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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原男儿,为国捐躯,虽百死而不悔呵……
他笑着紧掣着自己的银枪,面向苍天,张开手臂迎向漫天箭雨——
渐渐模糊的意识里,那些风刀霜剑、铁马冰河的号角嘶鸣并不曾远去,要何时能与弟兄们再一次并肩杀敌?
还我燕云,还我河山,此生何重,此身何轻——最后的呐喊融入他的身体,刻入他的骨血,他努力地伸出手,微笑着将插在身上的利箭一根根掰断。
插入他身上的箭矢越来越多,那只手保持着掰箭的姿势,终于不动了……
戚少商的长剑再次拔出,化作漫天光华,不断有辽兵惨呼着血溅马下。
城门已出现在视线的正前方,他浑身一松,心头一阵乱跳,知道自己体内的真气已近枯竭了。
马蹄踏上吊桥,他拥着顾惜朝一起回望,却已看不见刘承志的白马银枪,只有一个被黑色箭羽裹满的黑影,一动不动地凝固着。
两行热泪忽从眼角滚落,戚少商咬紧嘴唇,决绝地一把拍上马身,转头向城内狂驰。
刹那间,一闪而逝的凛冽杀气却已赶上,他只觉背后微微一凉,仿佛江南早春的晨风破体而入,酥酥懒懒,让人倦得直想叹罢红尘,不如归去不如休……
吊桥在身后隆隆拉起,震天的马蹄嘶杀声渐渐远去,戚少商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滚落马下。
几个将士惊呼着上来扶起他来,顾惜朝勉力翻下马伸手一探,竟是满手鲜血,后背上一支深插入骨的黑羽长箭再是熟悉不过——
他心中一惊,又是一痛,脸上渐浮起一片肃杀之意,扬声大喝道:“众将听令!”
“如今耶律大石五万大军已在城下,诸位如要投降,可即出行,我绝不阻拦,若是不走,便唯有同我一途,战至城破人亡,一死方休!”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战死方休!”
“死战到底!”
“和辽狗拼了!”
……
顾惜朝看着眼前的这些将士们,心中渐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沙场之上,他们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可以活到最后?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诸位……一切小心……珍重!”
身旁靠得近的几个将领抬起头来,竟惊奇的发现,这位向来淡漠从容、波澜不动的顾公子眼中,像是含着泪光。
——此刻,他,他们,是同进同退的战友,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向各自驻守的城门走去的那一刻,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竟从来没有这般确信过:这座城池,绝对不会被攻破——
哪怕对于他们中间的很多人来说,这里就是生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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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已经牢牢合上。
缓缓放下手中的乌铁长弩,耶律大石微微一愕。
他想不到那些他一直看轻的南人,竟然都是如此刚烈豪迈——
进攻已经停了下来,辽人箭手也已停止了放箭,那具执枪半跪的的宋将尸体,圆睁的眼睛依然饱含烈血深情地朝向中原的方向。
无人敢走上前斩下他的头颅,也无人发出嚣张的呼喝,狼烟弥漫的战场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像一场千山暮雪、白云苍狗的深梦。
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大石林牙,继续攻城么?”一个辽将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耶律大石沉吟许久,缓缓摇了摇头:“哀兵必胜,此城,今日不可取。”
“人来,”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这个宋将的遗体好生安葬,不得亵渎。”
连风声都似被冻结。
被血火和杀戮写满的一夜,经已过去。
高高的城关之上,青衣书生轻抚胸口,慢慢拾阶而上,御风而立,仰首望天。
天际晨曦起处,露出血色的霞光,故园如梦处,漠漠苍黄,莽莽大荒,五湖四海全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