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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傲的这柄枪,长九尺,重九百斤,枪的名字,就叫——煌。邢傲的枪法,就叫——诀。
这名即为“诀别”之意,枪法有云:诀者,三枪之内便为诀。事实上,不论是当年同样练“诀”的赤帝,还是如今的邢傲,往往都是一招便解决敌手。
那柄一般人提都难以提动的枪,邢傲使起来却如挥动自己的手臂般自如。
——兵器如手足,不是外物,把兵器当成兵器的永远会被兵器所误;只有把兵器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才能心无所饶,运用自如。
师傅——我轻轻一笑身子随着顿起的狂风旋了起来。
行云流水是师傅苦苦研究武学之精华所演变出来的适合他自己的武学。因为他本身体弱,禁不起重创,行云流水特别讲究防御之道。
身子顺风轻轻一旋,同时抽出夜岚一抖一送,我已成功避开了邢傲的第一击。
一同习武十一年,虽习的是完全不同的武学,彼此之间的了解比外人要多得多。邢傲显然也没想过一击就能将我拿下,第二击转眼便到。
烈风来得更为猛烈,带着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倾倒下来,就在烈风即将侵吞我的那一刹那,天空忽然划过了一道蓝色闪电。
一道蓝色的闪电,优雅从容的划过整个天空,被撕裂的烈风在那一瞬间消散殆尽。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一共六道闪电划过,我以和邢傲交换了彼此的位置。
我一个踉跄,收了夜岚,还原成手上一对环儿。才转好的脚腕处又硬生生的痛起来,一时间,整个身子都如遭了重击般隐隐作痛。
刚刚虽然及时避开,但正面对上这天下最霸道的枪法,即使避开也免不了被枪势所伤。
我慢慢转过身子,向习习远去的方向走去。邢傲一枪立在地上,没有动。
脚好痛,想来骨头又裂开了吧?实在不该逞强,可惜刚刚到的人中,没有一个能接得下邢傲一枪。
“二哥!”刚走出没两步,只听一声长啸,竟是习习去而复返,“二哥!不要紧吧?”
“习习……”
“我们已到安全的地方,我叫他们候着,我是一人回来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习习连忙答道,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扶住我。看到我身后的邢傲,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意。
“习习!你干什么?!”我看他抽出软鞭便要上前,连忙拉住他。
“当然是要杀了他!”
“不行!我们快走!”
“怎么了?”习习本是玲珑心,一下子看了出来,“你都没舍得伤他,只击了他的穴道?!”
“快走!我功力不深,制不了他多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行!他可是龙帝!就算念你们同门一场,至少也要废了他的武功!”
“走!这是命令!”
“你!”习习拗不过我,瞪了邢傲一眼,扶着我便准备离去。
“静颜!”邢傲突然开了口,声音里充满了惶恐,“不要走!静颜!”
我心一紧,却没有停下脚步。
“静颜!师兄!不要丢下我!师兄!师兄!”
——静颜,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总喜欢叫着‘师兄师兄’跟在你后面漫山跑的孩子?
我身形一晃,一旁的习习目光更加锐利起来,“别管他!又死不了!”
不能停!不能停下来!我跟着习习,刚要迈脚,忽然一僵,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
“二哥?”
“别管我,快走!”该死,直到现在才发现,我们一直处于下风位上,而这风中,隐隐的夹杂着某种气味。
那是我极其熟悉的淡香——迷魂引。
燃了多久了,药效已经开始了?
“我走不了了……他给我下了——红尘醉……”
“啊?”习习惊慌的抱住我瘫软的身体,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我可以感觉到,身后某个人已经开始动了。
“别管我!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邢傲你这混蛋!”习习一咬牙,放下我,身形一动,烈风顷刻间已如巨浪一般席卷而来。
“啊——”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那道单薄的身子已随着风不见了踪影。大片大片的血如雨般洒下,一条断臂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那是——习习的手臂?那个单薄的惹人怜爱的、那个喜欢抚琴喜欢搂着我的——习习的手臂?
我靠着一棵树坐着,一下子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音。只听见一个声音响起:“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一人靠近了。我努力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冰冷的脸孔,那张曾经熟悉的脸,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红尘醉,非得下足整整七天。
邢傲,你给我下了七天的药?你每天那样对着我,你竟给我下了七天的药?你骗了我?你竟骗了我?!
邢傲一言不发的将我抱起来,向龙坛深院走去。一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们在做什么?在找习习吗?
习习……邢傲……
我的脑子一下子乱了,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一下子都涌了出来,许多我没有注意的细节此刻也清晰起来,纷纷指向某个我不愿承认的事实。
邢傲,你告诉我,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回到那个深院,那个熟悉的房间,身子被轻轻放下。邢傲抬起我的双手,手指轻轻一拨,便将那对环卸下,他动作娴熟的打开机关,一对湛蓝的薄刀出现在我眼前。
夜岚,我的夜岚!
“不!还给我!把夜岚还给我!”那是师傅留给我的东西,师傅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决不能被你拿走!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无奈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邢傲拿着夜岚走远,又很快两手空空的出现在我床前。
“还给我!把夜岚……”
我瞪大了眼睛,再叫不出任何声音——邢傲已一把将我抱进怀里,一下子吻住了我的唇。
10.
“师兄——师兄——”
我记得那个小小的孩子,喜欢跟在我后面漫山的跑。
我记得那个怕寂寞的孩子,晚上会偷偷钻到我被子里来,闭着眼睛装睡不肯走。
我记得那个喜欢闹别扭到处乱跑的孩子,在漆黑的夜里咬着嘴唇紧紧拽着我的衣服不肯放手。
我记得……
——二哥!
——我想对你好!我想对你好……
——静颜,你记得那只狼么?记得么?记得么?
——静颜!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
耳边又传来习习的惨叫,然后是无数杂乱的声音在回响,我只觉得脑子一片的空白,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身体被什么人压住了,好重,好难受!
我挣扎着努力伸出手,想推开他,却听见一个粗重的声音喘息着在我耳边说:“求我!求我我就停下来!”
视线渐渐清晰了,我愣愣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是谁?这么熟悉这么陌生的脸?
——静颜,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总喜欢叫着‘师兄师兄’跟在你后面漫山跑的孩子?
我无力的垂下手,转过头闭上了眼睛。这不是我师弟,不是那个孩子。
我的师弟不会这样对我,我的师弟不会骗我,我的师弟只是个怕寂寞的孩子,我还等着他给我解释……
我的师弟不会给我下红尘醉,他明明知道……师傅会落得那样任人欺凌的地步,他明明知道那是为什么!他说过不会那样对我,他说过要我相信他!他说过!
伏在我身上的仿佛是一只生气的幼兽,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用力的撕扯着我的衣服,狂暴的啃噬着我的皮肤。我忽然害怕起来,他会伤到我的,他一定会伤到我的!好想逃走,全身上下却瘫软无力,连微微动一下手脚都十分艰难,师傅,师傅——救我!
“啊!”好痛!连灵魂都仿佛被撕裂了般,我一下仰起了头,张大嘴喘着气,他伤到我了,他真的伤到我了!师傅!师傅救我!我的手腕空了,师傅不在了,不在了……
“静颜!放松点!会伤到你的!”谁?谁在说?好痛!想逃走,想逃走!我艰难的扭动着身体,我觉得自己被一块炽热的烙铁钉住了,牢牢地,毫不留情的……让我走,好痛苦,让我走……
身上的人静了下来,身体猛地轻了,然后被温柔的放下。疼痛一下子也缓和了,他放过我了?
有脚步声渐渐远了,我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闭上眼睛,喘着气,正想睁开眼睛,脚步声又近了,下颌被人用力又不失温柔的扳开,一个湿热的气息盖了下来……
“邢傲!”我的眼睛一下睁开来,“你给我吃了什么?!”
邢傲已顺势重覆了上来,“静颜……我不想伤你,我不想伤你……”他的声音很沉,伴着粗重的呼吸声,似乎正艰难的压抑着什么。他低下头轻轻的吻我,很快,一股火从我的丹田燃了起来,迅速席卷我的全身。
邢傲!你竟给我下药?!你怎么可以?!
邢傲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边说:“我不想伤了你,静颜,我不想伤了你……”
不,别这样对我,别这样对我!
“我不想伤了你……我不想伤了你……”
不!你会伤到我的,好痛!你会伤到我的!
“我不想伤了你……我不想伤了你……”
好痛!好痛!
“我不想伤了你……我不想伤了你……啊,静颜!”
不——
“静颜!静颜!我不想伤到你啊!”
好痛!我的心,好痛啊!
是!你不想伤了我,所以你看到我痛苦时硬生生的停了下来,所以你竟给我下了药!
你以为人只有身体会受伤吗?你难道不懂吗?你已经伤了我了!邢傲!
那一夜最后的记忆,是我抱着邢傲的肩,无比羞耻却无法抑制的疯狂扭动着身体,大声的哭叫着:“我恨你!邢傲!我恨你!”
心,碎成一片片……
师弟,你骗了我!
之后,便是一片黑暗。
11.
我不知道我在黑暗中游离了多久,仿佛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间,隐约能听到四周人走动的声音、谈话的声音,却不知走动的是何人、交谈的是何内容。
头晕沉沉的,生平第一次,不愿光明来得太早。
尽管百般不愿,意识还是慢慢的恢复了,睁开眼睛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噩梦!下意识的摸向手腕,可那里空空如也。
夜岚不在了……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呵呵,回想夜岚被邢傲取走的那一刻,可笑的我,还以为他不知道,没料到他对那精巧的机关却是那样熟悉!
是了,那晚我杀蠡仲,而后见到邢傲时已收了夜岚。邢傲明知我只能用夜岚杀人,却什么都没问,分明是早已知晓夜岚在我身上,如此明显的细节竟被我遗漏了。
真是可笑,我那晚只顾得为那孩子心痛,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邢傲……
“静颜,醒了么?”
房里除了我,只有一人在,我偏过头,“叶,龙坛真正的掌权者是谁?”
叶站在我的床边,依旧是佝偻着背,“你问何时的事?”
懂了,“昨天之前,是青帝;而如今,是邢傲。对吗?”
回应我的,是一声语义不明的叹息。
我继续问:“邢傲不是不想杀蠡仲,是动不了蠡仲,因为蠡仲是青帝身边的人,对吗?
“邢傲杀了他贴身的五个侍卫,说是为了保护我,其实是借着我的名义除去青帝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对吗?
“而这种种举动,看在外人眼里都是宠我所致,连青帝都引动了,可他不过是想以此找出青帝的党羽以及其它野心之辈,再借着我的名义清除出去,对不对?”
我顿了顿,一下抑制不住笑出声来,“真是环环紧扣,安排周详!如今他已顺利大权在握,而在别人眼里却依旧是个没什么心思的毛孩子,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宠我!龙坛之内,有了怨气也大半是指向了我;龙坛之外,他的敌人也不会因此就对他加紧了防范!最可笑的是,他这计划在我这当事人眼里明明是漏洞百出,而我竟然没有发现!”
他早知夜岚在我身上,却佯装不知,口口声声要倚仗蠡仲,分明是要让我下决心自己动手杀蠡仲!
杀蠡仲那晚,他一赶回来就准确无误的在那小林中找到我,分明是早已料到,暗中派了人手监视!
早想好事后要除去知情人以策万全,他随便找几个龙坛杂兵处理蠡仲尸体便是,何必又要找他表面上最信得过的贴身侍卫?分明是想找机会除去他们!
更别说后来的种种,若是真要保护我,又怎会做的那么明显,一切打着保护我的名义为之?而当青帝真正带着人来找我时,他却不知所踪,想来是不愿与母亲亲自对上,又或者,是当时的他还不敢与母亲亲自对上!
太多漏洞了!可笑的我,被他白白利用了这么久,为他伤心伤神,竟丝毫没有发现!
脑海中,又浮现那平日里无比清冷之人拎着酒壶卧在榻上,醉眼看满室画纸纷飞的场景。
是我错了,我错了,我明明对自己说,要作绝情绝爱之人,我明明对自己说,不可心软不可动了心思,是我没有做到,是我自己先软了心,动了情!
是我自找的……只是——
习习!我心猛地一惊,我连累了习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