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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牵扯到个人的利益,个人对事物的看法,有时就搅合一块去了。
王愚:这就牵扯到另外一个问题了。你从浮躁这个角度来观察我们现在
社会的各种人的心态,它和改革开放的形势有关,然而更深刻地表现在民族
文化心理结构之中,这就不能不牵涉到中国大的文化背景问题。中国人的心
理结构的稳定状态,和中国文化长期的陶冶分不开,开放改革,又遇到现代
文化(较多是西方文化)的冲撞,它表现出一种既有顽强生命力,然而又确
实带有落后性的情况,形成剧烈的冲击。不知你在《浮躁》中怎么考虑的。
我看作品中出现考察人的形象,就是为了更明确地点这个问题。正如评论界
一些人说的考察人不是个丰满的形象,比较简单,为什么你要写这个人物,
从总的艺术构思上,你当时怎样考虑的。
贾平凹:当时想这样一个问题,抓住社会总的心态以后,我就考虑为啥
能产生这些问题,为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产生这些问题,国民产生浮躁的情
绪。
王愚:这个问题提得好。近几年来我们的创作中间有个比较可喜的现象,
大家现在不局限于某种生活领域、某种题材,而且从具体生活场景,具体题
材着手,然后寻求超越,探索人生的归宿,甚至一种宇宙意识的形成,当代
意识的渗透。这就不能不牵扯到大的文化背景问题。
贾平凹:因为中国民族文化已经培养了中国这个民族,文化的民族发展
起来,文化翻过来又把民族性格培养了起来;但是,后来又发展到“文革”
那种闭关自守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地步,现在一开放以后,把国门打开觉得
世界上比咱们快了多少年了,又从那种强烈的自尊感一下子落到失落感,又
产生民族自卑感。
王愚:从闭门称王的妄自尊大到国门大开之后的自卑情绪,往往形成一
种强烈的失落感,在不同文化冲击中,这种感受会特别强烈。
贾平凹:产生失落以后现在又不甘心失落,又要往前走,想急于求成,
在这种基础上产生一种浮躁情绪,这个浮躁情绪总的来说,我觉得还是人,
作为具体人来讲都要接受现代、当代意识自我表现,发挥个体的主体精神,
金狗也是主体精神,雷大空也是主体精神,但是在主体精神的普遍呼吁下,
国民都要自强起来,这就牵扯到国民素质问题,个人素质不一样必然在自强
过程中表现不一样,雷大空的素质太差,他要自强起来就要大哄大嗡,趁空
就抠它一家伙,再加上中国的宗法观念,封建的东西太多,各种情况下精神
受压抑以后,社会上就出现好多不能令人满意的东西。比如素质不好,国家
叫你开放,把经济搞活,本来是个好政策,但有的人就钻空子去搞损害国家
的利益,抬高物价,投机倒把,以假充真,把好事情给办坏了,就存在这个
问题。
王愚:你讲国民素质的问题,这几年来恐怕也不仅仅是文学界考虑的问
题,甚至于是我们整个文化界考虑的问题。但是我们的文化素质为什么会出
现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多少年来对于知识,对于人才,对于知识本身,就存
在一种偏见,尽管我们讲了许多这样的知识,那样的知识,但是在文化素质
上没有提高,所以这几年来开始有了主体精神的张扬、提倡,但是我感觉到,
你现在(包括通过考察人的嘴)说的,一种低的层次的文化素质,或者文明
层次,和主体精神的张扬这个中间的差距,从表面上看可能是这么个东西。
但是往深里想一下,所谓主体精神的张扬,首先是人的自主,人的尊严,人
的价值的自觉,是价值观念的变化,在雷大空身上,甚至包括金狗身上,恐
怕还很难说有什么主体精神的自觉,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存在,所以在
改革的大潮下,他是并不十分清楚的、自觉的被卷到里面去的,当前,尤其
是比较闭塞的地区,知识素养低的地区,这种人颇多。但他们每个人都想当
弄潮儿,又不可能当弄潮儿,然后就发生许多悲剧,这个悲剧恐怕正是时代
浪潮冲击下,人们缺乏主体精神的自觉才形成的。其所以缺乏自觉,当然和
文化素质、知识教养、眼界大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里面我觉得你有几个
着笔不多的人物,写得入木三分,比如韩伯,甚至于包括金狗的父亲画匠,
这些人写得好,他连意识都没有意识到,然而他卷到这个潮流里面去了,韩
伯的发牢骚,画匠的驯顺、懦弱,逆来顺受,而到后来也开始参与到改革中
来。看来,倒是你刚才谈到的从妄自尊大到民族自卑的失落感,充塞于生活
中的浮躁情绪是最根本的症结。
贾平凹:因为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主体精神的张扬严格讲我觉得这不
属于中国文化的范畴之内的,中国文化就不是这样要求的,这应该是西方的,
正因为在现在生活中国门打开以后,进行开放以后,吸收外来的一些东西,
外来东西对农民来说,对农村各层人士来说不一定明确指着说我要咋样,过
去那古老的文化不适应他自己,他总想开阔开阔,但他从小生长到现在,血
液里全部是中国的,他想主体意识高一些,但是要达到主体意识高一些,那
是很艰难的事情,虽然是朦胧的、不自觉的、无意识的,但实际上也就是这
个过程。
王愚:在这一点上咱们基本上是从两方面谈到这个问题。至于主体精神
是否都是从西方接受来的,恐怕还会有不同意见,但打开门户,放眼宇内,
总要使人在失落之余刺激起一种重新认识自己、审视历史,发扬主体意识的
精神,不仅中国是这样,许多别的民族也有类似情况,日本也经历过这个过
程。我觉得你的这个思考不限于《浮躁》,大约从《二月杏》开始,恐怕你
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你读老庄,你研究禅宗大约也是从那里面找出主体
精神的张扬,个性意识的觉醒。但那样似乎比较困难。为什么呢?孔、孟之
道也罢,老庄哲学也罢,基本上讲的还是怎样把人的个性融合到集体之中,
所谓“天人合一”,所谓“顺乎自然”。因此,你现在这样一个变化,应当
说是你这几年来对中国文化探索后,已经有所醒悟了。
贾平凹:因为中国文化说到底是消灭个性的。所以现在开放以后,吸收
西方的一些文化,西方文化就是强化过程。强化过程是慢慢来的,不是很明
了的,你要要求慢慢来就走到那一步了,但是他又是很自觉的,在大潮中每
个人都要受到这种冲击,然后就产生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就要产生浮躁情绪。
王愚:当然,你的长篇中不仅写了一些在时代浪潮中冲撞不已的人物,
也写了许多非常美的形象。比如像小水,善良而又正直,温柔而又刚强,情
感真挚,落落大方,给人很深的印象。但是目前也有些人,包括评论界,谈
到小水总觉得旧的东西,传统的东西,比较多了一些,而在石华的身上,现
代的东西又多了一点;但从我的感觉上来讲,小水的形象,从她的内涵上,
血肉丰满上,比石华要强一些,至少石华那些放荡不羁、热烈坦露的举止,
外在的东西比较多,当然这也许是我的偏见,是我对现代女性缺乏了解。我
不知道你当初创造这两个人物的时候,是怎样考虑的。
贾平凹:当时写这两个女性基本上是互相参照来写的,也多少带有象征
性,石华代表另一种,代表一种新型的女性;小水代表传统的女性。但她们
都在中国文化背景中,不一定说新型的一切都是进步的,完美无缺的;传统
的就是不好的。这里面有具体情况,石华她也带有新型的女性的浮躁气。她
也一身毛病。她有她肤浅的地方。但有她可爱的地方,她生活浪荡,但内心
是痛苦的、不得已的,她和高级干部子弟胡来时,人家糟踏她,她也是十分
痛苦的,对于金狗,她也看不起,看不起金狗的出身,看不起金狗他爸,但
是却看上金狗本人金狗的才气,这也可以说代表了城市里一些女性的复杂心
情。作为小水来说,小水身上传统的美多一些。但传统的美多,传统的惰性
同时也就多了,同时存在;正如同石华体现了现代女性的追求,当代一些糟
粕也就多了。不能单一来写,它都有各自的复杂性,所以她们每个人都在进
行转变,不一定好就全好,坏就是全坏,这也和中西文化一样,不一定西方
都是好的,也不一定中国都是好的。现代化也会带来一些污染;中国传统的
美好素质,的确令人陶醉,有时却会给你带来保守、落后、封闭,每一种文
化都有它的长处和短处,具体到每一个人来说都有他的长处和短处,但这不
是故意叫英雄人物多犯些错误,每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这才
是真实的生活。
王愚:这几个人物带有你过去创作中间的特点,然而又有一种新的素质,
新的内涵,这一点读者、评论界都给予了充分的估价。但是也有人讲你的《浮
躁》,包括《鸡窝洼人家》、《腊月·正月》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容易发挥
你的长处的还是在《远山野情》这一类作品里,我的看法不完全是这样。对
于现实的拥抱,无论怎样,都是当代作家对生活充满激情的表现,而在现实
生活中又着重注视人们心灵深处的冲撞、衍变,是更深层次的审美追求,不
能简单地看待文学的超越和永恒。
贾平凹:对这个问题,我也听说有人有看法,我有我的主见。我在一次
会上谈过,不论任何作品,不管你用什么形式来写,不管你写啥,关键要增
加一种大气魄,底蕴一定要大,境界一定要大,我是强调这个东西的。我觉
得要增加自己的大气魄的东西,对于现实生活要更了解。写现实生活你能够
充分把人物写透,就能增加自己的这种东西。不能说写现实的就低下,写过
去的就高尚,我们常说,画鬼容易,画人难,鬼谁也没有见过,现实生活任
何人都能马上看得见、摸得着,如果想突破就事论事,表现起来难度就更大
一些。比如现在人们对改革文学普遍不甚满意,关键问题还是没有写好,如
果你写好了,同样能产生好作品,不一定你写过去的、历史的东西就能产生
好作品。
王愚:在这一点上我基本上同意你的看法。有些评论家对你的评论,说
贾平凹在《浮躁》里面最根本的一种东西是表现出一种拥抱现实的热情,很
有道理。当然有了这种热情,不一定就可以出现大作品,但是,如果不是全
身心地,用自己的全部心血去拥抱现实,可以肯定出不了大作品。从这个意
义上讲,《浮躁》这部作品,到底有多么高的成就,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但
这部作品已表现出作家对现实的把握已经进入了一种新的境界,我看这一点
是你《浮躁》中间最根本的东西。至于你作品中具体人物,具体的结构,具
体的情节,你自己过去讲过,对拉美的文学,特别对结构主义的一些长处很
欣赏,我看在《浮躁》中间都运用进去了。但这些都是为了更深刻、更充分
表现你对现实的新的感受、新的思考和新的探求。
贾平凹:对的,我在序言中也谈到这个问题,想把以前的一些创作,把
艺术方面的一些设想,基本上能闹进去的都要闹进去。我当时想在《浮躁》
中增加一种气势,把气势搞充实,不能用原来那种软的笔调来写了,软的笔
调给人以优美的感觉,但是这种优美时间一长就甜腻了,就不耐看了。老子
说过:大巧若拙,没有技巧它才越有技巧。所以在写的时候尽量增加那种浑
厚感,在写的过程中怎样把它写得疏朗一点、疏野一点,写到城市那种复杂
状态,更能表现城市生活的浮躁气,这样写,作品出来以后结构上就有一种
拥塞感,写上一段后就不能老这样写了,比如我写到州河上的时候,就用一
种闲淡之笔来写;用色彩密集的手法来写城市,基本上用线条来写乡镇。用
色块写城市的,这又吸收了外国的结构主义的一些东西,我觉得拉美人都是
采取块式结构的,中国的小说一般是线式结构。在《商州》那部小说里面大
量的采取一种块式结构,当然也有线式的,但是比较弱。
王愚:在《商州》里可以看出,你展开了各种面,但你没用线条连接各
种面,而且把各种面直接组合成整个的生活画面。
贾平凹:严格讲那还是对拉美结构主义一种比较生硬的吸收,后来我想,
这种结构办法只能产生于西方的那种文化,西方人和中国人的思维不一样。
我曾经在四川看过一种画像石,后来我把画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