精神上的快慰和激动,是不待言了。他们俩除了原来的亲密关系,又加上了这一事业上的合作历程,于是感情更非寻常可比。雪芹一死,脂砚斋悲痛万分,屡次在批语中感伤悼念,说出:“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读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声大哭!三十年前作书人在何处耶?”“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等话,又曾题诗,中有“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的句子。    
    所以,在介绍曹雪芹的时候,只有连带介绍脂砚斋,才是全面的。


第四部分第七层 《红楼》脂砚(2)

    脂砚何人    
    脂砚斋的批《红楼梦》,不用说,和清初金人瑞批《水浒》、毛宗冈批《三国》、张竹坡批《金瓶梅》、陈士斌等批《西游记》这一风气是有其直接关联的;不过,脂砚斋究竟与金、毛、张、陈一流人有所不同。金、毛等人,只是普通读者,就读者的“眼界”发表意见;而脂砚斋则不然,他和小说创作过程有极密切的关系,我们大概说一下:    
    一、脂砚斋不是和小说两不沾惹的人物,他的批不是小说正文以外的赘物,而是被作者本人看作为小说的一附加部分。“甲戌本”第一回说:    
    空空道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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