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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份全然是短小的、抒情的、可以称谓为美文的杂志,不是要迎合,企图
在征服,恰这般长长久久地却畅销了!愈是破烂肮脏的旅馆,宿客愈是敢不
卫生,随地吐痰,用床单揩皮鞋,在厕所涂构图总是一样的画;高档的宾馆,
任何宿客却似乎一下子文明了。
世上的作品与刊物,不外乎消受和消费两种。晚上睡觉失眠了,又不肯
吃安定片,拿那一本来看看,不知不觉地睡去,哈拉水就滴在翻开的一页,
天明起来叠被子,被窝里也便掉出一捆乱糟糟的纸来;或者坐在马桶上出恭,
随便取一本了,手眼总不能闲着,末了撕一张揩屁股了事。这样的作品与刊
物是永远上不了书架的。而供我们消受的,则是打扫了房间,沏上了清茶,
静静地坐在书案前,读得全身心地都受活起来,或是不断地骂“这龟儿子会
这么写”,生许多嫉妒,或是数天里沉默了,胸中闷得透不出气来。这样的
好作品、好杂志,给了我们无比的智慧,遗憾的是我们有些消受得了,有些
却消受不了。譬如很野的那一种,好深刻,好沉重,总在杞人忧天,使原本
已够沉闷的人生越发地累了。一切的哲学和文学都是在指导着人好好地活
着,活得很好,当到处都从事喜剧,作浅薄无聊地轻松愉快,悲剧的出现是
高层位的,那么再高一层呢,就该是超越悲剧的喜剧了。写文章的和读文章
的,都是有闲或者忙里偷闲,超越了低层次的喜剧,也超越了浮躁和激愤,
虚涵才能得天地之道,闲静才能知人生之趣。这份杂志不能说已经是这样,
但许多许多篇什,确实有这个境界了。
读这杂志,读过了几年,但愿长长久久读下去,读出佛来。
读《采薇集》
现在很少有人写古体诗词,很少写了,也写不了,偶然地见报刊上一首
两首,读之就犯胃,原因是只知平仄对仗,却无艺境,是火无焰,是灯无光,
对着乐谱高声念响的只是阿拉伯字母的一二三四五六七。遂想,唐宋永远是
唐宋,逝者如斯了。
这一日,傍晚来客,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客却荐一部书稿与我。问:
“小说散文?”答:“古体诗词。”问:“什么人写的?”答:“政界官员。”
我说:“喝茶!”沏上好的茶,用上好的茶具,说陆羽,说女人,也说天气。
客竟知茶也知我,笑笑地还是把书稿递给我,我说我不懂平仄对仗,这位官
员怕是快离休了也要如作画作字为健身之一种的写诗填词吧。客说你读读,
只读两首。读了,脸就烫起来,悄声说:“让我再读读。”
送客掩门,净手夜读,我的贪婪性起,连是三遍,不禁长啸了:这是神
妙能飞的作品啊!
于是我想,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过此人大名呢,凭他的感觉,艺术的天分
挺高,完全能写得出可以成名的小说散文的,可他偏写古体诗词。写了这么
多,又绝少在报刊发表,可见从事此类体裁写作是寂寞的。但是,如今文坛
要浪得虚名的最易于小说散文,可惜成名不等于成功,强烈的发表之欲害得
许多人离艺术越来越远,能耐得清寂的写古体诗词,写了不为发表,只供自
看或二三好友看,那必是有感而作,偏艺术就在所感之中,所以它是埋在土
里的金子,土里的金子依然是金子。
再想,如今仕途之人不是科举所拔,且官场复杂,事务冗繁,哪有这般
沉静之心潜入艺境?但偏有这等人,可见官场可以在其职业面孔、职业言语
中而毁人真性,官场也可以泥中藕白,夜深灯明,更能淘出人的天性真灵。
在官场而潜于艺境,在艺术里体悟政道,这何尝不是一种既洁其身又济天下
的从政为官的一种最起码的素质呢?
又想,此类体裁最难于写,现在的诗人不作是受不了那平仄对仗的格律,
这倒罢了,可惜喜欢了信马由缰,水湿平野,却常是不求整体的诗的境界,
将一句有诗意的话渗稀扩大一片。不是说写古体诗词就好,而在于写什么怎
么写,不是说有了格律就好,而是从中领悟了艺术诞生于约束死于自由。
喜欢了《采薇集》,还未见采薇人;胡乱议论了,不知可否?
读《体育报》
我是个四肢无力之人,在体育的项目中唯独能从事棋类,但乏于计算,
全凭感觉和勇敢,倒落个“臭棋”名誉。但知道我的人皆知道我最喜欢看体
育比赛,最崇拜体育明星。我永远记着小鹿纯子(她虽然只是个文艺作品中
的体育明星)的名言:我的目标是奥林匹克运动会。我冒着大雨去见邱晨。
我和我的幼女在每一次转播足球赛时吵翻,以大欺小强行压制。我的这些行
为遭到我的朋友甚至我的爱人差不多有十次地讥笑:凭你那个样子你是体育
人才吗,你干得了体育还是懂得体育?我当然也有十次地反驳:因为个子小,
打篮球同伴不给我传球我才不打了,因为一只脚是平板,跑得紧了作痛,我
才不踢足球了,但四肢不发达的人就都爱躺着坐着?请问你们永远不能当官
出人头地为什么就喜欢放风筝?你们永远发表不了作品或批不了文件为什么
就喜欢到一处游览地乱写“××到此一游”?正是我四肢无力,缺什么才追
求什么啊!再告诉你们,世上都是卖什么不吃什么,我临睡前的读物绝不是
言情小说而是武侠小说,在修改长篇小说《浮躁》的一个月里,白日写作,
晚上看武打录相,竟看了40 多部!瞧见我书案上架的那柄开了刃的长剑吗?
瞧见书架上挂的那副拳击手套吗?我需要的是一种刺激,一种力!我虽然人
微言轻我仍要呼吁应该为我们的体育明星塑其金像。我发了誓下一生一定要
弃文从事体育。如果是这样,你们就会理解到,我之所以反复到体委去结识
人,那不是钻营投机,是为了弄到比赛入场券。我之所以在体育场看台上大
喊大叫,那不是蓄意滋事,是满足之余的激动。我之所以独霸电视机,且对
着足球比赛实况转播粗声恶语,那不是流氓习气,而是耿耿的爱国主义意气!
我如此这般地反驳申辩后,我的处境果然极好,“理解万岁”令我感动。每
一次无论什么体育比赛,总有我的朋友为我送票,电视节目报一寄到,我的
女儿就用红笔勾划出体育节目的时间。我的妻子给我买了羽毛球拍,拉力器,
健身球,沙袋,她是希望我突然间高大强健赳赳英武。我多么感谢她,但我
却很少使用这些东西。我只是练气功,又是静功一类的,意念中将天地万物
之精气,往身上收聚。而那只沙袋挂于门后,仅仅作用于一种发泄,每每看
不惯世上丑恶人和丑恶事了,每每受到打击和委屈了,回家来我不能打妻子
和孩子就打沙袋。在我的全部体育生活中,最重要的最花费时间和精力的,
是读《体育报》。我自己从不订报,是因为在我家巷口有一个文化站,文化
站门口有一报栏,里边长年供有省报、市报、《羊城晚报》和《体育报》。
于是,一早一晚,我是那里的常客,一边仰着头往上看,一边手在口袋里摸,
摸出一根烟来,眼光不离报烟就点着了,那样乐如神仙的滋味,一直使我享
受到半个小时,省报、市报,我读个大概就是了,《羊城晚报》的体育栏,
文章别有角度,而《体育报》纯粹是体育文章,犹如一桌丰盛的饭菜。我总
是先浏览一下大的题目,赶忙就去看省、市报,我叫这种读法是“先吃几口
压饥”,然后读罢省、市报后,反过头再细细读《体育报》的具体文章,这
叫品嚼。有时读报的人多,我个头矮不能近前,就斜立一侧,透过身缝去读。
我的视力极其好,这是能远距离读报的条件,也正是常这般读报,我的视力
之好常令一般人大感惊奇。在书房呆得久了,我说,出去转转,结果久不回
来,或者饭已煮熟,或者来了客人,我妻子说:他到哪儿去了呢?我的小女
就会准确地从报栏前将我找到。她曾经描绘我读报的憨相,说是身子弓着,
嘴张着,脸上的肌肉僵硬,手指间的烟头火星下落。衣服已烧出洞了。人读
报读出了瘾,天晴下雨都去,常常一个人打着伞在那里,或者晚上出外来迟
就在黑暗中划着火柴读。竟有一次半夜,巡逻的民警远远瞧见这边火柴在不
断地擦着,以为搞什么破坏而跑过来,我说了好多话,才解释清楚。我在这
条巷中居住了6 年,巷口的报栏里我读了6 年《体育报》。好多人作贱我为
什么不订了报在家读,我觉得一是这么习惯了,二是走读有趣味,三是在报
栏前读者多,议论纷纷有气氛,这如同看比赛到现场比看电视转播更过瘾一
样。我衷心祈祷人间有报纸,就有《体育报》;有《体育报》,巷口就有报
栏;这巷口有报栏,我就长居此巷。当我数十年后长辞于这个世界,人们若
还记得我的时候,希望在说:这是一个狂热于体育的而手脚无力的畸形人。
读《灯下心语》
陕西女作家的文章,秋乡最素。不红红绿绿,却别一种的灿烂。或许这
是久作记者的好处,作了记者又没消亡艺术的感觉,她实在是灵性如狐。遗
憾的是她写得太少,只有一本《灯下心语》行世,很有些对不住读者和她。
近读张爱玲的《私语》,完全对其倾倒了,感叹女人的那一份灵感,男
人着实无法企及。使我感兴趣的她们都爱做心语——这或许就是女人了——
诉说心中的私语,必是感觉独自,必率真,透出人生的一份隐秘,也透了艺
术的真谛。
我不怂恿女人弄文学弄到“文字女人”,女人要不成熟,如果天下有一
座求缺亭,最好是女作家居在其中。
秋乡讲,她的童年是在贫寒中度过的,但记下的只是美好,现在的小日
子越过越好,她感受的多是沉重。这心态真切得令我感动。一切的哲学和文
学,都是在指导着人类生活的美好,我们太反感那一种肤浅的嘻嘻哈哈的作
品,因为人生并不轻松,但我们也受不了太压抑的东西,因为沉闷的人生需
要透透气,还是在悲剧的意识上建立喜剧的好。曹霑在香山下少衣缺食的寒
墟里写的不是苦难的《红楼梦》,而是一声“宝二哥来了”,大观园里云彩
飞扬,百花鲜艳,一切都淫浸了欢乐。
和秋乡交往不算多。一年去韩城,队列中有她也有我,她采访时好啰嗦,
静下来只微笑,她不抽烟,爱黛笔画眉,没有时兴作派气,但她不是扭捏女。
《灯下心语》明显的不是为文而文,她是无意于当作家而当了作家。因
之原汁原汤的东西多。韩城之行曾谈起过八大山人,都说八大山人的好,怎
么个好,好在这和尚说有就在五行之内,说无就在五行之外。这道理让我闷
了几天,问秋乡,她说也是。八大山人能入得其内,超乎其外,他是形上形
下之人,没形而下就没了底气,没形而上,则无境界吧。我们该做他的走狗。
一册《灯下心语》,委实够可以的,我还是盼她多写,心语不会枯竭,
孤灯但愿长明,生活于一言难尽中认识,作品使人生美丽。
读《原野集》
中国的西北是世界上黄土最发育的地区,它分布广,厚度大,地层完整;
对于黄土地的成因,有说是风的造化,有说是水的作用;据说,它的地表形
态是与其下伏基岩古地形有密切的联系:古地形为丘陵起伏者,地貌多为梁
峁;甚至黄土沉积后的剥蚀改造,也对地貌起着极大的作用。就是在这么一
块黄色的厚土上,繁衍了中华的民族,也起源了民族的文化。单单对于黄土
的记叙,2300 年前就有了《禹贡》,2012 年前就有了《前汉书》,尤其1400
年前的《水经注》,800 年前的《梦溪笔谈》,中国的古人对黄土多么的一
往深情啊!日月往来,四季交替,当今之世,对于黄土地的研究、开发,其
声浪在震响着每一个国人的耳鼓。科学家们在继续研究它的地貌变化,地层
划分,物质成分,它的结构特征,它的物理力学性质。而石鲁的出现,却第
一次使黄土地进入了艺术,显示了黄土地上的人的力量,到了80 年代,“长
安画派”里又走出一个人来,这就是和谷。
和谷是背着他的《原野集》走出来的。
《原野集》却并不是画,是诗;但亦不是诗,真真正正的是一本散文。
因为画家之所以是画家,区别于照相师傅的,是他要以心来画的;又因为诗
人可以有诗作,诗人也可以没有诗作,只要每时每刻心中蓄满诗意。应该说,
有艺术感觉的人,都可以成为画家,都可以成为诗人。和谷是从小就热衷于
画画的,但他终没有机会掌握一套画技;他倒是写了数