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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为美国人,难道不了解人人是生而自由、平等的?”
“人不是这样的。”珂妮亚镇定地说。
“我的好女孩,那是你们宪法的部分条文。”
“玛丽表姐说政治家不是绅士。”珂妮亚说,“因此人类当然不是平等的。
这句话不合理。我知道自己长相平庸,有时候我会引以为耻,但我也必须承受下
来。我盼望自己长得像道尔太太那样动人、可爱,但我没有,所以我想担忧是无
用的。”
“道尔太太!”斐格森极为轻蔑地叫道,“她是那种该枪毙儆世的女人!”
珂妮亚忧虑地望着他。
“我相信你的消化器官一定有毛病。”她好心地说道,“我有一种治胃的特
效药,玛丽表姐曾经服用过一次。你要不要计划试试看?”
斐格森先生说:“你真是不可理喻!”
他转身走开。珂妮亚向停泊的船走去。当她正待跨过跳板时,他又再度抓住
她。
“你是船上最好的人,”他说,“但愿你记住。”
珂妮亚羞喜交集地踏进了望厅。梵舒乐小姐正跟贝斯勒医生谈论他的一些皇
室病人。
珂妮亚内疚地说:“希望我没有耽搁太久,玛丽表姐。”
老妇人看了一看腕表,厉声道:“宝贝,你动作真快。你究竟把我的天鹅绒
围巾放到哪儿去了?”
珂妮亚环顾四周。
“让我到房间找找看,玛丽表姐!”
“怎么会在房间里?晚餐后我还在这儿用过,我根本没有离开过。刚才是在
那椅子上的。”
珂妮亚随意地找了一遍。
“到处都找不着,玛丽表姐。”
“废话!”梵舒乐小姐说,“四周找找!”像对狗一样地发令,而珂妮亚也
像乖顺的狗一样照做。缄默的芬索普,刚好坐在旁边,也站起来帮她找;可是围
巾还是不知哪里去了。
由于白天的气候特别闷热,大部分旅客参观完神殿后都提早休息了。道尔夫
妇跟潘宁顿和雷斯在一角玩桥牌。厅内只剩白罗一个人,他正在门边的小桌旁打
瞌睡。
梵舒乐小姐在珂妮亚和鲍尔斯小姐的陪伴下,神气地离开大厅,经过白罗的
身旁,停了下来。白罗礼貌地站起来,一边忍住呵欠。
梵舒尔小姐说:“白罗先生,我刚刚才知悉你是谁。白罗先生,我曾听我朋
友陆福斯、梵亚丁提过你的大名。有机会请务必谈谈你的案件。”
白罗眨了眨充满睡意的双目,深沉鞠了一个躬。梵舒乐小姐神气优越地也点
了点头,走开了。
白罗又打了一个呵欠。他感到头部沉甸甸的,困得简直连眼睛也睁不开。他
望了一望正聚精会神打着桥牌的四个人,再看一看凝神看书的芬索普。整个了望
厅就只有他们几个人了。
白罗走出甲板,跟匆匆走来的贾克琳·杜贝尔弗几乎撞个正着。
“小姐,很抱歉。”
贾克琳说:“你看来很困呢,白罗先生。”
他坦承道:
“是的,我简直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今天一天窒闷得令人难受。”
“不错。”贾克琳似乎也有同感,“是那种东西‘断折!破裂!’的天气。
当你再没耐性……”
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双目瞪着岸上的黄沙,两手紧握……
突然间,她松弛下来,说道:“晚安,白罗先生。”
她的目光跟白罗接触了一下。第二天,白罗回想起来,感到那目光当时是充
满恳求的。
白罗走回房间,贾克琳朝着了望厅走去。
珂妮亚应会完了梵舒乐小姐的诸多要求及无理取闹之后,拿了针线活回到了
望厅。她不但一点睡意也没有,还感到兴奋不已。
桥牌局还未散,芬索普仍埋首书本;珂妮亚坐下来,开始做针线活。突然
间,门打开了,贾克琳走进来。她在门前站了一会,然后按动叫铃,接着坐到珂
妮亚身旁。
“你上岸去了吗?”她问道。
“去了,那月色很迷人。”
贾克琳点点头。
“不错,可爱的夜色……的确是蜜月的良夜。”
她的目光投向桥牌桌上——在林娜·道尔的身上停了好一会。
侍应生进来了,贾克琳要了双份琴酒。在这当儿,希蒙·道尔扫了她一眼,
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烦恼。
他的太太说:“希蒙,我们等你叫牌呢!”
贾克琳轻轻哼着调子。酒来了,她举杯说道:“向罪恶干杯!”然后一饮而
尽,又再叫了一杯。
希蒙再度望过来,他叫的牌变得漫不经心;他的搭挡——潘宁顿开始有点不
满。
贾克琳再哼起调子,先是轻轻地,接着变得大声:
“他是她的男人,他伤透了她……”
“对不起,”希蒙对潘宁顿说,“我真不该不应你的牌,让他们有机会胜了
这局。”
林娜站起身子说:
“我很疲倦,我想回房休息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雷斯上校说。
“好吧!”潘宁顿同意地说。
“希蒙,你来吗?”
希蒙缓缓地说:“哦,我想喝一杯再睡。”
林娜点点头,出去了。雷斯尾随她,潘宁顿喝干了杯子也跟着离去了。
珂妮亚开始收拾针线活。
“不要去休息,罗柏森小姐。”贾克琳说,“请你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
人。”
珂妮亚再度坐下。
“我们女人应该连成一气。”贾克琳说。
她仰头大笑——一种凄冷的笑声。
另一杯酒送来了。
“你也喝点什么吧!”贾克琳说。
“不喝了,谢谢你。”珂妮亚答道。
贾克琳斜靠着椅背,大声哼道:“他是她的男人,他伤透了她……”
芬索普将书翻过一页。
希蒙·道尔拿起一份杂志。
“真的,我想我应该回房了。”珂妮亚说,“已经很晚了。”
“你不能走。”贾克琳断言道,“我不准你走。告诉我你的一切。”
“啊——我不晓得——没有什么好说的。”珂妮亚口吃地说,“我一向住在
家里,很少出门。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欧洲,我每一分钟都在享受这旅程。”
贾克琳笑道:
“你是个乐天派,对吗?哦,天,但愿我是你。”
“哦,你要吗?不过我意思是——我确定——”
珂妮亚感到有点慌张,杜贝尔弗小姐显然是喝多了酒。这也没有什么,她也
见过不少酒鬼,不过,有点不妥的是……贾克琳·杜贝尔弗仿佛正望着她——听
着她讲话,但珂妮亚感到,贾克琳仿佛是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但这儿只有另外两个人,芬索普和道尔先生。芬索普先生看来很专心地在看
书,道尔先生的神情则有点怪——好像在监视什么……
贾克琳再度说道:“告诉我你的一切。”
单纯的珂妮亚,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笨拙地开始述说,并加添了不少日常生
活的琐碎事儿。她本来就不善于辞令,向来都只是最忠实的听众。当珂妮亚口吃
着说不下去时,贾克琳赶忙催促她。
“说下去呀,我想多知道一点。”
于是珂妮亚继续往下说:“母亲身体很孱弱……有些日子,她什么也不吃,
只吃麦片——”她极不高兴地感觉到,自己所说的一切是那么乏味,但对方却偏
偏赞许,很感兴趣似的。可是,贾克琳是否真的感兴趣呢?她又似乎在留心别的
东西——“盼望”听到某些东西。不错,她是看着她;但不是还有“别的人”坐
在了望厅里吗?
“我们学校的美术都是挺不错。去年冬天,我修了一门课程,是——”
“现在几点钟了?一定很晚了。”她还在那儿说着、说着。如果有更实在的
事情发生就好了——
就在这一刹那,好像要满足珂妮亚的心愿似的,事情发生了。只是,在当时
来说,一切看来都很自然。
贾克琳转过头,向希蒙·道尔说:
“希蒙,按按那铃,我想再喝一杯。”
希蒙·道尔从杂志上抬起头来,轻声地说:
“侍应生都休息了。现在已过了午夜。”
“我说我想再喝一杯。”
“你已喝了不少了,贾姬。”
她骤然转身向着他:
“这关你什么事?”
他耸耸肩,“当然与我无关。”
她望着他好一会,接着说:“怎么了,希蒙?难道你很怕我不成?”
希蒙不答腔,一面再拿起杂志。
珂妮亚喃喃地道:“噢,已经这么晚了!我——我得——”她笨手笨脚地把
针线活掉在地上……
贾克琳说:“不要回房去。我需要另一个女人——支持我。”她大笑起来:
“你知道那边的希蒙先生在害怕什么吗?他害怕我会告诉你有关我自己的故事。”
“哦,真的吗?”
珂妮亚是个极受情绪支配的人。她一面感到极度尴尬,一面却觉得异常刺
激。希蒙·道尔的脸色变得多么难看!
“不错,那是个很悲惨的故事。”贾克琳说,柔弱的语气中充满沉痛和嘲
笑。“你对待我很不好。对吗,希蒙?”
希蒙·道尔极感不满。“去睡吧,贾姬。你醉了!”
“你如果觉得尴尬,我的好希蒙,你干脆先走。”
希蒙·道尔望着她,拿着杂志的手有点颤抖;但仍然生硬地说,“我不走。”
珂妮亚第三次喃喃地道:“我真的——现在真的太晚——”
“你不能走。”贾克琳说,一边伸手把珂妮亚按在椅子上。“你得留在这儿
听我讲。”
“贾姬,”希蒙厉声道,“你把自己弄得像个傻瓜!看在上帝份上,去睡
吧!”
贾克琳突然坐直身子,话语连珠炮般爆发出来。
“是你害怕出丑,对吗?因为你像个绅士,要拘谨;你要我也表现得有体
面,对吗?但我管不了自己像不像个淑女!你最好是立刻滚出去——因为我有很
多话要说。”
芬索普悄悄合上书本,伸伸懒腰,望一望腕表,站起来走了出去。这显然是
英国绅士的一贯作风。
贾克琳把椅子猛转过来,怒瞪着希蒙。
“你这笨蛋!”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你以为你这样对待我,可以就此了结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