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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感应自然宇宙的态度。它不是消极的人生,而是人生的自由之境。匡燮流
徙新疆,又客居山野小县,随地而居,居而安神,他方能识得戈壁空寂的天
上许久许久才有了一只鹰,却小到了一个粒儿,地也是空寂的,许久许久才
有了一个人,也小到了一个粒儿;方能听懂嘉峪关的夜夜撞关的燕山啼鸣;
方能从游人去青海鸟岛观鸟中看出是探监,发感出鸟逃离着人,人追逐着鸟,
人鸟皆累的喟叹;方能在一片夕阳或一丛慧草或一个随脚踢开的石子上如读
无字碑一样读出万千内容。人与自然接近,媒介就是淡泊,接近了,才可完
满一个人的文格,才可在形而上的基础上建构自己的意象世界。那么,寂寞
则是作文的一条途径了。这途径明明白白地摆着,许多人一心想当文学家,
却总不愿在这条路上走,那有什么办法呢?诚然虚名可以浪得,但成名并不
一定成功是如此的无情。匡燮默默地写他的文章,文章自有心血在,却不偏
要学魏晋人将自身弄得艺术化,也不刻意去做贾岛。写作是他人生的一种爱
好,是淡泊之心绪的释放,所以他能潜心地吸收借鉴中外所有成果,训练散
文的各种形式。
淡泊可能不是文人的专有,寂寞却常常被文人占有,但一心占有则适得
其反,便成为一种矫饰,一种做作,一种另一类的“贵族气”。大言者不语,
只要真正寂寞,那便孤独,孤独则是文学的价值啊。
我并不是说匡燮已修炼成文学上的“真人”,但起码,他在这些方面真
是比更多的人高明得多。他并不是取得大成功的人,却从他的文章中,尤其
后来的文章中,他是愈来愈多地写出了人生的一些况味,而一个文人一生中
又能说出几句使人不忘的话语呢?正于此,他这部书稿不断增删续写了许多
年,一开始就要我能写个序来,我迟迟未写,正是一直慢慢地琢磨着他这个
人慢慢地嚼他的文。现在我向他说这些话,这些话也是在提醒我自己,从他
的身上文中我知道了我的长处和更多的短处。
我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个寓言来,说是一个樵夫入山,见两个童子下
棋,便在一旁观局而忘了砍柴。一童子递给他一枚枣核吃,吃之便不觉饥。
后,童子说:“你来此已久,为何不回家?”这樵夫去取斧,只见斧柄已烂,
急忙回家,门前石桥尚在而人事全非。
但愿这个寓言将成为我们文人今后弄文的总序。
1989 年12 月17 日
《竹子小说集》序
我为竹子书序并不能给他增光添彩,竹子嘱我为序也不想以此扩大印
数;我说过,竹子,我只能写八百字,竹子说,六百;于是我写他几件小事。
人叫他老竹,其实本名魏杨青。关中平原多杨树,他以此炫耀,能背诵
茅盾的《白杨礼赞》。后来到过南国,看见满山满野的竹,他爱上了,说竹
有水绿,冬天不落叶,能造水纸,水火就既济,最虚心,有气节,柔可绕指
刚则作刃,“我一定是竹鬼转世的。”他于是改名了。
能认识前身,已是怪异,果然从此文章秀美了许多。但读者全以为他是
个修体女子,给他写好多信,他不便解释,就不回信,由此又有来信说“你
真个清高!”
竹子的坏处是幼时易被人挖去吃笋,所以他在未成名前受了不少奚落和
作贱。竹子是一节一节往上冒,步步为营地爬天,所以他常常自卑得让人可
气,又常常自尊得让人好笑,但毕竟在文坛上混出个名堂了。竹子最忌开花,
开花预兆灾异,所以他说,“我成熟的时候就完了。”也所以他的人和文总
看出天真和浪漫。
一个下雪的冬日,他打电话逼我去吃酒,进门他却呆立窗前看一只鸟在
窗台的雪上走“个”字,泪流满面。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看见了“个”字
想起了竹叶,竹子不正是挂一身“个”字吗,遂伤感悲怀。我说:岂不正好,
竹不同于木,也不同于草,“个”是个性。他想了想,悲苦没有了,说让我
酒后给他题书个书房号。酒喝过三巡,两人微醉,他想出一个词:孤竹轩。
竹本来就“个”,又要叫孤,可见他今生今世不会大富贵了。后来我们论起
什么是孤竹,竹林当然不能算孤,竹排也不算孤,扫帚呢,更不是。说来说
去,笔是孤竹。
于是我写了,又下题一段小文写笔之孤状,末句是:笔为孤竹,能使文
富,却将人穷。
1990 年3 月16 日早
《王蓬散文集》序
一说起王蓬,我常常就想到水。水阴柔,灵动,有大的包容量,一部《诗
经》里凡以水作起兴的到后边必有一个女性的形象,可见中国人的体验中,
水总是与女人和文学相关的。汉中是陕西的水乡,必然有好的文学产生,王
蓬虽是粗糙男人,作品喜欢写女人和有女性的婉约也是自然而然了。
我曾当面取乐过王蓬,说他是水怪,怎么一个农民几年间就成了文人名
士,怎么一个性情萎缩的人很快在京城飞扬潇洒,有着武夫一样的螺旋竖眉
汉子尽写出些鲜活女子,吞声吃音的口吃竟也文字如此清丽?!
王蓬大量制作的是小说,他似乎对小说很痴,但我觉得他于散文更适宜。
令我遗憾的是他并不企图在散文上用功,令他遗憾的是我还要坚持:小说可
以使他成名,散文却能使他成功。那个被拜将在汉中的韩信是可以有启示给
我们啊。
即使他偶尔为之的这一批散文,是多么充满了性灵呢,那今夜月下寂静
的山,那明日山上发呆了的树,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虽然短短的篇幅
里写些陕南风景风俗人人事事,但或多或少地总让人窥见了他的心境,领悟
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见”字。
我以为,为人为文是需要聪明,但更需要的是智慧,聪明可以完成修行,
智慧却是天才或完满夙业的根本。而慧的获得就全在于一个人对宇宙人生的
体验了。我读作品,从来认为有价值的,倒不是它是否多么完整,之所以喜
欢王蓬,也正是因此,他的某一部写得很糟的作品里,总会有一章或一节让
我读出灿烂的东西。当然,我并不满足在他的作品里寻找灿烂,王蓬是有理
由和能力使他的灿烂逼耀我目,所以我说他是水怪之后,若能有水仙气就好,
或者水妖气也好,清雅高洁可以给人如莲的喜悦,妖冶狐媚也可以着人心迷
神痴的。
打开这本散文集,畅美如游浮于汪汪水中;合上书册,意绪还在水里淫
浸,蓦然间作想起了顾恺之《洛神赋图》。是吗是吗,那条汉水是洛水吗,
还是洛水为汉水,飘然于水流之上的,在微风、云移、鸟飞之中的,含情脉
脉回眸盼睐妩媚婀娜的是那一位甄氏的宓妃呢还是别的,我真不清楚谁在岸
边若痴若呆,是曹植是王蓬是我,或是王蓬看曹植我看王蓬看曹植呢?
1990 年8 月28 日午
《田奇抒情诗选》序
田奇做诗人似乎如他还不到衰老,又不是官人,却不会骑自行车一样与
这个世情不相适宜的了,但他真真正正是诗人。那一顶鸭舌帽,一件长长的
冬天里永不改变的蓝布短衫套在小棉袄上的装扮(这或许是60 年代最时兴的
服饰),给人的印象一定是残留在诗坛上的一个迂腐遗老吧,而写出的竟偏
偏是很现代很现代的诗。
研究他的名字:那个田,恰恰是一个四面不透风的方块中间包容了一个
十;方块象征是中国,或者说是民族性的意思吧,那十字则代表了放射和西
方性的含义。那么,看似矛盾的却是统一的,以民族味极浓的感应方式抒写
出最具现代人的情绪、意味,这就是田奇之所以为奇之处吗?
他说过他是没了为诗的年龄,也忘记了教科书里关于诗的定义的条文,
但,知非诗诗,未为奇奇,田奇奇出了一条诗路,也是正路。
我认识田奇已到了80 年代的初期,他差不多可以做我的上辈人了,听说
得他年轻时人潇洒诗潇洒活得也潇洒,而现在背开始驼起来,单那一枚常常
衔于口唇中的,原是挺长的烟斗已磨损到两指左右,便可作想到他生命燃烧
得很长很狠了,但他和当今最年轻的诗人在一起研讨,诗也同年轻人的诗发
表在一起,不能不怀疑田奇是那个50 年代成名的诗人呢,还是和80 年代的
一个什么诗人同了名!
但田奇毕竟是老了的田奇,在初读他的诗于诗感和语感上使人看不出他
的老迈处,再读,我就常常想到了那一句“僧敲月下门”,感觉里月是冬夜
里的一轮冷月,僧是饱经了人生艰辛又深谙佛事的老僧,在一株失却了繁花,
没有了柔枝,稀稀疏疏一片碎叶的古树下敲动沉重黝黑的寺门啊。
在我的理解里,诗可以是青春时期的类似于一种不可抑制的性冲动的火
焰,诗也应是上了年纪的人睡醒在黎明前黑暗里展腿伸腰发出的从骨骨节节
缝隙中释放疲倦的一声长吁,换一句话说,是不是沉闷人生透一口气呢?
正因为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来的诗作,田氏的诗没有也不可能大量制作,
且篇章极短,毫无浮虚;要做到了每一句每一字皆是诗了,太年轻也太爱热
闹的读者没有给予他以轰动的效果,可谁又能否认了正如在人生的长途上所
背携的干粮袋里,当然先吃的是那些口香糖、巧克力和奶油糕,而留在最后
不得不吃的干硬的馍块却是最得于体力消耗的需要的。
那么,寂寞的田奇原来并不寂寞。
1990 年12 月13 日午
《寻岸》序
当诗集最难出版的今日,诗人却狂热的产生,现象十分的有趣,一切又
十分正常,诗已不成为一种商标或一副墨镜,本身是生活的内容了,这才是
诗。于是更多的聚集谈评,更多的赠送题咏,不求得讨一个“诗人”的名份,
提高做人的虚张。人天生具有的诗的本能,现在则愈来愈发达,遂使人想到
了古远的唐代,不敢轻视起每一个街上走过的人了。
在我的经验里,凡走到什么地方,甚至是那些边远的小县和小镇,总是
有一批诗人,他们的名字或许只有其父母及周围人知道,而随便读读床头的
几百页诗稿,我常常怀疑我的文字,感到浪出的虚名是多么害羞。问题是80
年代与90 年代之间的岁月里毕竟不如50 年代60 年代容易成诗名,而成了诗
名的却能一册一册地出诗集,所以,当出版家困惑不已,诗集出版越来越少
的时候,我们才看到了诗人的越来越多。
我高兴地结识了宋纯孝。
“你怎么写起诗来的呢?”
“我不知道怎么就写了起来。”
“为什么呢?”
“那会为什么呢?”
我问得很蠢,他回说得要我蠢而窘了。文字的创作如同吸烟一样能说清
哪一时想吸烟吗,诗是产生于生命的爱好,或者说生命的需求,一般讲的所
谓“社会责任”只是写出很多诗以后的事了。宋纯孝既然不是为了什么功利
而开始写诗,也不是为诗而诗,他的诗逐渐完成他的存在,写得真实,写得
自在。据说,他有相当厚的诗稿,几个朋友悄悄读了,百般怂恿他也出本诗
集,他拿了来寻我。
“你能看看我的吗?”
面对着陌生,他要求得很潇洒。
我喜欢这样的人,清茶待他。
了解一个有文化的人,诗是最好的名片。可以从中看出他对时代的感应,
可以看出世界经他体证的模样,这不仅是一种风格的嬗变与形成,也不仅是
一种形象的感觉及遣词的常规与奇特,而是一种心态,一种情操,一种思维
和哲学。宋纯孝不属于狂放不羁的指点江山的一类,也不属于静观浮云参禅
悟道的一门。他虽然有涉世的欢悦惆怅,有爱的颤栗爱的苦闷,有勇敢的呐
喊悲苦的长叹,但总的来说归于平和虚涵的一种,他能看得清也能想得开一
切事故。他虽然起步较晚,已有凝重深邃的成熟,作为新人,他有成气候的
品格,作为诗人,他不乏成名的素质。
偏执易将美丑推向极致以达人生受活,这需要诗才的怪异,而走平和的
路子,却更需要大才,平和之后的虚涵,有深而大的境界。诗人的人格训练
当是诗格圆满的首位。
为人作序,如果不是真正的书评家,一切都是荒唐。面对这部诗集,写
诗人有写诗人的体证,读诗人有读诗人的体证,用不着还有一人来啰啰嗦嗦。
因此,为宋纯孝同志的诗稿所说几句,动机自出于友谊,而不是什么评论。
1991 年2 月7 日
《有情如画时》序
我结识了许多散文作家,读了许多散文作品,但还从未读到过以这么多
篇幅叙写乡间生活琐事的书本。曲令敏的书是风味独特的一本,是纯朴的又
很优雅的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