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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事,家信甚至便条。可这类的来稿实在太少。我们在第一期和第二期有意
要改变一下很久以来的散文思维,所以编发职业散文家的作品不多,而更多
地刊登了一些小说家、诗人、艺术家、学者的文章,但我们约稿的范围还仅
仅在文学艺术的圈子里,这是我们还很无能的表现。实话说,这一期曾去索
一些很有名的又活得很潇洒的人的情书来发表,一个极内行的人告诉说:是
名人的并不一定潇洒,真正潇洒的人却从不写情书。想了想,他说的很对,
也就作罢了。好的演讲也想发的,找来找去,似乎再没有个列宁,在中国演
讲最多的是领导干部,但领导干部的讲稿都是秘书照报纸写的,令我们十分
遗憾。
我们再次广告全社会:这个杂志是大家的,不要以为文章都是文人写的,
什么人都可以写,什么领域里都有美文,大雅者大俗,大俗者大雅,如此而
已。
一位作者在寄来他的文稿时还寄来了一页诗稿(可能是给我们寄稿时也
同时将诗稿寄往《诗刊》,而忙乱中装错了一页)。诗是没头没尾的,上边
却有两句话,让我们好欣赏,是:
“门口摆着一双拖鞋,
门里在说话。”
我们说,朋友,亲爱的,在《美文》门口的拖鞋一定是你的,是你在门
里说话。
1992 年9 月25 日夜
三
问:古镜未磨如何?
僧曰:照破天地。
问:磨过如何?
僧曰:黑漆漆的。
谁在问僧?你在问僧。僧是何人?僧就是你。于是明白文章也是古镜,
是不需要磨的。别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美人不是绢人,雪花并不算花。
人生原本有太多的尴尬,活人就活人的日子吧:生老病死离别娶嫁,油盐酱
醋米面茶麻。陈放已经40 岁了,他说40 岁是半杯水,那么,面对了半杯之
水,是哀叹已经半杯了,还是惊喜还有半杯哩!穆涛发现了人的自娱的艺术,
我们要做他那样的聪明,我们还是要难得的糊涂?范培松谈男人醉酒,男人
没有酒天太长地太久。裘山山论女人抽烟,牛有闲都反刍,女人无烟也颇烦。
鲁晓南觉后说睡,原来人离不开床的,只是哲人们在床上思想,焦大们尽作
鼾声。生活壮阔,生活也琐碎。怒发冲冠呢?拈花微笑呢?人生沉闷的房间
里,在有门的地方你或许没有看见门,在没有窗子的地方,你却把窗子看见。
喜喜欢欢穿了新衣,衣里总生虱子,辛辛苦苦去种麦子,收获了麦子还
得收获麦草,我们就是这般的庸而俗,我们看着镜子里我们自己,我们觉得
亲切,好笑,有意思,批批点点。有了别于花前月下的另一类的生活,另一
类的人事,但我们的文章还是太多的有诗,史意缺乏。组织了人到韩城祭司
马迁去,吃惊的是司马迁的故里竟没有了司马人家,他的后人早已是一支改
姓为同,一支改姓为冯。。大的文章我们终于没人写出,也没有编出,那你
我就只好眼巴巴地面对着永恒和没有永恒的局面了。
1992年 10月 29日
四
《寻找朋友》是一种写法。《盲鸡》是一种写法。《不死的“死”》是
一种写法。有手就有纹,纹使手不同。
但不能说形式即内容,婴儿生下来常常满脸皱纹,老翁作新郎仍是老翁。
读《恨不相逢未嫁时》,总觉得屋里有怨鬼纠缠,读《峨眉日出》,遥
想了壮士负剑远去。《闲话中国画》,那一夕该是风清月白,客主无序,坐
卧适意吧?而《美学笔记》的书斋里,却是一盏灯,一本经,一更天里一老
翁无疑了。
读文原是读人,这么说,又是了形式即内容?
入而在五行之内,出而在五行之外,形上形下,我们就有好文章读了啊。
五
今晚下大雪,还是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编辑部的老×,笑是笑着的,扛
了鼓鼓的一个蛇皮袋子。我以为他要行贿,他说原本想要行贿的,又怕你犯
错误,也原本想在街上买饭吃了再来的,又考虑要给你一个热爱部下的机会。
他说着打开袋子,一袋子的读者来信。
做了个鸟主编,吃饭要亲自去吃,小便要亲自去小便,这信却得老×帮
我拆。于是又忙了个半夜。
问:前四期都有“读稿人语”,这一、二期怎么没有了?你们嗑过瓜子
吗,瓜子嗑起来是越嗑越想嗑的,端一盘看怎么着,而你们竟然拿出四颗来
就说没了,这不是成心在戏弄人吗?!
答:这个栏目原定的是编辑们轮流来写了,我先打头了,没想如今的世
事是如果你是雷锋,大家就希望你永远是雷锋,写“读稿人语”竟成了我的
一项任务了。前一时期我到乡下去写一本书,一是无法再读稿,二也是心想
趁机脱手,但现在看来一时还不能不了了之,反倒还得在这儿检讨。我们巷
头有一家卖炒花生的小店,店老板是一个胖妇人,买主极少,却总见她在吃,
她可能开头是要作活广告的,但吃上瘾了,每晌都要倒一簸箕花生皮来。当
主编的在自己的刊物上老写文章,我觉得我像这胖妇人一样可笑了。
问:你们总是刊发那么多的名家的作品,已经使我们怀疑起你们的人品
和刊德了。你们不是武大郎开店,可名家身上的虱总不会全是双眼皮吧?把
鸡脚叫凤爪,中听是中听,但鸡脚毕竟还是鸡脚。如果再这么下去,我们就
不订阅你们的刊物了。
答:我们是刊发了不少名家的作品,但每期未名家的作品确实还是占三
分之二还要多。为什么会产生名家太多的错觉呢?恐怕也是这些名家的名气
太大吧(这也正是名家之所以是名家了)。说老实话,我们盼名家支持,他
们有稿来我们受宠若惊。当然,谁也不敢保证名家凡提笔就字字珠玑,如果
是那样,中国只有毛泽东,而毛泽东也还只在“文化革命”的十年里“一句
顶一万句”。但是,我们也明白,像我们这么个小刊物,也不可能得到源源
不断的名家们的赐稿,我们从创刊起就把看重未名家的支持写在我们的宣言
上的。我们是梦想有一日我们的刊物办成个名家刊物,即刊登了谁的作品,
谁就成了名家,而现在我们做不到这样,就哪里敢只看重名家慢怠了未名家
的作品呢?我们的树还不是梧桐树,但我们的树有树的包容,这一点还是敢
拍腔子了。
问:你们刊物的封面、纸张、印刷、装潢太低档了,简直像一个乞丐样,
不相信你们连好的内容还得有好的外表的道理也不懂吗?
答:这是我们很知耻的事。我们实在眼红街上的时装,但我们没钱,只
好穿粗布衣裳。台湾有个节目主持人叫凌峰的,总剃个光头,标新立异,但
知内情的人讲,凌峰剃光头是凌峰头上就长不出几根毛来的。我们也是这样
的。如果有一日有钱了,我们也会奢侈的,甚至,受过穷的人阔起来,比阔
人还要会阔。但要阔起来,现在唯一是把刊物办好,把发行量搞上来,那就
盼望大家多投稿,多订阅哇!
六
顽石年年都换苔衣,《美文》当然也要变化一下服饰和栏目了。直面文
坛我们自有不安分的心,对于读者更该有“为悦己者容”,去年的情况是巨
者一鸣,小者再鸣,今年的行为是巨者再鸣,小者争鸣。
昨夜月高风轻,独自入园去做气功(编辑部旁边就是一座园林),静心
调息,不想假寝成真,梦里幽幽有一种声音在对我说。记得说:
一个人曾经被人救过命也曾经救过他人命,数年后,救过他命的人和被
他救过命的人都去世了,这个人痛哭流涕,但是,他最悲伤的是救过他命的
恩人呢,还是那个被他救过命的人?
(我那时想,世人都说编辑在为作者做嫁衣裳,《美文》却视作者在养
我们的文命和身命。我们永远要有被作者救过的感激,要让作者永远有着是
他们救过我们的感觉。)
记得说:
杜牧在唐长安城里名重一时,一日去城南一座寺院游乐,却被和尚拦在
山门不得入内。随从说:这是杜牧!和尚说:杜牧是谁?随从说:你不知道
杜牧?!和尚说:杜牧怎么啦?杜牧仰天长叹:我以为天下谁人不识我,却
连城外的和尚都不晓得杜牧是东西南北!满脸羞愧而返,后人在此地竖一石
碑,上书:“杜牧碰壁处”。
(我那时想,《美文》虽被文坛器重,但仍有许多地方发行空白,相当
的读者还不知《美文》是一份什么杂志,我们敢自得轻狂吗,敢随意松怠吗?)
记得说:
有女在战乱中与父分散,终日啼哭,一日对自己的马说,马呀马呀,你
能驮我去找回我父,我就嫁给你。马精神抖擞,驮了女即出门而去,终于在
千里之外觅得,父女团聚。但女却遗忘了曾经说过的话,马便忧悲而死。女
父剥了马皮钉挂在墙上,女经过皮下,皮突然跌落将女覆卷,女遂变为蚕。
(我那时想,《美文》开办的时候,我们有许多豪言壮语,对读者许了
一系列大愿,虽然限于能力和财力,但无论如何要贯于彻底,若挂羊头卖狗
肉或说十行一,我们将有恶报应的。)
记得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那时又都想到了《美文》,猛地醒来,却
全然遗失了,忙看四周,并无一人,微风凄林,淡月漾水,唯有旁边乱石之
中斜伸过海棠一枝,轻盈作欲语状。
1993 年7 月7 日
孙犁论
读孙犁的文章,如读《石门铭》的书帖,其一笔一画,令人舒服,也能
想见到书家书时的自在,是没有任何病疾的自在。好文章好在了不觉得它是
文章,所以在孙犁那里难寻着技巧,也无法看到才华横溢处。《握爨宝子》
虽然也好,郑燮的六分半也好,但都好在奇与怪上,失之于清正。而世上最
难得的就是清正。孙犁一生有野心,不在官场,也不往热闹地去,却没有仙
风道骨气,还是一个儒,一个大儒。这样的一个人物,出现在时下的中国,
尤其天津大码头上,真是不可思议。
数十年的文坛,题材在决定着作品的高低,过去是,现在变个法儿仍是,
以此走红过许多人。孙犁的文章从来是能发表了就好,不在乎什么报刊和报
刊的什么位置,他是什么都能写得,写出来的又都是文学。一生中凡是白纸
上写出的黑字都敢堂而皇之地收在文集里,既不损其人亦不损其文,国中几
个能如此?作品起码能活半个世纪的作家,才可以谈得上有创造,孙犁虽然
未大红大紫过,作品却始终被人学习,且活到老,写到老,笔力未曾丝毫减
弱,可见他创造的能量多大!
评论界素有“荷花淀派”之说,其实哪里有派而流?孙犁只是一个孙犁,
孙犁是孤家寡人。他的模仿者纵然万千,但模仿者只看到他的风格,看不到
他的风格是他生命的外化,只看到他的语言,看不到他的语言有他情操的内
涵,便把清误认为了浅,把简误认为了少。因此,模仿他的人要么易成名而
不成功,为一株未长大就结穗的麦子,麦穗只能有蝇头大,要么望洋生叹,
半途改弦。天下的好文章不是谁要怎么就可以怎么的,除了有天才,有夙命,
还得有深厚的修养,佛是修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常常有这样的情形,初
学者都喜欢涌集孙门,学到一定水平了,就背弃其师,甚至生轻看之心,待
最后有了一定成就,又不得不再来尊他。孙犁是最易让模仿者上当的作家,
孙犁也是易被社会误解的作家。
孙犁不是个写史诗的人(文坛上常常把史诗作家看得过重,那怎么还有
史学家呢?),但他的作品直逼心灵。到了晚年,他的文章越发老辣得没有
几人能够匹敌。举一个例子,舞台上有人演诸葛,演得惟妙惟肖,可以称得
“活诸葛”,但“活诸葛”毕竟不是真正的诸葛。明白了要做“活诸葛”和
诸葛本身就是诸葛的含义,也就明白了孙犁的道行和价值所在。
1993 年2 月24 日
读《读者文摘》
读过了许多杂志,《读者文摘》始终是放在案头的那一种,似五六年前
去一趟敦煌,带回的那块泥坨,是寄托了对佛的如莲喜悦。曾一日为一些杂
志取“像”而不能得,大致有很野的,也有很媚的,这一份,却高洁典雅,
是月下僧敲门的静夜冷月,是30 年代的、戴了眼镜夹了书本走过街头的女大
学生。
这么好的气质,实在不容易。想想为什么,办刊人或许并没有想到钱。
那些年里,最爆炸的是政治新闻性强的作品,这个时间,艳俗的东西又风行,
而这份全然是短小的、抒情的、可以称谓为美文的杂志,不是要迎合,企图
在征服,恰这般长长久久地却畅销了!愈是破烂肮脏的旅馆,宿客愈是敢不
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